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暗戰(zhàn)(二)
求岳這里問他:“所以到底是不是你放進(jìn)去的?” 齊松義托著玉柏枝,向他笑道:“這是自然, 不過這個玉柏枝實在精美, 我一個管家, 身上不該有這種東西, 所以大家也就不曾懷疑我?!?/br> 金總接過來一看——這東西雖然嬌小玲瓏, 可是寶光璀璨, 不過拇指大小, 雕刻精美異常,枝是白翡,葉是綠翡,統(tǒng)雕成一個柏樹枝的樣子,取松柏長青的意思。 是個掛在身上的佩件。 金總對光看了又看,心中奇怪:“真是我奶奶的?” 齊松義坦然地點頭。 “那怎么在你這里?” “是太爺賜我?!饼R松義微露憾色:“本想借這個東西栽贓姚斌, 讓他吃個悶虧, 引動眾怒, 叫鄭州的警察廳來搜船扣人——只可惜他在日本人手下, 居然不了了之!” 他這里說得風(fēng)輕云淡, 金總背后一直不停地流汗。 媽的早就感覺到齊叔叔你這個人肚子很黑,事實證明不是一般的黑, 這轉(zhuǎn)瞬之間連環(huán)毒計, 栽贓嫁禍挑撥離間, 用盜竊逼出后面的煙土,是要置姚斌于死地??!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劉長官對內(nèi)嗷嗷亂叫, 對日商卻慫得好像一條狗,被副官說了三言兩句,最后干脆攪漿糊了事。 齊松義若無其事道:“此人忘恩負(fù)義,留他是個禍患,不是我心狠手辣,換做是少爺,一樣不會讓他活著離開,對不對?” 金總贊同地點頭。 叔叔說得都對! 這次算姚廠長命大,不過經(jīng)此一役,恐怕姚廠長再也不敢跟齊管家蹦跶了。 姚斌和齊松義各被訓(xùn)斥了一頓,玉柏枝歸還,又挨了一天,各自放行。只是來船上幫忙說話的那個人,齊管家始終沒弄清他是什么來路,問他是誰家的船,他也不肯說,只說“我家老爺和你們少爺是朋友?!?/br> 求岳也想不出這是誰,疑心是王亞樵的手下,又看齊松義頭上肩上的傷:“所以你這傷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齊松義將玉柏枝收好,起來行了個禮:“這多虧了少爺?!?/br> 只說齊松義當(dāng)時離了鄭州,船從運(yùn)河行入淮河,以為這一路終于太平,路上仍舊是稀疏遇見同行商船,也不放在心上。怕少爺?shù)鹊眯募保卩嵵荽a頭補(bǔ)給了食水,一路上不靠岸地快船趕路。 誰知那天晚上一直有條船不緊不慢地跟隨,跟到夜里,船也走到渦水入淮的湍流處,齊松義覺得這船形跡可疑,想起自己差點揭破姚斌船上有煙土的事情,擔(dān)心姚斌著人來報復(fù),因此登上船尾,向后張望。 后頭的船將船燈亮起來,照在齊松義臉上,閃爍兩下,仿佛有事要說。 齊松義不敢交接,也叫船老大閃兩下燈,禮貌答話的意思,是說我這里不過去了,閣下沒有什么屁事也就不要過來。誰知對面急閃三五下燈光,隱隱水浪中有人大喊:“回艙里去!別站船上!” 齊松義心知不好,此時已知后面的船原來是路見不平、暗中相護(hù),還沒來得及從船尾退下,兩條船后面急速趕來一只汽艇,看不清艇上何人,只聽散彈槍兩聲槍響,打在齊松義背后! 另一槍命中船工正臉,船工呼痛倒地。齊管家也站立不穩(wěn),翻身落水。汽艇拉響了什么東西,接二連三向棉船上投來。 齊松義聽見爆炸的聲音,后面的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有人向我們船上投擲燃|燒|彈,槍擊了我和另外幾個船工?!闭f起此事,齊松義仍然心有余悸:“后面趕來的那只船搭救了我們,搶下了棉花,但是追不上汽艇。如果不是這條船一路護(hù)航,我這條命,就交待在淮河上了?!?/br> 求岳聽得一頭霧水:“救你的有沒有說是誰?” 齊松義搖頭:“當(dāng)時我中槍落水,后面的人似乎不想過多插手,但也不愿看我橫死河上,搭救之后就駕船走了。仍說他主人和少爺您有些交情,叫我以后不要再管閑事?!彼聊蹋骸拔蚁氡厥且驗槲才撝胁刂哪莻€共|黨非同尋常,我一路沒有靠岸,旁人就誤認(rèn)為他還在我船上,因此連船帶人一起殺掉?!毕肓擞窒耄骸八源罹鹊倪@條船也是來歷不小,必定能震懾殺人的汽艇?!?/br> “……” 金總也是這么想,能讓國民黨大張旗鼓地搜查商船,可見這個“匪首”也許是建國后某位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他在險境之中不慌不亂,也是有勇有謀,想必在姚斌船上已經(jīng)成功脫逃,且不管這人是誰—— 救人的如果是王亞樵,執(zhí)行暗殺任務(wù)的又是誰,是日本人,還是國民黨呢? 王亞樵的手下已經(jīng)在鄭州出面替齊松義說話,可是這條刺殺的汽艇居然連王爸爸的面子也不賣! 最奇怪的是,為什么他們那么肯定,共|產(chǎn)|黨就在金家的船上呢?! 齊松義和求岳對望良久,都覺心中戰(zhàn)栗,求岳覺得這仿佛是一場偽裝者的大戲,而自己和齊叔叔,只是這場戲里的群眾演員。 他們每一個人都只是燈前的木偶,有無數(shù)股黑暗中不見面孔的勢力,提著一根又一根的線,互相角力,把他們在生死的急流里拉過來、又拉過去。 那背后也許就是決定這個國家命運(yùn)走向的、對外與對內(nèi),兩黨之間的死決。 齊松義默然許久,柔聲道:“過去我覺得少爺病后性情頑劣,結(jié)交江湖中人,對您多有不敬。這一次如果不是少爺?shù)娜饲楸佑?,只怕我已?jīng)給金家惹上大禍?!毖粤T就在床上叩頭:“我向少爺謝罪?!?/br> 金總慌忙拉住他:“齊叔叔,你這么說話就太他媽見外了。這次應(yīng)該是我謝謝你,要不是你去押船,我們的五萬塊就真的打水漂了?!?/br> 齊松義還想說什么,金總看他面色搖搖欲墜,把他架起來,周裕已在外面等了半天,幾個人一起攙起齊管家。 “別睡這里了,你去我房間休養(yǎng)?!?/br> “這如何使得?” “我說使得就使得?!苯鹂傊笓]周叔他們:“露生這幾個月不回來,我住他屋里,行了別廢話了,家里現(xiàn)在缺人手,你趕緊養(yǎng)好了,我還有工作交給你。” 蔣光頭又開始大張旗鼓地剿共,這讓金求岳感到不安,他不希望自己付出的義款變成絞殺共|產(chǎn)|黨的軍備,但他現(xiàn)在的處境并不容他暴露出所謂的“赤化傾向”。 這一次風(fēng)波是逃過去了,可是以后怎么辦呢?這個世界的世界線并沒有因為多了個爽文男主而發(fā)生變動,兩黨仍然針鋒相對,咄咄逼人的是蔣光頭。想到自己支持的張將軍、蔣將軍,現(xiàn)在有可能正在跟以后的領(lǐng)導(dǎo)人們打得頭破血流,金總真是頭都大了。 手心手背都是rou,我的將軍們啊!可不可以不要打架?。”锫犑Y光頭的屁話,那個人沒前途的??! 想起齊松義手上的那根玉柏枝,也是摸不著頭腦。齊管家難道真是爺爺?shù)乃缴樱?/br> 慈禧賞賜的東西,輾轉(zhuǎn)到了齊松義手里,這情分怎么看也不像是主仆的情分啊、 一堆無頭亂事,搞得金總心煩意亂。他把齊松義安置在自己房間里,吃了晚飯,憂心忡忡地回了房間。倒在床上,聞見露生身上的香氣。 人走了,香還在,染在被單和帳子上,溫柔地把他籠罩起來。 金總又覺得稍稍有點安慰。 他把露生的床單蓋住臉,得過且過地想,反正自己只是個小人物,也許這次只是個意外——從另外一個角度想,每一個穿越都是蝴蝶的翅膀,比如這次齊松義意外搭救了不知名的某人,這也許是一件好事? 可能以后大屠殺就不會發(fā)生,說不定兩黨能夠團(tuán)結(jié)抗戰(zhàn)? 金求岳真希望世界線能為他而改變。 松鼠在籠子里吱吱亂叫,這幾天他們沒有回來,也沒人陪松鼠玩,丫鬟不敢亂動小爺?shù)膶櫸铮故澄顾T了。 求岳把它放出來,叫它在枕頭上一起躺著。 “你媽上學(xué)去啦?!苯鹂偟溃骸澳阆氩幌胨??” 松鼠很可憐地搓爪子。 金總傷心地捏住它的爪子:“兒子啊,我問你,你說以后萬一蔡將軍被迫跟那個誰打起來,我支持誰比較好啊?” 兩邊都是好人啊。 金總拿著松鼠的爪子:“蔡將軍,你就往這邊爬,那個誰,你就往那邊爬?!?/br> 松鼠哪邊也不爬,松鼠選擇死亡。 金總躺成大字形,又道:“行吧,政治問題太深奧了,你也不懂。那我問你,你媽想我沒有?”他拍拍肚子,“沒想你就原地坐著,想了,你就上來?!?/br> 松鼠悶了半天,吱吱叫著爬到他肚子上。 鏟屎的你在這里發(fā)什么春,快點給零食好嗎? 求岳抬頭一看,笑了。 “你也覺得他想我?。俊?/br> 松鼠煩死了,松鼠啃他的扣子。 金總覺得這個松鼠非常聰明,簡直太有眼光,金總連零食都忘了給,心滿意足地抱著松鼠,睡著了。 夜色如墨,這個亂世的大世界是如此紛擾、龐雜,有太多他無法掌控、也無力左右的,他在夢里,沒有見到露生,反而想起王亞樵和馮耿光的身影。想起他們面對夕陽,滄桑又無奈的神情,那江河日下的夕陽也是他們對這個國家的憂慮。 他有些明白他們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