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李明栓關(guān)心基層1

    生產(chǎn)大隊這次過去除雪的擦傷磕碰什么的在所難免，一個個反正都不痛快，這個時候比起來那一天兩個的工分，突然覺得虧了，虧大了。

    當然最慘的還是聶老三，躺在炕上不能動彈，在那里養(yǎng)骨頭，受了不少罪不說，為了給他補身體還宰了家里的雞，又去別人家借了平時不舍得吃的棒子面來給他吃，折騰來折騰去的，消耗不知道多少。

    陳有?？粗@情景，就跟公社里匯報了這次除雪的事，公社里領(lǐng)導(dǎo)自然重視，認為應(yīng)該關(guān)心人民群眾的生活，于是便要在這一天來到平溪生產(chǎn)大隊進行慰問。

    這一天，陳有福一大早就在大喇叭里喊了，讓大家伙都別出門，人家領(lǐng)導(dǎo)要來，到時候根據(jù)情況重點挑幾家有代表性的進行慰問。

    顧家聽到這個，倒是沒在意，這一次他們雖然四個兄弟都過去救人了，但是家里也沒人受傷，顧家沒人出事，當然不會有人來慰問。

    于是他們該干嘛的干嘛，顧家?guī)讉€兄弟編草席，編籮筐，修雞窩，修屋頂。之前下雪，雪水化了，屋子里就往下漏水，雖然不多，但是也挺鬧心的。

    顧衛(wèi)東把之前孩子們撿來的麥稈蘆葦桿什么的曬干，和成稀泥攪拌勻了去糊屋頂，這樣的泥有韌性，不容易塌，也不輕易漏雨。

    修完了自家的，幾個兄弟又幫著旁邊的陳老頭家修，陳老頭一輩子沒媳婦，也沒孩子，孤寡老人一個，年紀大了，外面一下雨家里炕上就得撐把傘。

    這邊正修著，就見胡同口一陣熱鬧聲，緊接著陳有福陪著幾個穿中山裝的過來了。

    陳有?？搭櫺l(wèi)東大冷天的站在隔壁家屋頂上，手里拎著鐵锨，褲腿還挽起來，小腿上沾著泥巴，頓時惱火了。

    大喇叭里早就說了，讓你們好好準備，爭取把最好的一面呈現(xiàn)給公社里領(lǐng)導(dǎo)，你這算是怎么回事？

    他連忙讓公社書記等一會，然后對著顧衛(wèi)東喊：“下來，趕緊下來洗洗，這像什么話？”

    說著，他向公社書記解釋：“平時都挺好的，今天可能忙，有事，讓他下來好好說話。”

    公社書記姓李，叫李明栓，李明栓倒是沒惱，笑呵呵地沖著屋頂上的顧衛(wèi)東擺了擺手：“老鄉(xiāng)，你這是做什么呢？修屋頂呢？”

    顧衛(wèi)東一看人家公社里人來了，也是著急，趕緊下來，又用蘆葦桿擦掉腿上的泥巴，放下褲腿，顧家其它人也都趕緊穿戴好了迎接。

    一會兒工夫，一家子二十一口都在了，全都盯著李明栓。

    李明栓和生產(chǎn)大隊的人衣服不同，他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中山裝，中山裝左胸口處的口袋里別著一支在農(nóng)村很稀罕的鋼筆，下面的口袋放著紅塑料皮的筆記本和農(nóng)村里常見的那種經(jīng)濟香煙。

    李明栓上前和顧大勇握握手，又拍了顧衛(wèi)東的肩膀，親切地問起來：“剛才你是站誰家屋頂上修呢？”

    顧衛(wèi)東面對公社里領(lǐng)導(dǎo)有些拘謹，便解釋了，隔壁陳老頭屋子漏雨，年紀大了，得給他修修。

    李明栓聽得連連點頭，對陳有福說：“幫助孤寡老人，這個好?！?/br>
    顧衛(wèi)東被夸得不好意思，趕緊說：“其實，其實也沒有，這是我家修，順帶給陳大伯家修修，順帶，順帶的……”

    李明栓看著顧衛(wèi)東略顯拘謹?shù)臉幼?，哈哈笑了：“不用這么拘謹，隨意一點，其實我這次過來咱生產(chǎn)大隊，也是隨便看看，看看咱公社里的老百姓的情況，這樣心里也有底，便于我們接下來開展工作?！?/br>
    顧大勇父子幾個都是老實人，面對領(lǐng)導(dǎo)，都憋得臉上通紅，不敢說話，苗秀菊見這樣，只好來了一句：“李書記，您看看您大老遠過來了，趕緊進屋，咱這里沒什么茶葉，但是白開水管夠，棒子面窩窩頭也有，今日中午就在家里吃飯吧，您隨意吃，別客氣?！?/br>
    李明栓看向苗秀菊，見她穿戴利索，說話雖然樸實，但干練，也有膽子，便上前握了手，笑著說不用吃飯，又問起家里的情景來。

    苗秀菊嘴皮子利索，都一一說了，明里暗里又說了自己家窮，但是自己家多么上進，家里幾個孩子都上學什么的。

    李明栓大喜：“應(yīng)該上學，孩子是我們祖國的花朵，是建設(shè)四個現(xiàn)代化的后備力量，都應(yīng)該上學?！?/br>
    說著，他恰好看到了福寶，不免眼前一亮。

    福寶實在是生得太好看了，在鄉(xiāng)下孩子是很少見到這樣白凈精致的小姑娘的，而且身上穿得也好，絳紅小襖片里面是碎花小棉襖，下面是一身墨綠褲片，絳紅小襖片右邊小兜兜是一塊縫上去的桃子型布片，布片上點綴著一個紅色小櫻桃，顯得特別可愛。

    這一身衣裳，不像是鄉(xiāng)下人做的，倒像是城里買來的。

    李明栓：“這是？”

    福寶和顧家其他孩子明顯不像，別的黑而粗糙，福寶那么白嫩，說是一家子出來的孩子，李明栓都要懷疑自己的眼睛了。

    陳有?？吹礁殻彩怯行娘@擺，連忙說：“這個孩子呀，李書記你還記得當初山上尼姑庵里的那個孩子嗎？這就是，現(xiàn)在被顧家收養(yǎng)了，養(yǎng)得多好啊，小孩子白白的，聰明懂事?！?/br>
    李明栓聽了，大喜。

    他是記得這孩子的，當時還是他親手從尼姑庵里抱著這孩子下的山，小孩子確實可愛得緊，生得又好看，如果不是他媳婦現(xiàn)在在外地，兩地分居，自己一個大男人沒法養(yǎng)孩子，他當時都想收養(yǎng)這孩子了。

    沒想到五年過去，又看到了這孩子，而且長這么好了。

    看福寶身上那衣裳，明顯是被精心照料的，穿戴甚至比顧家自己孩子要好！

    他忙蹲下來，望著福寶：“福寶，你還記得我嗎？”

    說完這話，他自己也笑了，他當時抱著福寶下山的時候福寶才一周歲不到，怎么可能記得。

    福寶望著眼前的李明栓，她確實是記得的。

    但是她當時太小了，如果說她還記得，別人一定會奇怪的。

    所以她只能安靜地望著他，也不吭聲。

    李明栓看著這小姑娘柔和清澈的眼神，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福寶的腦袋：“都長這么大了，時間過得真快，能吃飽飯嗎？在顧家怎么樣？”

    福寶輕輕點頭，小聲說：“能吃飽，吃得挺好，我爹娘對我都好，家里爺爺奶奶大伯大娘都對我好，還有許多哥哥jiejie一起玩兒。”

    李明栓聽著這聲音細細軟軟的，越發(fā)笑了。

    他站起來，贊許地看著顧家：“你們家孩子多，還能對收養(yǎng)的孩子這么好，家風好?。　?/br>
    苗秀菊滿臉都是笑：“李書記，也是福寶這孩子有福氣，懂事，惹人疼，如今我看著福寶，就跟我們家親孫女一樣！”

    李明栓點頭，又去顧家前后看了看，問了問隔壁孤寡陳老頭的情況，最后滿意地夸了顧家一番。

    本來他只是聽陳有福介紹，說是顧家當時一聽出事了，四個兄弟立馬一起過去幫忙，又聽陳有福說顧衛(wèi)東在救人過程中如何機智，一馬當前帶領(lǐng)大家從東邊開始挖，這邊能更早地把人救出來，所以想過來看看，慰問表揚下。

    可誰知道，過來以后，看顧家雖然窮，但是門戶前后整齊，也不會滿地雞窩雞屎，能照顧隔壁的孤寡鄰居，又善待收養(yǎng)的孤女，當下心里對顧家滿意極了，便回過頭來問陳有福：“今年年終咱公社里有個市先進五好家庭的指標，本來前面大轉(zhuǎn)子生產(chǎn)大隊想要，都已經(jīng)申報了，可是我看著顧家這情況也不錯，你看看替顧家寫一份報告提交上來，我?guī)椭麄冞f上去，看能不能給評上?！?/br>
    陳有福聽了，大喜。

    這次的先進五好家庭可不同于往常的那種五好家庭，平時評上的五好家庭一般每個生產(chǎn)大隊都有一個指標，這個指標是陳有福根據(jù)各家情況看著給。但是區(qū)先進家庭，那是一個公社才一個名額！

    要知道一個公社底下十幾個生產(chǎn)大隊，大家都擠破頭爭這個名額呢，平溪生產(chǎn)大隊憑什么搶上？別說搶，連推薦上去報名的資格都沒有！

    現(xiàn)在李明栓說這個，這就是一個機會，運氣好，市里的領(lǐng)導(dǎo)說不定就看上了，就給評上了，那別說是顧家臉上有光，就連他這個平溪生產(chǎn)大隊長都覺得走出去倍有面子！

    陳有福喜出望外，趕緊一疊聲地感謝李明栓。

    旁邊的苗秀菊聽得懵：“又要給我們評那個五好家庭了是嗎？上次評了，發(fā)給我們一袋子高粱米，評上真好！”

    這話說得旁邊的李明栓笑起來：“大娘，這個是市先進五好家庭，和那個可不一樣?！?/br>
    ?。?/br>
    那個更好？

    苗秀菊求助地看向陳有福。

    陳有福趕緊說：“那個是一個生產(chǎn)大隊有一個名額，高粱米是另外給的，不是一回事，這個要是評上了，給發(fā)大獎狀?！?/br>
    隨之帶來的好處陳有福不好細說：“反正這是大好事！”

    苗秀菊聽說這是好事，高興啊，咧開嘴笑：“那就好，那就好，李書記真是謝謝你了，你看看留下來吃飯吧，我讓我兒媳婦給你殺雞吃！”

    李書記笑著搖頭：“我們這次過來是看看基層人民群眾的生活，可不是來吃雞的，大娘，你的雞就留著下雞蛋，以后多給孩子補補身體。我還得去別家看看?！?/br>
    說著，他低頭看了一眼福寶，福寶正歪著腦袋打量他。

    那清澈的小眼神，軟糯的小模樣，乖巧的神情中仿佛對自己有一絲不舍的……

    李書記輕嘆了口氣，想起來他從尼姑庵里把這孩子抱出來的時候。

    他伸出手來，握住了小福寶的手：“福寶，走，跟我過去串門好不好？”

    福寶微怔了下，之后笑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