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華，你咋出來了？手不是割了口子嘛，我自己...”當(dāng)著眾人的面，周國平溫柔關(guān)切媳婦兒。

    “瞧瞧小周，對念華多上心。”羅紅梅越看周國平越覺得人是個好小伙兒，沖著他身后臉色有些蒼白的劉念華道，“念華，你是個有福氣的啊，找著個好男人...不像某些人喲?！?/br>
    羅紅梅意有所指，可是這個某人連眼睛都沒睜開，自個兒優(yōu)哉游哉靠著躺椅，劉念華倒是先開口了，“羅嬸兒你說笑了?！?/br>
    接著看著周國平，默默道，“你不是讓我起來給你做飯嘛，我手現(xiàn)在沒那么疼了，你咋就自己去煮面了？”

    “念華，咋是讓你做飯哦？”羅紅梅聽得一清二楚，搶先周國平開口，“小周不說了嘛，人體諒你劃了口子讓你好好歇著，多體貼啊?！?/br>
    “羅嬸兒，哪有這事兒??？”劉念華勉強(qiáng)掛個苦笑，讓本就蒼白的臉色看著更添了幾分寂寥，“國平說這種小傷哪兒算傷啊，讓我抓緊起來把飯菜給他做了?！?/br>
    劉念華一句話落地，大雜院里瞬間鴉雀無聲，這...兩口子咋說得不一樣?。?/br>
    周國平的臉在夜色中青一陣白一陣，看著鄰居們好奇打量的目光，雙唇一抖，突然不知道說什么話，今天劉念華是怎么了？

    轉(zhuǎn)頭看過去，人好好的，甚至看著自己還在笑，也不像是哪家媳婦兒要吵架要鬧事兒的模樣。他見過不少潑辣媳婦兒，鬧騰起來能折騰個天翻地覆，他不喜歡那樣的，沒個女人樣，還是劉念華好，這輩子沒紅過臉，也不會跟人吵架。

    “這...這，念華聽岔了，我說別做飯了，她指定沒聽清楚哈哈哈哈?！敝車诫S意敷衍兩句，端著碗，一手拉著人回屋。

    只留下在院里的鄰居們面面相覷。

    “啥情況啊？”等人兩口子走了，院里才恢復(fù)竊竊私語的架勢。

    “我怎么瞅著今天小周兩口子不太對勁。”

    “是啊，小周前腳才說體諒念華受傷了，讓她好好休息，這才多久啊，念華就說小周非要她起來做飯。這...這不是拆臺嘛？”

    “興許真聽錯了唄。”

    陳玉蓮這時候才緩緩睜開眼，嗤笑一聲，她眉眼生得漂亮，笑起來帶著幾分嫵媚，“他說啥你們就信啥？真是體諒他媳婦兒，還能端個碗出來到大伙兒跟前現(xiàn)眼，四處嚷嚷自個兒多好？”

    “喲，難不成是周國平當(dāng)著念華說一回事，在咱們跟前又是另一回事？”

    “不能夠吧，小周這么多年鄰居了，哪能是這種人！”

    聽著大伙兒吃飽了沒事干，閑言碎語一句接著一句，陳玉蓮嘴角噙著一絲嘲諷的笑，只想感嘆一句，人都是會裝的。

    ......

    院里正熱鬧的時候，許盛杰和梁寶珍卻不在。

    今天兩人拿著廠里發(fā)的洗澡票去澡堂洗澡了。

    國棉廠的職工福利里有一項便是每個月兩張洗澡票。夏天還好，洗澡不容易凍著，能在家里速戰(zhàn)速決，可降溫后就不同了，一不小心就要洗感冒，燒再多水也費勁。

    兩人今天就拿著洗澡票去距離月牙胡同最近的松花口浴池洗澡。

    在澡堂洗澡舒服，能洗得干凈又暖和，整個身子都是guntang的，梁寶珍皮膚白，稍微洗久一點兒就能把人給熏紅，等出去的時候一頭長發(fā)被挽在后頭，插了根筷子固定，小臉紅彤彤的，神清氣爽。

    許盛杰洗得快，以前當(dāng)兵洗戰(zhàn)斗澡洗慣了，沒有泡澡的習(xí)慣，幾下收拾出來在澡堂門口等了一會兒。

    “冷不冷？”

    梁寶珍披著一件薄棉襖，精神抖擻，搖搖頭，“不冷，你摸摸，我手可暖和?！?/br>
    許盛杰看一眼四周，黑漆漆的沒人關(guān)注著這里，這才伸手探過去，摸著媳婦兒暖和的手，像個小暖爐似的。

    “也別大意了，這個天氣最容易感冒?！?/br>
    “知道了知道了?！绷簩氄淝瓣囎踊丶乙惶?，就被母親宋春花念叨了好幾回，說過陣子降溫了，記得多穿點衣服，結(jié)果在這兒，還要被許盛杰念叨。

    “對了，我有事兒跟你說?！苯裉煜掳嗷貋砻χ燥堄譁?zhǔn)備著來澡堂洗澡，梁寶珍還沒告訴許盛杰大事兒。

    “啥事兒？”

    “今天薛主任跟我說了件事兒，他問我有沒有興趣去當(dāng)廣播員。”

    “廣播員？”許盛杰停下腳步，腦海里回想起每天中午廠里大喇叭放出來的聲音，是一個女同志念報紙念書的聲音，要是這換成自己媳婦兒...

    “他讓你換個工作？”

    “嗯！”梁寶珍想起下午薛立軍說的話，“說是這個工作比在車間輕松不少，主要是平時撰寫些稿子，準(zhǔn)備每天中午二十分鐘的廣播就行，再就是替廠里通知各種事情，總體是比較輕松的，關(guān)鍵是工資還不低，直接拿二級工的工資，但是也沒有什么上漲空間，二級工工資到頭了。”

    許盛杰聽進(jìn)耳朵里，想起媳婦兒在車間干活，回家之后不時手臂酸痛，這陣子車間任務(wù)重，等以后轉(zhuǎn)成正式工，還得三班倒，工人待遇福利是不錯，可也不是太輕松，要是能換個輕松些的工作倒也是好事兒。

    “這事兒你咋想的？想去嗎？”

    梁寶珍點點頭，“我想去?！?/br>
    作者有話說：

    劉念華女士：準(zhǔn)備吹響反擊的號角

    給珍珍換個輕松點的工作

    第43章

    ◎一更◎

    在車間學(xué)習(xí)的日子其實也不錯,怎么也比在村里田地里刨食強(qiáng)，至少不用風(fēng)吹日曬，不過坐辦公室的活計對比起車間又要好上不少。

    梁寶珍學(xué)習(xí)成績不錯,寫寫稿子，每天準(zhǔn)備廣播的資料應(yīng)該是沒有大問題,唯一的缺點就是這個崗位沒有什么上升空間。

    工廠里工人等級一共分為八級,級別越高工資越高,地位也越高。國棉廠一共有三位八級工,那都是老資歷了,就連陳勇見著都要喊一聲老師傅的。像梁寶珍待的細(xì)紗車間，最高級別的工人是五級工，一個月工資有七十二,許盛杰是退伍轉(zhuǎn)業(yè)回來的待遇比較好，雖說進(jìn)廠時間短，但是直接拿的就是二級工的工資,一個月四十三塊,再加上加班補(bǔ)貼,夏天的高溫補(bǔ)貼，夜班補(bǔ)貼,零零總總應(yīng)該能有個五十。

    越到后頭,想升級別越難，這年頭工人階級最受羨慕和尊重,里頭高級別的工人更是個中翹楚。

    不過梁寶珍不是很在乎,她還想著明年的高考,要是能去當(dāng)廣播員,就能在辦公室待著,看書復(fù)習(xí)也方便些。

    “我也覺得不錯,車間再怎么說也是賣力氣的，怎么干下來都容易落下傷病，去辦公室坐著好。”許盛杰和媳婦兒想一塊兒去了。

    “我聽說這個崗位挺搶手，今天薛主任問我的時候我說考慮一會兒，那既然定了，我明天就回話去?！?/br>
    “之前的廣播員啥時候走？”剛梁寶珍說起人要回家養(yǎng)胎去，等她一走，梁寶珍就要去接班。

    “下個月月初，薛主任的意思是讓我把這個月干完，然后從細(xì)紗車間轉(zhuǎn)去廠辦。”

    “成?！痹S盛杰走到家門口，推門進(jìn)去，“跟奶奶說說這事兒，她準(zhǔn)高興，之前她還偷偷跟我說，擔(dān)心在車間太累，覺得你是拿筆桿子會讀書的，去賣力氣干活埋汰了?！?/br>
    梁寶珍看看屋里，奶奶已經(jīng)睡下，其實也不是真睡著，主要是天黑了，再干啥事兒都要點著煤油燈，太費煤油了，就連做衣裳動針線都得白天來，煤油票也珍貴，得省著點兒用。

    “明天再說。”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周云得知孫媳婦兒能去坐辦公室十分高興，她一直覺得梁寶珍不該是去當(dāng)車間女工的，現(xiàn)在想想，坐在辦公室動動筆確實適合她。

    “那你好好干，這樣也輕松點兒?！?/br>
    今天早飯是芋頭干窩窩頭，配著點兒咸菜，掰開窩窩頭，夾一筷子咸菜進(jìn)去包著一口吃下去，特別香，不過再好吃的東西吃多了也難受。

    許家三十斤芋頭干吃了大半，許盛偉和許盛雅早就吃膩啦。

    “哥，這芋頭干還得吃到啥時候?。俊?/br>
    “我看了的，還有最后一點兒，不多了。”許家房子外頭搭了個木頭房子，不高，緊緊湊湊的，是屯菜的地方，平時用鎖鎖著。

    “終于要吃完啦！”許盛偉長舒一口氣。

    “你們倆不是挺愛吃嗎？說芋頭干窩窩頭比玉米面的好吃多了?！绷簩氄淇粗鴥蓚€小的滿面愁容，一小口一小口吃得費勁。

    “嫂子，那是第一天吃，覺得好好吃！可怎么也架不住天天吃啊，哎~”許盛偉再咽一口，“我有點想念玉米面窩窩頭了?！?/br>
    “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挑呢。”周云想起十多年前的艱苦歲月，覺得這口窩窩頭都是好東西，“以前奶奶連口窩窩頭都吃不上，那時候就吃土呢，觀音土?！?/br>
    “真的??？還吃土呢?！痹S盛偉琢磨一下，想起院里那些泥土，咦，還是窩窩頭好吃！

    許盛雅覺得奶奶過去不容易，給她夾了一筷子咸菜放在窩窩頭上，“奶奶，以后都不吃土了，每天都吃窩窩頭?！?/br>
    “還是我們小雅知道疼人！”周云臉上笑紋頻頻，一口窩窩頭對她已經(jīng)是美味。

    ——

    梁寶珍去廠辦和薛主任落實了工作，準(zhǔn)備等下個月月初就正式轉(zhuǎn)到廠辦，擔(dān)任廣播員。

    突然得了個好工作，王欣羨慕不已，她也想坐辦公室，可這種機(jī)會可遇而不可求。當(dāng)然也有工人對這樣的工作不以為然的，畢竟這工作到二級工就到頭了，工資提升空間小。

    “寶珍姐，那你得記得回來看我們啊。”

    “那肯定的啊。到時候你要是想我了，就每天中午聽廣播。”

    “哈哈哈那成，你多念點兒報紙上有意思的事兒~”

    “只要薛主任批準(zhǔn)，我肯定念！”梁寶珍這回離開細(xì)紗車間，唯一有些不好面對的便是師傅孟萍，人帶了自己一個多月，現(xiàn)在說要走了，她確實過意不去。

    在細(xì)砂車間的最后一天，梁寶珍去供銷社買了一斤桃酥，準(zhǔn)備上孟萍家里去，不管怎么說，人是自己第一個師父。

    “孟姐，我進(jìn)廠時間不久，頭一回就去了細(xì)紗車間，待在你手底下，現(xiàn)在要轉(zhuǎn)去廠辦，不管怎么樣，我都記得您是我?guī)煾??！?/br>
    梁寶珍一番話說得真誠，當(dāng)初學(xué)習(xí)的時候也積極上進(jìn)，孟萍挺喜歡這個小姑娘，雖說人離開細(xì)紗車間她有些舍不得，不過見著自己徒弟去廠辦也覺得是個好去處。

    “你運氣好，能撿著這么個工作，廣播員可是個香餑餑?！泵掀几嗟氖翘嫱降芨吲d，“以后在廠辦好好干，他們那頭福利也挺好，比在車間上工強(qiáng)?！?/br>
    “我會的！”

    “要是遇著啥事兒需要幫襯的也來找，你在咱們細(xì)紗車間待得時間不久，可怎么也是我們那兒出去的人，有啥事兒，我們肯定還是得給你撐著。不過你性子好，輕易也不會跟人鬧騰?！?/br>
    “那可說好了，我要是受欺負(fù)了，就來找您撐腰?！绷簩氄涞故琼槜U爬，一句話哄得孟萍眉開眼笑。

    “必須給你撐腰！還沒有人能欺負(fù)我們細(xì)紗車間出去的人！”

    兩人說說笑笑，孟萍感慨起進(jìn)廠的歲月，興致起來，還拿著以前的老照片給梁寶珍看。

    “這是我五零年進(jìn)廠的時候拍的照，看看那時候我才十五歲?！币换味赀^去，歲月催人老，孟萍摩挲著當(dāng)年進(jìn)廠的百人合照，泛黃的老照片像是有說不盡的故事，滿是歲月痕跡。

    “孟姐，這是劉工嗎？”梁寶珍發(fā)現(xiàn)照片上有好幾張熟面孔，正是現(xiàn)在細(xì)紗車間的老人。

    “是，那時候劉勝強(qiáng)還是個年輕小伙子呢，現(xiàn)在可老了不少呀?！泵掀佳劬σ灰粧哌^，看著照片里頭的人許多人，“廠長陳勇，當(dāng)年還不是廠長呢，在廠里名聲大，特別牛氣那種，后來過了幾年接任廠長位置，屁股還沒坐熱，當(dāng)時有人不服他，想他給踢下來，后來沒幾年人家就坐穩(wěn)了，把國棉廠給發(fā)展起來。”

    梁寶珍平時聽了不少廠里的事兒，不過一些陳年舊事沒處聽去，現(xiàn)在聽著孟萍回憶往事，趕忙豎起耳朵，“這是吳副廠長吧？我這個工作名額多虧他幫忙才拿回來?！?/br>
    “是，吳秉年當(dāng)年還不是副廠長呢，是廠里的生產(chǎn)車間主任，他也是挺本事的?！?/br>
    孟萍手指不停劃，劃到照片上一個漂亮女人的面前不動了，“這是你婆婆，吳華翠?！?/br>
    許盛杰的mama！

    梁寶珍曾經(jīng)在許盛杰屋里看到過一張他父母的照片，不過那照片模糊，經(jīng)過二十多年早已看不大清楚，就是孟萍手里這張也只能看個大概的模樣。

    依稀能看出來吳華翠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同志。

    “就是可惜了?！泵掀颊勂饏侨A翠便長嘆一口氣，“你婆婆當(dāng)年又漂亮又聰明，紡紗紡得好，又是廠里一枝花，很招人待見?！?/br>
    梁寶珍看著照片上在歲月中模糊了樣貌的吳華翠，僅從許盛杰一兩次談起母親便知道她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