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接著一輛的黑頭汽車由法華民國路進入上海，唐季月坐在黑頭車的副駕駛座上，東張西望，對一切都感到新奇，頻頻發(fā)出驚嘆聲。

    唐季月興致勃勃指著圈了一圈燈炮的招牌說：「姊，你看那一圈燈炮是不是霓虹燈？晚上點燈就像流水般絢麗的光圈？」

    唐桐月順著唐季月手指的方向看去，還沒看仔細，唐季月又嚷嚷了。

    「?。〔皇前?，姊，你快看，那些姑娘和咱們云南姑娘真的不同，好新潮時髦啊！」

    唐季月像是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指著街頭一群身穿各式旗袍搖曳生姿的年輕女人，拍膝大笑掩飾他的羞澀，低聲嘟囔，「燙發(fā)濃妝，半袖旗袍，裙襬開衩到小腿，我的天──」

    坐在汽車后座的唐桐月沒理他，對身邊的男人矜持端莊地微微一笑，嬌聲開口：「既然我們都來到上海了，闕督理可要帶我們好好逛逛黃浦灘。十里洋場的風(fēng)景，還有各式洋行和百貨商鋪的舶來品，我們都要見識見識?！?/br>
    掛督理官銜的闕扶蘇一身筆挺的立領(lǐng)軍裝，領(lǐng)上別著滇系軍徽，肩章打著星，昭示著他身為滇軍總司令的身分。

    不愧于他的衣著，他眉目冷肅，不茍言笑，冷聲道：「闕某對黃浦灘不熟，已經(jīng)提前吩咐曹秘書安排你們四處逛逛。另有公務(wù)在身，這幾日就不陪你們了?！?/br>
    唐桐月僵了僵，即使認識兩年有余，仍然不習(xí)慣闕扶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只能裝作不以為意笑道：「好，你慢忙，我們回頭督理公館見?！?/br>
    闕扶蘇微不可察地蹙眉，淡淡地說：「闕某的公館目前沒有任何幫傭，不比飯店有專人服侍舒服──」

    「不要緊，我可以幫你打點公館啊?！固仆┰聫姄涡︻伒?。

    闕扶蘇神色轉(zhuǎn)冷，斷然說：「你們是客人，沒有讓你做這些的道理?！?/br>
    唐桐月知道他不高興了，吐了吐舌說：「知道了，扶蘇哥不要生氣?！?/br>
    闕扶蘇最討厭聽別人對他說這句話，沒生氣也被賴成了生氣，索性不答，目不斜視，不再搭理。

    唐季月由汽車后視鏡觀察兩人的氣氛不對，朝臉色煞白的姊姊擠眉弄眼，使眼色安慰。

    唐桐月更加尷尬，別開眼不看唐季月，看向窗外，卻意外瞧見窗外幾名傳統(tǒng)漢服或旗裝打扮的年輕女子坐在看起來容貌頗為滄桑的男人肩上，讓男人半抱半背往前奔走，走得別扭，如同跳大神似的顛簸。

    她不由得好奇問道：「扶蘇哥，她們在做什么？看起來有些可笑──」

    闕扶蘇側(cè)眸撇了一眼，唇角肅然微微向下彎，抿緊唇，不想答。

    同樣身著軍裝的司機卻笑道，「唐小姐有所不知，那些女子都是長三堂子的清倌人。背著她們的是龜奴，正要應(yīng)條子呢?！?/br>
    司機是上海人，在云南進了闕扶蘇的部隊，跟著闕扶蘇回鄉(xiāng)。

    不同于闕扶蘇寡言，他的心情雀躍，面帶喜色，這一路上也靠他說談逗唱解開許多尷尬沉悶的氣氛。闕扶蘇沒阻止過他多嘴長舌，于是這次他也像往常一樣擅自開口調(diào)笑。

    見唐季月和唐桐月聽得一知半解，司機解釋道：「那些女子都是未破身的妓女。應(yīng)條子就是應(yīng)邀出席宴會，堂唱啊，陪酒啊，很多花樣。最高級的妓院是書寓，接下來長三堂子，琳瑯滿目。」

    唐桐月一聽妓女兩字，面色赧然，眼露輕蔑之意，卻不好打斷，唐季月反倒是聽的新奇，說：「書寓和長三有什么不同？」

    司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得口沫橫飛，「任何消費都得花上三塊錢大洋，喝茶三塊，陪酒三塊，上床溫存也是三塊，所以叫做長三。書寓可就不同啦，雖說是娼妓，花銷也是三塊，不過，是三張一百塊大洋呢！」

    唐季月聽了瞪大眼道：「啊，這么貴！」

    「唐少爺可別嫌貴，那些個書寓先生個個貌美如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走的是賣藝不賣身。要叫當(dāng)紅的書寓先生應(yīng)條子還得遞上局票排隊呢。書寓先生江滬話又叫西桑，一般百姓連小手都碰不著。長三就不一樣了，略遜一籌，價格實惠，和長三玩兒可有意思多了，打起茶圍，喝酒劃拳等等，呵呵──總之，有錢一切好說?！?/br>
    唐季月年輕氣盛，躍躍欲試，「太有意思了吧！那些堂子在哪？我們?nèi)ラ_開眼界?！?/br>
    司機聽了連忙說：「這可使不得，小的也是說著玩，那種地兒骯臟──」

    「說夠了沒？」闕扶蘇陡然出聲，嗓音冷冽，「下車后，自己去領(lǐng)軍棍十杖?！?/br>
    「是?！顾緳C惶惑應(yīng)道。

    氣氛陡然降至冰點，唐季月和唐桐月交換了眼神，雙雙噤聲。

    闕扶蘇冷聲道，「唐將軍將你們托付給我，我便有責(zé)任管束你們。進入大上海后，我只有一個要求──自律。風(fēng)月場所一律不許涉足。」

    唐季月不以為然，不斷對唐桐月使眼色要她出頭，唐桐月卻順從地說：「自是當(dāng)然，我們都聽扶蘇哥的?！?/br>
    上海沿路已有開道布置，車行一路順暢，很快就到了官署門前。

    闕扶蘇見到曹秘書已經(jīng)率領(lǐng)將官們列隊歡迎他們，立即開門下車，快步走向曹秘書，把唐家兩姊弟遠遠甩在后頭。

    曹秘書迎了上來，還沒來得及說句問候之詞，闕扶蘇立即握住曹秘書的雙手，親昵地說：「曹秘書，久違了！近來可好？」

    曹秘書受寵若驚，眉開眼笑，「很好，公子可好？」

    闕扶蘇沒有搭理他的問候，握緊他的手鄭重地說：「有勞曹秘書安排幾天旅游行程好好招待唐家姊弟。另外，如果唐家姊弟堅持要住公館，就讓他們住?！?/br>
    曹秘書面露詫異，高階軍官配有宿舍，更別說掛著滇軍督理，司令官階的闕扶蘇早就備有一套家具齊全的公館等著他入住。

    一句「將軍不回公館住？」的話還沒問出口就聽闕扶蘇問他：「藏拙園打理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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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話：

    昨晚忘了更，今日補上，故雙更。第二更在10:00PM。

    每百珠、百留言、百收藏加更。

    謝謝寶寶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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