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囤糧記 第159節(jié)
在等級分明的古代,與其苛求旁人的尊重,倒不如努力提升自己,爬到對方無法企及的高度,到時候回頭再看,就會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擾亂心緒的事究竟有多么不值一提。 木槿更加堅定了努力學(xué)手藝賺錢的決心。 她們說私密話的同時,張?zhí)矝]有閑著。 待人走了,張?zhí)谐霾卦谥楹熀蟮呐畠海骸斑@下你總該滿意了吧?” 張小姐是個典型的大家閨秀,張家家境富裕、后宅安寧,她從小便不曾吃過苦頭,性子略有些嬌氣。 先前那套嫁衣在試穿時不小心被蠟燭燎了個大洞,制衣的繡娘在明州城極有名,專門給大戶人家的太太小姐做衣裳,尋常布莊想請都請不來。 今年比從前更為兵荒馬亂,繡娘一家沒了蹤影,張小姐出閣的時間卻愈發(fā)迫近,張家又不樂意交給繡莊去做。 在張員外看來,交給繡莊沒什么大不了的,不過是套嫁衣而已。 張?zhí)诤笳?jīng)營多年,比張員外更了解內(nèi)宅婦人。 倘若嫁入門戶低的人家還好,沒有那么多講究,張小姐卻屬于高嫁。 她的夫家是明州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體面人家,聽說公爹致仕前做到了禮部侍郎,即使手中沒有實權(quán),但在張家人看來已經(jīng)是他們高攀。 另外,張小姐未婚的夫婿已經(jīng)高中,因著名次不算靠前,所以要外放到偏僻些的縣里去,張小姐成婚之后可能就要隨夫婿到任上去了。 所以,伴隨婚期的迫近,張家人格外忐忑不安。 他家不過是個有幾百畝地的土財主,銀錢倒不缺,在官家人看來卻不值一提。 張小姐能嫁去這種人家,還要多虧她的舅父,外祖家家境頗為一般,張員外見小舅子在讀書上比尋常人更有天賦,跑前跑后替他謀劃、出銀子請大儒。 后來,小舅子果真考中舉人。 在官場上經(jīng)營二十余載終于做了京官,雖說品級不大高,卻跟對了人,往后恐怕有一番造化。 小舅子亦不曾忘記姐夫當(dāng)年的提攜之恩,加上他自己只有兒子沒有女兒,便給外甥女說了門好親事。 張員外感激不已,感激之外亦不乏憂慮,唯有盡最大力氣給幼女準(zhǔn)備豐厚的嫁妝,免得她到婆家被人小瞧。 張小姐要求嫁衣盡善盡美自然也是同樣的道理。 爹娘的屋子里擺著個做工精致的屏風(fēng),聽娘說,這屏風(fēng)繡活精致,若從外頭繡莊買恐怕要上百兩銀子,她有門道,直接找織女鎮(zhèn)上的繡娘做活,只花費十幾兩銀子便買下來了。 張小姐喜歡陳寡婦的繡活,卻又覺得對方是個鄉(xiāng)下婦人,上不得臺面,心里頗為猶豫。 張?zhí)蛩阕岅惞褘D來的時候,張小姐還說:“就怕她手上的泥垢沾染到衣裳上。” 小時候,張小姐跟母親出去見到外頭的婦人身上臟兮兮,指甲中間甚至藏有泥垢,她總擔(dān)心那個鄉(xiāng)下來的繡娘如此。 今日見到她二人,雖說衣裳破舊,然而身上臉上皆干干凈凈,張小姐終于打消了顧慮。 見到女兒對繡娘沒什么不滿意的,張?zhí)K于放心。 即將出嫁的張小姐是家中幼女,她出生的時候,舅父已經(jīng)高中,所以家中在明州城勉強可以算體面人家。 五年前,舅父在官場上更進一步,張員外家同樣跟著沾光,張?zhí)珦碛辛伺紶柡凸偌遗靷冏邉拥馁Y格。 雖說她坐的是尾席,然而張?zhí)呀?jīng)很是知足。 張小姐的親事同樣是五年前定下的,那時候女婿還沒有高中,只有個秀才的功名,而且還是家中第五個兒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分不到多少家財。 這樁婚事各有考量。 高嫁的張小姐必然帶去豐厚的嫁妝,讓女婿有余力進行官場交際,而且還有在京城站好隊頗有前途的舅父幫忙,男方不算吃虧;至于女方,同樣有得賺,她未來的夫家?guī)状鸀楣?,即使族人都致仕了,但仍有人脈能為根基淺薄的舅父所用,二來,張小姐也可以成為官太太。 說句雙贏并不為過。 說完嫁衣的事,張小姐像個小兒般伏在母親膝上。 她說話里帶著忐忑:“娘,您說人家不會嫌棄我吧?” 她五年前便和未婚夫婿定了親,對方是個有抱負的,說要考到功名再成親,生生耽擱了張小姐的年華。 等到如今,她已經(jīng)十九了,在現(xiàn)代不過是青春剛開始的年紀(jì),放在此時卻著實不小,很多人已經(jīng)生養(yǎng)好幾個孩子了。 女兒打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張?zhí)臅幻靼姿男乃肌?/br> 相比于男方,她們家地位上存在天然的劣勢,雖說張小姐為了等未婚夫婿考功名才拖到此時,然而世俗的眼光對于女人更為苛刻,有心思壞的,肯定會拿這點攻訐她的芙姐兒。 張?zhí)莻€聰慧人,她問女兒:“官家太太和平頭百姓的娘子你愿意做哪個?” “當(dāng)然是官家太太!” “若你想做官家太太,外頭人待你恭敬,女婿的官做得好,說不準(zhǔn)還會給你掙個誥命,往后總有穿上鳳冠霞帔的一日,如此富貴體面的日子可是人人能過的?” 張小姐沉浸在母親給她編織的美夢里:“若人人都能過這種日子,豈不是亂了套?!?/br> 張?zhí)冻鲂θ荩骸澳潜銓α?。既然你要在外頭受尊敬得誥命,少不得在內(nèi)宅吃點苦頭,世上可沒有兩全的法子?!?/br> 張小姐將母親的話聽進去了,感嘆:“原來這便是弟弟常念叨的‘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1 她本不認字,后頭說了門高攀的親事,張員外怕女兒在高門大戶被恥笑,所以特地讓她與八歲的兒子一道讀了兩年書。 幾年下來,總算認識幾個字,會念些詩文了。 作者有話說: 1這句話出自《孟子》感謝在2022-05-25 23:24:25~2022-05-26 19:43: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kk 2瓶;坐上來自己動、北野薰、rui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67章 嘉獎 她似乎格外滿意 衣裳已經(jīng)大致裁剪好, 陳寡婦沒有立馬把衣裳縫制出來,反而搭上繡棚。 木槿早已見怪不怪,她在旁邊給陳寡婦打下手。 所謂的繡棚不過是裝繡品的木頭架子, 如果進行大幅刺繡,格外耗費力氣, 為了保證繡品的美觀、減小出現(xiàn)疏漏的可能性, 熟練的繡娘會將布料固定在木頭架子上, 然后才開始刺繡。 給張小姐預(yù)備的嫁衣比正常尺寸多了一大塊, 想必就是為了刺繡方便。 接著, 陳寡婦又用炭筆勾勒花樣子。 除卻大戶人家,底層平民大多不識幾個字,陳寡婦當(dāng)然不通文墨, 也不會畫正經(jīng)的畫。 然而做繡娘,需要有花樣子,她們往往自制的簡易炭筆, 即細瘦的木棍燒掉半截殘余的部分。 用炭筆在布料上勾勒出大致的花樣, 然后才開始下針線。 張家有專門的狼毫筆, 陳寡婦卻用不慣,秉明張?zhí)? 她照舊使用在家做繡活時常用的炭筆。 木槿在旁邊替陳寡婦把要用的線提前搭配出來, 然后穿到針上。 刺繡的針有粗有細,旁邊擺著十來種粗細長短不同的繡花針。 好在木槿跟隨陳寡婦學(xué)了好幾個月, 雖說手藝不算精致, 對其中的門道卻已經(jīng)摸透, 她很少會在這種小事上犯錯誤。 勾完花樣子, 陳寡婦便開始下針。 她從小跟隨母親接觸針線活, 守寡后迫于生計做的活計越發(fā)細致精美, 在外人看來無疑是個熟練的繡娘了,可下第一針之前,她內(nèi)心格外忐忑。 原因無他,手底下的布料委實太珍貴,倘若出現(xiàn)紕漏她拿命也賠不起。 木槿屏氣凝神盯著繡架。 織女鎮(zhèn)盛產(chǎn)絲綢,但如眼前一般光彩照人的委實不多見,就算不懂行都能猜出料子珍貴來。 不算上身的衣袍,下頭的馬面裙頗多褶皺,耗費的絲綢恐怕有好幾匹,稍有不慎整條裙子都會被毀掉,陳寡婦亦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著繡架。 裙子上所繪百子迎福圖,每個褶面上皆繪制了小兒摔跤玩鬧或讀書習(xí)字的圖案,從而寓意新人多子多福。 萬事開頭難。 除卻最開始因為布料珍貴不知所措外,越到后面越得心應(yīng)手,繡出來的小人栩栩如生,分外好看。 等到掌燈時分,她們便不再刺繡。 按照陳寡婦的想法,自然越快繡完越好,畢竟她的兒子還獨自在家中呢。 而張家人對張小姐的婚事格外重視,不光嫁衣,旁的嫁妝亦力求盡善盡美別出差錯,主家擔(dān)心讓繡娘干活的時間太長,對方會頭昏眼花以至于敷衍應(yīng)對。 因此,即使陳寡婦想干活,對方都不肯讓她干。 陳寡婦頗有些悶悶不樂。 木槿說:“嫂子,你瞧張家的飯菜這樣好,每頓飯都有四個白饅頭,等回家可沒有這般好的吃食,在府里多待幾日還能省出不少糧食來。” 說到飯食,陳寡婦終于有了精神。 在張家呆了幾日,早晨吃饅頭和粳米粥,晌午有盤放足油鹽的青菜,她和木槿每人一碗白米飯,至于晚上,則每人給兩個饅頭吃。 陳寡婦活了二十幾年,從未有過這般好的日子。 每回吃飯,陳寡婦連飯菜盤子都舔的干干凈凈,半點油水都不會剩下。 她的做法引來小丫鬟的嗤笑。 做下人的,自然不會像主子那般頓頓有rou吃,但因為張家老爺太太仁厚的緣故,每個人都能吃飽肚子,他們將菜湯喝掉已經(jīng)算儉省的,舔盤子這種事委實做不出來。 小丫鬟的嘲笑擺在明面上,陳寡婦面紅耳赤,將盤子放下也不是端著也不是。 木槿從她手中接過盤子放進飯盒中,又將蓋子蓋上才遞給小丫鬟。 “外頭鬧災(zāi)荒,已經(jīng)到了人吃人的境地,若我們與府上一樣富貴,當(dāng)然可以毫不猶豫地將剩余的飯菜丟掉,然而百姓討生活不容易,若不珍惜哪怕一粒米,只能被餓死。我們不節(jié)省糧食的話,恐怕連站在你跟前的機會也沒有?!?/br> 張家重規(guī)矩,仆人們在張老爺張?zhí)熬ぞI(yè)業(yè)上差,最是明白自己的位置。 見到木槿和陳寡婦兩個從鄉(xiāng)下來的婦人,衣裳發(fā)飾比府里的下人還不如,便起了輕視的心思。 剛開始不過暗戳戳在背地里嘲笑,頂多面上不重視她們。 后來見兩個人不是喜歡掐尖要強的性子,愈發(fā)肆無忌憚想要欺凌她們。 木槿本不打算惹是生非,不過她看著府中眾人的態(tài)度,又想起自己還要在此呆上個把月,若任人欺凌,對方只會把她當(dāng)個軟柿子捏。 如今不過嘲笑幾句,后頭可能會繼續(xù)變本加厲,輕則克扣飯食重則拿她們背鍋,她如今說的話不過是告訴對方,自己并非受了欺負一言不吭的泥人。 大戶人家的下人最要緊的就是識人眼色,只消木槿略微暗示一番,小丫鬟便明白眼前兩個人沒有想象中那么軟和。 她收起輕浮的的態(tài)度,規(guī)規(guī)矩矩將盒子帶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