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李明栓關(guān)心基層2

    卻說聶老三這里也真是愁云慘淡，一個大男人骨折了，不能下炕，只能每天躺在炕上不干活，凡事都指望聶老三媳婦，一來二去，聶老三媳婦也是心里憋悶，不樂意，動輒罵人出氣，再使喚家里兩個小孩子干活什么的。

    生金是個男孩，是聶老三媳婦的寶貝蛋，自然暫時不用干什么，但是生銀就逃不了了，剁菜喂雞，上山拾柴，刷鍋洗碗，小小年紀(jì)，什么活都得干。

    旁人看著這一切，突然就記起以前福寶在她家時候了，那時候聶老三媳婦天天使喚福寶干活，現(xiàn)在福寶被趕走了，竟然輪到了生銀。

    生銀每日干活，心里自然怨氣很大，但是想想以后聶家將來早晚會有錢的，而自己爹以后做生意也可以發(fā)大財，而自己弟弟也將考上名牌大學(xué)，她心里就平和了。好日子在后頭呢，急什么急，早晚的事。

    她按捺下性子在家里干活，也不怕苦不怕累的，而且還時時甜甜地笑著和她娘說個暖心話。

    現(xiàn)在什么也不敢想，只努力忍著，早晚有一天聶家能像上輩子一樣時來運(yùn)轉(zhuǎn)，交上好運(yùn)，到時候她自然是她娘手心里捧著的寶貝。

    生銀想到這里，突然有了干勁，手里端著一個破瓷盆去喂雞。

    正喂著，就聽到外面?zhèn)鱽砟_步聲還有說笑聲。

    抬眼看過去，她一下子愣了。

    只見陳有福正陪著幾個穿中山裝的男人過來，后面還跟著生產(chǎn)大隊的一些社員，一個個笑呵呵的滿臉喜慶。

    而為首看上去最有地位的穿中山裝的男人，神情溫和，不就是上輩子的那位李書記嗎？后來這位李書記好像升官了，仕途亨通。

    他來自己家做什么？

    生銀心里一動，意識到了什么，是那個市五好家庭名額嗎？

    那當(dāng)然是好事，能去領(lǐng)獎，獎勵二十多塊錢，而且還給個獎狀，以后出去上學(xué)可以寫在履歷里，總之是很光彩的一筆。

    生銀頓時心中狂喜，屬于聶家的一切終于要開始了嗎？

    而就在她忍不住咧開嘴笑的時候，突然，她看到了那位李明栓書記手中領(lǐng)著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干凈好看，身上穿著的衣裳都很用心，整整齊齊的，完全和一般野地里跑著的粗糙農(nóng)村孩子不一樣。

    她就那么被眾星捧月的李明栓書記領(lǐng)著，就好像是被所有人寵愛著的小公主。

    生銀望著那個小姑娘的臉，心狠狠地一沉。

    是福寶。

    李書記干嘛牽著福寶的手過來？

    而李明栓來到了聶家后，一進(jìn)院子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這院子里烏七八糟的，雞糞滿院子都是，一些農(nóng)用家什也隨手亂扔在地上，而就在門臺前，還有一個滿臉臟污的小姑娘正在那里抱著個破瓷盆喂雞。

    這家和顧家一樣窮，窗戶那里也是用破油布箍著擋風(fēng)，但同樣是油布，一個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另一個卻是沾滿了雞糞鳥屎還有什么奇怪的痕跡。

    陳有福一看，差點跺腳，明明大喇叭喊了讓大家收拾下家里，結(jié)果這有一個是一個，怎么都這樣？

    他趕緊問生銀：“你娘呢？”

    生銀還在盯著福寶，她不明白為什么李明栓牽著福寶的手一副很寵愛的樣子。

    她皺著眉頭說：“我娘在屋里?！?/br>
    陳有福沒再理會生銀，趕緊領(lǐng)著李明栓要進(jìn)屋。

    李明栓牽著福寶的手，忍不住看了一眼生銀。

    這孩子顯然是沒有被好好照料，以至于看著像是沒人要的孩子，實在是不容易。

    可是就在他看向生銀的時候，他隱約捕捉到了生銀眼中閃過的一絲陰冷的光。他略意外了下，再看過去時，卻是再也看不到什么了。

    心里隱隱疑惑，但是想想或許是自己看錯了，只是一個農(nóng)村五歲小孩子而已，還只知道抱著粗瓷碗喂雞什么都不懂呢。

    這時候聶老三媳婦聽到動靜，也迎出來，開始看到福寶，頓時不待見了，當(dāng)場就要拿掃帚往外打，多虧了陳有福趕緊攔住，說了情況。

    聶老三媳婦一聽是公社里來慰問，又看有個中山裝手里拎著一個尼龍網(wǎng)兜，網(wǎng)兜里裝著些東西，頓時眼睛都亮了，也顧不上說福寶了，趕緊訴苦，說我這日子多么不容易，男人躺在炕上家里亂，一對兒女都要吃喝云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得好艱難。

    李明栓才從顧家那邊回來，那邊是一團(tuán)樂呵蓬勃向上，結(jié)果來到這聶家，明明看上去家境都差不多，這邊卻是愁云慘淡臟兮兮。

    李明栓沒法，只好耐心安慰聶老三媳婦，又接過來旁邊的尼龍網(wǎng)兜，網(wǎng)兜里是一袋子雞蛋糕，一罐子麥乳精，還有三斤紅糖。

    “這都是區(qū)里給我們發(fā)的慰問，希望聶老三同志能夠好好養(yǎng)傷，身體是咱們社員的本錢，只有養(yǎng)好了傷，才能把精力更好地投入到咱農(nóng)村的大建設(shè)中?！?/br>
    聶老三媳婦趕緊接過來那網(wǎng)兜，轉(zhuǎn)哭為喜：“謝謝李書記，謝謝李書記！”

    當(dāng)下又張羅著讓李明栓坐下，要去倒水喝，李明栓當(dāng)然不喝，過去炕邊問了下聶老三的傷勢。

    聶家炕頭一股子腐朽發(fā)臭的味道，就連陳有福都受不了了，不過看看李明栓依然面不改色地和聶老三聊，他也只好忍下了捏鼻子的手。

    福寶是被李明栓牽著手走進(jìn)來的，現(xiàn)在就站在李明栓腿邊。

    她乖順地站在那里，望向這個她生活了四年多的聶家。

    屋子還是那個屋子，房梁早就被煙熏黑了，墻上糊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年畫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圖案，炕頭那里露著一點破舊的涼席，涼席上鋪著老藍(lán)花的被褥，被褥邊緣因為臟污的關(guān)系而發(fā)出油亮烏黑的光澤。

    她之前生活在這里四年多。

    看著那個炕頭，她會記得自己每早爬起來去灶房燒火做飯的事。

    不過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離開了聶家，不再是聶家的女兒，成為了顧家的女兒，遠(yuǎn)離了這一切。

    聶老三這邊躺在炕上，回答下李明栓的問話，神情僵硬，動作呆板，他對于人家公社的領(lǐng)導(dǎo)來自己家感到很不自在，而讓他不自在的另一個原因則是福寶。

    聶老三看都不敢看福寶一眼。

    但是他知道現(xiàn)在的福寶穿戴整齊干凈，模樣好看，像個小童子一樣，幾乎讓他不敢相信這就是之前在他們家總是怯生生傻乎乎的福寶。

    其實對于福寶，他心里多少有愧疚?？墒撬彩碌寐犗眿D的，沒辦法，只好對不起福寶了，現(xiàn)在福寶穿得干干凈凈跟著李書記進(jìn)來，他有點心虛，只好硬著頭皮和李明栓說話，假裝沒看到福寶。

    至于聶老三媳婦，那更是偶爾間掃一眼福寶，都恨不得眼神變成刀子。

    這時候屋外就有跟過來看熱鬧的社員沒事，對著聶家的事打趣開了，特別是那個王富貴媳婦，忍不住就開始說：“哎喲喲，這生銀以前穿得干干凈凈，什么活都不干，就跟個地主家小姐似的，怎么現(xiàn)在也開始喂雞干活了？”

    旁邊有那多嘴的媳婦就笑：“以前有福寶呢，別看福寶人小，每天都在家干活，里里外外都得干，除了重活，聶老三媳婦都讓人家福寶干，現(xiàn)在福寶去顧家了，誰給她干活，可不得讓她親閨女干唄！”

    這話多少是嘲諷奚落了，有人就開玩笑，說聶老三媳婦這次是失了算計，留著福寶繼續(xù)干活，她自己輕松，閨女也不至于受累。

    這邊李明栓陪著聶老三聊了一會，這次起身離開，邁出屋門的時候正好聽到外面那些閑言碎語。

    他皺著眉頭，沒說話。

    一直到走出了李家，李明栓看看身后的社員差不多散了，蹲下來和福寶平視，問福寶說：“福寶，我問個你事?！?/br>
    福寶乖巧地點頭。

    李明栓：“那位聶家的大娘好像不喜歡你，這是怎么回事啊？”

    福寶猶豫了下，才小聲說：“我一開始是住在她家的，她是我的舊爹娘，但是她不要我了，說我是掃帚星轉(zhuǎn)世，我就只好去顧家過日子，在那里認(rèn)了新的爹娘?！?/br>
    李明栓眉心皺得更緊了，福寶說起話來，竟然是一口一個舊爹娘新爹娘。

    她還不到六歲，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她沒得過疼愛，不知道爹娘就是爹娘，是獨一無二沒辦法替代的，是這天底下最該對她好的人。

    李明栓心疼，不解地看向陳有福。

    陳有福沒辦法，只好把事情都說了：“這不是聶老三媳婦打滾撒潑非說不要福寶了，我只好讓社員抓鬮，這才把福寶給送到顧家去。”

    李明栓沉著臉，突然問道：“那些社員說的是真的了？福寶在他們家，天天干活？不給吃飽飯？”

    陳有福無奈，含糊著說：“餓肯定不至于餓著，不過他們家窮，條件也就那樣了……”

    李明栓突然沉聲道：“真是胡鬧！”

    陳有福低著頭，不敢說話了。

    李明栓黑著臉，嚴(yán)肅地說：“福寶是一個孤兒，當(dāng)初安置尼姑庵里的尼姑，這是公社里承諾的要好好照顧福寶，這是公社里的任務(wù)，也是公社下發(fā)給你們平溪生產(chǎn)大隊的任務(wù)，結(jié)果現(xiàn)在呢，福寶被這聶家收養(yǎng)了四年竟然一直遭受虐待，現(xiàn)在更是把她掃地出門？”

    他當(dāng)然看出來聶家媳婦那勁頭，如果不是陳有福攔著，早把福寶給扔出去了。

    陳有福嘆了口氣，沒敢再吭聲。

    李明栓神色稍緩：“生產(chǎn)大隊里社員的事，你比我了解情況，你的工作也有難處我知道，但是妥善地安置好福寶，不能讓她挨餓受凍，這是最起碼應(yīng)該做到的。”

    陳有福被教訓(xùn)得一句一句的，最后只有點頭的份。

    反倒是旁邊一聲不吭聲的福寶，說：“李叔叔，我現(xiàn)在很好啊?！?/br>
    她一直不怎么說話的，突然說話，聲音軟糯清甜，而且開口就是李叔叔，有禮貌又親近。

    李明栓有些意外，和藹地望著福寶：“小福寶，真的嗎？”

    福寶重重地點頭，認(rèn)真地說：“我現(xiàn)在有爹有娘，我爹疼我，我娘也疼我，幾個哥哥jiejie都帶我玩，我家里人都對我很好，還給我喝紅糖水，紅糖水特別甜?！?/br>
    李明栓聽到這話，笑了：“是嗎？你還喝了紅糖水？”

    福寶看看左右，除了幾個干部沒別人，便抿唇笑著，仿佛偷吃了蜜糖一樣：“我奶奶給我喝的，偷偷給我喝的?！?/br>
    這下子不但李明栓，其他幾個干部也都笑了。

    看上去現(xiàn)在福寶過得不錯，這樣他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