第86章福寶是我抓到的

    顧衛(wèi)東這一說，大家都是一驚，覺得這事有古怪。

    顧衛(wèi)東這里納罕，就要翻身下去想把聶老三媳婦給弄上來，誰知道這時候，同行的知青霍錦云卻突然攔住大家；“慢著，不能這樣下去！”

    霍錦云雖然因為會用柴油機(jī)水泵而讓大家敬佩不已，又因為當(dāng)了老師而在這些農(nóng)民眼里地位不一般，但是他平時太低調(diào)了，性情太溫和了，也不怎么說話，以至于大家總是會下意識忽略他。

    現(xiàn)在聽到他突然厲聲這么說，都嚇了一跳，這有點不太像他平時了。

    霍錦云卻說：“這里面嚴(yán)重缺氧，有害氣體太多，都別下去，先往里面通風(fēng)，拿扇子來，往里面扇風(fēng)！”

    他這一說，大家一下子明白了。

    鄉(xiāng)下都會設(shè)窨子井，窨子井里一般放些瓜果蔬菜和其它吃的，比如紅薯豆角大白菜甜瓜西葫蘆甚至家里的一些面餅什么的，里面冬暖夏涼可以保鮮不壞。

    但是萬事總是有弊端，窨子井因為會把入口處封住，有時候里面的蔬菜紅薯會因為長時間的儲存而放出一些有害的味兒，就是大家俗稱的毒氣。

    所以鄉(xiāng)下人的窨子井也是要經(jīng)常通風(fēng)透氣的，免得一不小心進(jìn)去直接就吸入毒氣，直接要了人命。

    聶老三一看這情況，瞪大了眼，嘶聲喊：“救人哪，救人哪！”

    說著就要往下面跳。

    陳有福看這情況，直接一下子把他按在那里了：“你傻啊，下去就是送死！”

    說著，回頭命令大家伙：“通風(fēng)，趕緊往里面扇風(fēng)！把井口全都打開！”

    事關(guān)人命，現(xiàn)在沒人不敢再當(dāng)玩笑，于是大家伙趕緊打開井口，拼命地往里面扇風(fēng)，霍錦云更是將頭探進(jìn)去，用手忽閃出一點味兒來仔細(xì)地嗅。

    過了一會，他才說：“捉一只狗來放下去?！?/br>
    狗？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誰家狗呢？

    萬一就這么送命怎么辦？

    最后終于有一家把自己的狗送出來：“用這個！”

    于是陳有福讓這只狗放下去，小狗進(jìn)去后，汪汪汪地叫了幾聲，就要去扒拉旁邊的土，看起來根本沒事。

    大家這才放心，趕緊下去井里，把聶老三媳婦給背上來。

    等把聶老三媳婦背上來后，只見聶老三媳婦臉上煞白，用手一碰，還有氣，但已經(jīng)很虛了。

    這時候不少人都已經(jīng)圍過來了，胡奶奶沖出人群，端著一碗水，喝在嘴里，直接沖著聶老三媳婦噗噗噗地噴，旁邊幾個老人把聶老三媳婦胸口的棉襖解開，給她通風(fēng)透氣。

    這時候生金生銀都已經(jīng)過來了，生金哇哇哇地大哭一口一個娘啊你別死，生銀蹲在那里，一聲不吭。

    對于生銀來說，這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不明白到底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

    是福寶用那塊玉害了自己的娘嗎？

    如果不是那塊玉，一切是不是根本不會發(fā)生？

    折騰了一會，聶老三媳婦終于幽幽醒了過來，醒了過來后，她兩眼發(fā)直，傻愣愣地望著天，就跟沒魂一樣。

    這時候連見多識廣的胡奶奶都嚇到了，試探著說：“你，你知道你是誰不？”

    可別是鬼上身啊……

    聶老三媳婦呆滯地看了胡奶奶一眼。

    胡奶奶嚇到了：“你真不知道，這是，這是傻了？”

    周圍的人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

    聶老三媳婦突然蹦出一句：“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胡奶奶：“……”

    社員們：“……”

    這還挺精神的呀……

    在一片沉默后，陳有福走上前，咬牙問道：“你怎么會暈倒在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聶老三媳婦：“我哪知道，我一這窨子井就頭暈眼花渾身沒勁憋得不舒服，我還想問，這到底咋啦，誰害我??？”

    顧衛(wèi)東聽了，突然過來，沉聲問：“這是我家窨子井，你干嘛下我家的窨子井？你來我家窨子井干嘛？”

    ……

    聶老三媳婦愣了。

    愣了半晌，她張口結(jié)舌：“我，我，我……”

    王富貴媳婦問道：“人家窨子井里有好吃的，你該不會是想偷人家的東西吃吧？”

    她這一說，旁邊的陳秀兒突然說：“哎呀我想起來了，昨晚上我家狗一直叫喚，我還說這是怎么了，出來看看，也沒見動靜，敢情這是聶老三媳婦過來下人家的窨子井？”

    聶老三也受不了了，沖過來：“你說啊，你好好的干嘛來人家窨子井？”

    要知道，各家都有窨子井。

    一般這個窨子井在自己家屋后面屋前頭的，一般不會有人看著，又不會上鎖，但是大家也不怕別人偷，畢竟都是一個生產(chǎn)大隊的，誰也不會惦記別人家的東西，做賊是要遭報應(yīng)的。

    但是誰想到，聶老三媳婦竟然干出這種事來？

    她干出這種事來也就罷了，結(jié)果做賊還沒做利索，一下人家窨子井竟然被熏過去，要不是今天大家都找她，怕不是直接死里面了？

    聶老三媳婦羞愧得不知道說啥，張嘴結(jié)舌半天，最后蹦出一句：“我路過，不小心掉進(jìn)去了……”

    然而這話誰信？沒人信！

    劉桂枝一聽這個，實在是氣得要命。

    窨子井里有啥，有她家的rou??！

    這聶老三媳婦是惦記她的家rou？

    這是二十多斤的rou，這是要留給孩子們補(bǔ)身子的，結(jié)果竟然有人想來偷？劉桂枝想想就氣，她指著聶老三媳婦說：“蒼天有眼，你下了我家窨子井就被熏暈過去了，這是報應(yīng)，這是報應(yīng)！要不然你偷了我家的東西，回頭我往哪里找去？你怎么這么黑心腸？”

    劉桂枝說的話，正是大家心里想的。

    要不是你被熏暈過去，回頭人家劉桂枝東西沒了，人家往哪里找去？

    這是劉桂枝命好，命中不該被你偷?。?/br>
    一時之間，大家望向聶老三媳婦的目光充滿了鄙視，本來你差點送命大家還都比較同情，現(xiàn)在嘛，真是讓人看不起，竟然想著偷別人吃的。

    人人都有窨子井，人人都把自己家的食物存放在窨子井里，如果生產(chǎn)大隊里有這種偷人東西的人，那以后誰還敢放窨子井里，不放窨子井放哪里？那日子還過不過了？

    這事就關(guān)系到每個人的切身利益了。

    大家譴責(zé)地望著聶老三媳婦，嘲諷地說：“虧我們還眼巴巴地救人，人家就是個賊，救啥救！”

    胡奶奶也是無奈的：“我這費(fèi)半天功夫把她弄醒了，她倒好，開口就說我傻?！?/br>
    陳有?？囍槪骸奥櫪先眿D，你沒事吧？沒事的話跟我去生產(chǎn)大隊走一趟！”

    聶老三媳婦一愣，她突然想明白了。

    她身體一軟，重新躺那里了：“我，我沒勁……”

    其實她倒不是裝的，剛才醒來，憑著一股子勁在那里說，其實身體在經(jīng)過窨子井的缺氧后，腦袋里正是暈乎的，這股勁過去，人又馬上倒那里了。

    但是她這個樣子，誰信?。?/br>
    大家都覺得她就是故意的，就是賴賬，都忍不住哈哈笑起來：“這聶老三媳婦，可真能裝??！”

    陳有福沒法管她是真的假的，少不得讓人扶她起來，誰知道這一扶，才發(fā)現(xiàn)她根本站不住。

    聶老三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媳婦眼一閉，又暈過去了，于是沒辦法，呼爹喊娘的，陳有福借來了一輛牛車，趕緊送公社里去。

    這邊折騰著，總算把聶老三媳婦送走了，公社里人家檢查了一番，說是缺氧導(dǎo)致的什么什么的，反正挺復(fù)雜，給打了針，又讓回來慢慢養(yǎng)著，于是聶老三媳婦又被拉回來，躺炕上養(yǎng)。

    據(jù)說從那之后，她就落下一個毛病，總是早上起來就頭暈，而且動不動就頭疼。

    也有人說她是故意裝的，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這是后話，現(xiàn)在的聶老三媳婦，是越想越覺得自己倒霉。

    明明是親眼看著頭一天他們把那些好吃的都放在窨子井里，顧家的那小子下井的時候根本沒事，怎么輪到了自己半夜過去，就直接成了毒氣被熏暈過去了？

    越想越覺得這事邪乎，越想越覺得自己倒霉。

    自己怎么可以這么倒霉？

    顧家憑什么這么吃rou？

    難道真是因為福寶？

    福寶？

    聶老三媳婦想明白這個，就攥了攥拳頭：“聶老三，咱得把福寶給搶回來！福寶是咱閨女，當(dāng)初是咱收養(yǎng)的，必須搶回來！”

    聶老三都傻眼了：“你瘋了？”

    聶老三媳婦：“我沒瘋，我想想福寶當(dāng)初在咱們家，咱們家那日子，可是你看看現(xiàn)在，咱過得叫什么日子啊？不行，我得搶回來去！我這就去找陳有福去！”

    聶老三跺跺腳，氣得不行，無奈也只能跟在后頭。

    有可能把福寶搶回來嗎？聶老三心里也泛起一絲希望。

    ……

    而在顧家的東屋里，沈紅英在回憶著今天的事。

    顧衛(wèi)東和劉桂枝兩口子特特地跑去了新宅子燉rou，為什么？因為他們燉了不少rou。

    為什么他們燉了那么多rou？因為他們不稀罕用豬rou去換糧食和錢。

    為什么他們不稀罕換糧食和錢而舍得那樣吃rou？因為他們有錢！

    沈紅英努力地回憶了顧衛(wèi)東和劉桂枝的表現(xiàn)，她發(fā)現(xiàn)自從顧衛(wèi)東一臉“逃荒”樣回來后，這兩口子不但不吝嗇，反而比以前更大方了。

    沈紅英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難道說，顧衛(wèi)東其實是發(fā)財了，但就是故意不告訴大家，怕自己眼饞？

    沈紅英坐在炕頭上，一拍炕頭：“這是故意的，故意裝窮！怕咱搶她的！”

    而沈紅英為什么努力地分析劉桂枝和顧衛(wèi)東兩口子的日子呢？因為她現(xiàn)在陷入了深刻的懷疑和糾結(jié)中，她懷疑顧家四房分家是有預(yù)謀的，懷疑顧家四房分家是為了把福寶分走，不讓他們占便宜。

    他們錯了，全都錯了福寶是那個大福星，是自帶福運(yùn)，是小童女下凡！

    激發(fā)沈紅英動用那平時不太動用的腦子去想這一切，都是因為今天的事。

    你說稀罕不稀罕，顧衛(wèi)東那窨子井也就是才修沒多久，里面也沒放多少東西，頭天人家還往里面放東西，怎么第二天聶老三媳婦偷人家東西就直接給中毒倒那里了呢？

    現(xiàn)在生產(chǎn)大隊里的人都在議論紛紛，說人家顧衛(wèi)東好命，說命中注定人家的東西不會被偷，說聶老三媳婦去禍害人家東西，遭報應(yīng)。

    大家議論的這一切，到了沈紅英腦子里，就自動轉(zhuǎn)化為了“顧老四窨子井里的東西有福寶護(hù)著，誰也不能偷走”。

    這就是佛祖顯靈，佛祖顯靈，把偷東西的壞人給放倒了?。?/br>
    沈紅英自己就這么瞎琢磨，琢磨來琢磨去，她更加懊惱了。

    這幾天，她悔得腸子都青了，她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第一，她怎么也不該把那個寫有“?！弊值募垐F(tuán)硬塞給劉桂枝，這是把好東西往外塞。

    第二，她怎么也不該嚷嚷著分家。

    你看，不分家，有山雞還可以大家一起吃，分了家，人家吃山雞，自己只能聞味兒，你說這世上哪有這么心酸的事，她想想心肝都疼?。?/br>
    沈紅英痛定思痛，突然來了一句：“不行，我得把福寶要回來！”

    她這么一說，旁邊她兩個兒子一個男人都驚到了：“啥？”

    福寶，福寶和他們啥干系？

    沈紅英深吸一口氣，望著自己的男人和兒子，鄭重地說：“我實話告訴你吧，當(dāng)初抓鬮，抓到那個福字的是我，所以應(yīng)該是我收養(yǎng)福寶，所以我們應(yīng)該把福寶要回來。”

    她兩個兒子一個男人聽了，頓時都不說話了。

    沈紅英笑了：“沒想到吧，其實那個真正有福氣的人是我，所以我應(yīng)該去和老四家掰扯掰扯，既然當(dāng)初抓到的是我，那我也算福寶半個娘，這事得理論理論。”

    牛蛋和牛栓對視一眼，他們都覺得自己娘是不是沒睡醒？

    而顧衛(wèi)國開始覺得，自己媳婦是不是……傻了？

    沈紅英卻斗志昂揚(yáng)。

    她這幾天，太難受了，憋屈，憋得胸口發(fā)疼。

    特別是那句“你說怎么福寶就讓我四嬸嬸給抓到了，娘你怎么就沒抓到”更是直接戳她心窩子，讓她喘不過氣來。

    不提那個抓鬮的事，干脆認(rèn)命，把福寶這孩子就讓給老四家讓她繼續(xù)造福老四家讓老四家處處順心，她沒法接受。

    真沒法接受??！

    這幾天日子太煎熬了，她滿腦子都是這個事，總覺得一起身，腦子里的不甘心都要晃出去了。

    再這么下去，她就要瘋了。

    所以她只能提出來這件事，她就不信劉桂枝能矢口否認(rèn)。

    她得讓劉桂枝說清楚，當(dāng)初到底是誰抓到了這個福字，福寶到底應(yīng)該是誰家的！

    “現(xiàn)在，咱們得把陳有福，李大爺，胡奶奶，還有咱們這一大家子都叫來，咱們必須和大家說一說當(dāng)初的事，好讓大家明白真相，再一起商量下福寶到底是誰家的！”

    牛蛋牛栓：……

    顧衛(wèi)國：……

    這是瘋了吧！！

    這一天是大年初三，正是回娘家的日子，福寶被劉桂枝帶著又走了一趟娘家，在劉桂枝娘家吃了一頓飯，大家高高興興地往回趕。

    一路上就看劉桂枝領(lǐng)著個小福寶，七歲的小福寶身體已經(jīng)抽條了，亭亭玉立地跟在劉桂枝身邊，像一棵春天里的小樹一樣稚氣可愛。

    回到了生產(chǎn)大隊，走在街道上，人人都過來打招呼。

    有人同情劉桂枝差點被偷，譴責(zé)了一番聶老三媳婦，有人夸福寶好看，說福寶聰明考一百分又漂亮，長得一定找個好人家，也有的羨慕劉桂枝運(yùn)氣好：“要不是你家窨子井里有毒氣，東西估計都被聶老三媳婦給搗騰走了！”

    劉桂枝和大家打了招呼后，領(lǐng)著福寶進(jìn)了自家胡同。

    街道上的人看著這母女倆，嘖嘖稱贊：“真是好福氣，自打收養(yǎng)了這個閨女，啞巴都會說話了?！?/br>
    這么一說的，大家突然想起來了：“要說福寶這孩子真邪乎，當(dāng)初聶老三媳婦收養(yǎng)了，十年沒孩子就生了雙胞胎，劉桂枝收養(yǎng)了，十年的啞巴就開口說話了?！?/br>
    “可不是，要不是我親眼見到的，我都不信還有這種事?！?/br>
    而就在這時候，大家討論中的聶老三媳婦出現(xiàn)了。

    聶老三媳婦黑著一張臉，直奔生產(chǎn)大隊找陳有福。

    大家看著她這個樣子，都莫名：“咋啦？中邪了？”

    其他人噗嗤一聲：“不知道，反正不管咋地，防著點！”

    大家互相神秘一笑，都明白對方意思，不說了。

    聶老三媳婦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到了生產(chǎn)大隊那里找陳有福，結(jié)果陳有福閨女陳翠兒說；“我爹剛剛被顧家大伯娘叫走了，說是有大事！”

    陳翠兒正想著找福寶玩去，順便去看看顧家大伯娘叫自己爹啥事。

    聶老三媳婦一聽：“行，正好，我就是要找你爹去顧家！”

    說完，轉(zhuǎn)頭黑著臉直奔顧家去了。

    這時候街道上的人看到她去了又回來，眼看著轉(zhuǎn)進(jìn)去左邊那個胡同，有好事的一瞧：“這是去顧家了。”

    顧家？

    咦，剛剛沈紅英不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叫了李大爺胡奶奶陳有福過去顧家，咋這聶老三媳婦也摻和？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意識到，有熱鬧瞧了。

    于是口口相傳，都紛紛表示：“咱得去看熱鬧！”

    而聶老三媳婦直奔顧家，一到顧家，這才發(fā)現(xiàn)屋子里已經(jīng)站滿了人，里里外外的。

    正中間，好像聽到一個人喊道：“福寶是我抓的，本應(yīng)該是我閨女！當(dāng)時我沒說出來，是我不對，但你們不能就這么把我閨女給昧了！福寶是我的閨女！我才是福寶的娘！”

    聶老三媳婦一聽，急了，不行，不行哪，她才是福寶的娘！這是誰在跟她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