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國好好學(xué)習(xí)生活 第39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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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教授大約真是急于籌錢,不容錢太太再啰嗦更多,拉著她急哄哄地先離開了。 薩爾責(zé)巡著場子看了不少畫,珍卿問他有沒有喜歡的,薩爾責(zé)神情很耐人尋味,無奈地聳肩表示遺憾:“iris,請你寬恕我的坦誠,你的肖像畫,不是在描繪苦難,就是在描繪挑戰(zhàn)苦難,我從你的肖像畫里看見,你的神經(jīng)緊繃著,你的心情不輕松,我不知道你是否快樂?但這些畫讓我得到否定的答案。當然,你的風(fēng)景畫令人著迷,還有那些花兒昆蟲也好,可是《海上落日》被人定下,其他的蓓麗說她都喜歡,她沒選好誰也不許跟她搶!” 薩爾責(zé)礙于紳士風(fēng)度,不好跟蓓麗當場嗆起來,珍卿笑著勸慰了一番,找到正在觀畫的蓓麗。 花中珍卿最擅長畫薔薇,次為玫瑰、梔子花,草蟲中珍卿善畫不少各種鄉(xiāng)下昆蟲。蓓麗正在草蟲區(qū)來回轉(zhuǎn)悠。珍卿看到蓓麗面前的畫中,是一叢叢嬌艷欲滴的薔薇,花中還有身姿翩然的蜂蝶。蓓麗吸一口氣對珍卿說,她看這些畫不止一次,但每一次的光線變化,都讓她感到層次色彩的變化,她說中國畫的顏料太神奇,剔透晶瑩、色正而艷,凝視久之看得人心都要融化。 蓓麗最終決定買這幅薔薇,她說此畫既端莊明艷,又活潑悅?cè)?,她的資金只夠買一幅,那就買這一幅。珍卿給此畫定價三百美元,快趕上安拉學(xué)院一年的學(xué)費,看蓓麗愛不釋手的樣子,珍卿又想大放血,只收二百美元算了。 心性高潔又不屑作偽的蓓麗,握著珍卿的手不贊同地說: “親愛的,請你不要這樣,我不會做超出能力的事,就不需要不必要的同情。插畫征選還記得嗎,我可是得了頭等獎金,我父親又額外給了獎勵。再說,我是心甘情愿掏錢的。 “你的作品讓我感到,呃,感到一種壓倒性的力量,讓我怎么描述清楚它呢?我從現(xiàn)代畫壇的意識派、唯心派,看到反叛、困惑、自由、茫然。而被現(xiàn)代派摒棄的寫實主義,卻在你的作品中自由徜徉。你筆下的對象也許不自由,但你的畫筆和靈感,給他們傾注了自由和鮮活,他們就像,就像有了自己的靈魂,試圖向觀者訴說著什么。 “所以,親愛的iris,像我一樣識貨的人很多,三百塊我完全賺全了,答應(yīng)我,任何在我之后愛上它的人,無論對方出價幾何,你不要把畫轉(zhuǎn)讓給別人。見鬼的,我喜歡的畫太多了,可其他的都太貴了,不然,不然……”噢,原來是這樣,花草蟲鳥畫多是中小幅畫,相比其他畫底價會便宜不少。 蓓麗幾乎狂熱地說那些話,珍卿聽著外面寒風(fēng)的輕吼 ,看著光線清冷的展館,玻璃穿透入輕薄的雪光,想著這雪下的不是時候,又開始忐忑定價會否太高。她卻沒跟眼前的蓓麗問出口,蓓麗這個直腸的女孩,會毫不留情地責(zé)她患得患失。 其實,就算珍卿把價錢定得低些,很多人礙于囊中羞澀,不可能買中看不中用的畫。白莎拉說她有好多喜歡的,可是因為信仰問題與家人齟齬,連下一年的學(xué)費都岌岌可危,現(xiàn)在也拿不出錢給珍卿捧場。珍卿連忙安慰她一大趟話,姍姍來遲的弗萊頓湊上來,說他的新婚妻子莉莉表示,不會讓堂妹從醫(yī)學(xué)院輟學(xué)的。 米勒太太跟珍卿道別時,擁抱著她很欣悅地說:“親愛的,我是消費不起藝術(shù)品的,不過看到你的作品,我的眼睛和心非??鞓?,我有空會每天來看它們,也叫朋友們來看它們,噢,當然,我希望你的展期長一些。”莫爾斯太太也不吝溢美之詞,說要繼續(xù)幫珍卿打廣告,告訴所有她認識的人們,說劍橋鎮(zhèn)有個天才的中國女孩。 金牧師叔侄把所有展畫看完,也對珍卿的作品和技藝極盡恭維,金艾達興致勃勃地說,她的畫筆像被上帝賦予神力,有強烈的蠱惑人心的力量。金牧師還熱忱地跟珍卿提建議,說她若給教會畫些宗教畫,教會能給她提供不菲的報酬,她也會像博斯、達·芬奇那樣名揚海外。 不光珍卿暗覺這主意荒謬,其他中國學(xué)生也覺不可理喻,已經(jīng)身處二十世紀現(xiàn)代文明的人,怎會可能愿意退回到黑暗的中世紀去?畫宗教畫到底于人類進步何益?金艾達也就勸金牧師別再多說。 不過令珍卿沒想到的是,就在第二年春天,金牧師主動向教會請纓,說他愿意到中國去傳教。金牧師翌年臨行之時,特意跟珍卿說,他通過杜小姐看到的中國,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也正如杜小姐所譴責(zé)的那樣,他們國家的軍人和資本家,對加劇中國的動亂出過力,他將帶著上帝的任務(wù)去消弭罪愆。 珍卿覺得,不管金牧師去懺悔還是去傳教,只要不是帶著惡意就好。后來的后來,珍卿從別人口中知道,金牧師輾轉(zhuǎn)來到她的家鄉(xiāng)禹州,在省城辦福利院養(yǎng)老恤孤,還主持了一個教會醫(yī)院,救濟過不少衣食無著的中國人。 不過這是后話,此時的珍卿還在她的展館里。 文學(xué)系的加西亞教授、萊蒙托夫教授,醫(yī)學(xué)院的老丈勒托教授,美術(shù)系的費特朗博士等,還有平京學(xué)社的中國教授們,這些高知離開前都找到珍卿,不吝言詞地贊頌她的作品,珍卿每每抱以真誠的感謝,恭敬地一對對送走他們。即使他們不會掏錢買畫,這天氣專誠跑來參加開幕式,已經(jīng)是雪中送炭的情誼,何況還有他們真誠的欣賞贊美。 時下,美國名校教授們賺的錢,自然比尋常百姓多,但并不像人們以為的那么多。錢壽詒教授水平高且是稀缺人才,他的年薪在教授中算最高的,其他教授年薪多數(shù)比他少,家中再供大學(xué)生就更困難,再有點燒錢的愛好就捉襟見肘。教授家的日常用品很多破爛二手貨,珍卿是親眼見識過的。 所以,對教授們不出錢的善意和贊美,珍卿都銘感于心。若非她現(xiàn)在課多事繁,沒有大片時間畫畫,多少親友師長她都愿意贈畫的??蓢@正是沒有時間,而她辦慈善畫展籌的款子,打算捐給謝董事長的義賑會、吳二姐的醫(yī)學(xué)會,三哥的教育基金會,切實去做于國于民有意義的事,不可因顧小節(jié)而忘記做大事。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10-03 23:21:14~2022-10-04 23:04: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喜歡銀子?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421章 此處開花別處香 其實在畫展開幕之前, 珍卿送過費特朗博士一幅小畫,畫面上簡單畫著蟬、螳螂和黃雀,連一點背景色都沒有。但費特朗聽珍卿講了成語故事, 就對這幅畫愛不釋手了。 而費特朗的錢都買了藝術(shù)品,平常還倒欠著不少外債, 無力給珍卿的慈善事業(yè)添磚加瓦。所幸他還辦著兩個美術(shù)刊物, 就不遺余力地幫珍卿宣傳。開幕日唯一到場的鎮(zhèn)上記者, 也不吝筆墨地贊美珍卿的畫展。包括珍卿的那些本地朋友們, 但凡在校內(nèi)外報刊任事的, 都開辟板塊幫著珍卿造熱度。答應(yīng)幫珍卿宣傳的師長們,也在不同場合議論她的畫展。 常言說眾人拾柴火焰高,但再大的火勢, 都被盤桓于美國東部的寒流,一日日地冰封住了。 不是說每日都有暴風(fēng)雪,但氣溫不回升冰雪就不化, 公共交通不恢復(fù)外面人就難進來。就是鏟去積雪的道路也還結(jié)冰, 上歲數(shù)的人會盡量避免出行。 在身邊人們的宣傳攻勢下, 珍卿的畫展每日都有人來,但參觀者的人數(shù)少得可憐。一個多星期后就到公歷十月, 近五十幅大小展畫共賣出六幅, 全部都是熟人貢獻的業(yè)績。 十月初珍卿又開學(xué)了,畫展除了好朋友幫忙照應(yīng), 還雇兩名有美術(shù)背景的員工鎮(zhèn)場, 給他們開的工資可不低。珍卿又借口聘任人員有工資, 趁著重陽節(jié)給朋友們發(fā)紅包。 這舉動給好些人笑得不行, 說珍卿專挑重陽節(jié)給紅包, 就等于把他們當祖宗再恭敬, 胡蓮說愿意給珍卿當奶奶,問她爺爺愿意不愿意,珍卿說她爺爺要是知道,胡蓮是個信口胡說百無禁忌的,他會千方百計叫珍卿跟她絕交,她肯定會聽爺爺?shù)脑?。既是一輩子不見面的人,還妄想做她的奶奶嗎? 大家哈哈笑地調(diào)侃鄧揚和,會否受不了胡蓮這篩子嘴,有一天也跟她絕交了。溫和的鄧揚和笑而不語,胡蓮就說鄧揚和若叫她“大歸(指婦人被夫家遺棄,永歸母家)”,她就算走過十萬八千里,也要找到珍卿家給她做奶奶。就著這話題好生笑鬧一番,有一半人欣然接下紅包,另一半不想接的也被勸著接。 賣畫掙的錢每天都在花出去,到十月平均每星期一場雪,草地的積雪總堆到膝蓋深,天氣和路況一直不理想,昭示著畫展的人氣會越來越壞。 本城來看畫的人斷斷續(xù)續(xù),但珍卿并沒有馬上閉館,如米勒太太就幾乎天天來,其他參加過畫展開幕的朋友,也時不時地過來盤桓一番。連珍卿的一些對頭也來。比如薩爾責(zé)的那些朋友們,還有自詡是交際家的喬治·周等。 薩爾責(zé)那些朋友說風(fēng)涼話,不外是從流派、技術(shù)、名氣、種族上貶擊。而喬治·周就是全方位地抨擊,說珍卿的寫實主義風(fēng)格是陳詞濫調(diào),她的描繪對象也丑陋腐朽,一再痛斥珍卿為名利不擇手段,置國家的聲譽形象不顧,將仁人志士的犧牲同于糞土,反正是怎么難聽怎么罵,一直致力于將珍卿塑造成小丑,且是嘩眾取寵、不自量力、憎恨國家、抹黑民族的小丑。 令人遺憾的是,有不少中國留學(xué)生也如此認為,雖不像喬治·周那樣公開非議毀謗,人前背后也有微辭。 不能否認,珍卿的創(chuàng)作對象不少是底層百姓,他們的生存狀態(tài)真的糟糕透了。胡蓮曾經(jīng)憂心忡忡地說,珍卿的畫會讓觀眾看到一個封建腐朽、法治黑暗、瘟疫橫行的國家,更會引致種族主義者的蔑視。 善良的外國人印證了一些認知,對中國的國情民生,有了更加具體的感性認識。珍卿相信,他們會更同情具體的中國人,而非將這個國家和她的人民,視作與己無干的落后符號。當他們政商界的行為涉及中國時,那些有能量的學(xué)者、紳士、商人、公人,至少會提供力所能力的幫助,而非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 而且珍卿已經(jīng)看到成效了,譬如好人緣的莫爾斯太太,就打算在她的社交圈子里,發(fā)起援助中國教育的募捐,而且已經(jīng)開展行動了。專門針對教育是珍卿提議的,因為發(fā)展醫(yī)療、扶持救災(zāi),是循環(huán)往復(fù)說不上成效的事,而對中國教育的不懈投資,它的成果會通過人的發(fā)展不斷體現(xiàn)。與此同時,文學(xué)系的布萊德曼教授等人也提議,說要給中國學(xué)生捐贈舊書籍。這事是錢壽詒太太在cao持著。 畫展賣畫的進度雖然拖沓,但已經(jīng)有積極的反饋,外國人倒支持珍卿把畫展辦下去。倒是中國人的自尊先被挫傷,覺得珍卿該撤掉“不妥的畫”,甚至干脆借天氣就坡下驢,就別再掛慈善畫展的幌子貽笑大方了。 中國人自己都誤解并抹黑,從前中華文化圈的狗腿子們,東洋人、安南人、被東洋殖民的韓人等,樂得在一旁架橋撥火看笑話,趁機抹黑污蔑中國和中國人。珍卿和志同道合者打的筆戰(zhàn)嘴戰(zhàn),真是難以細述,尤其讓人一言難盡的是韓人。 有個東洋殖民地長大的韓人李奎在,簡直對中國人恨得咬牙切齒,說珍卿所謂的寫實主義,是西方人牙縫里掉的碎屑,又攻擊中國女人沒有像樣的教育,說珍卿不過是中國人推出來的傀儡偽天才,試圖證明中國女人被解放了…… 珍卿請中國城的華人朋友幫忙,跟了這韓人李奎在一陣子,確定他是受東洋人田中三十八的授意,才發(fā)表這些顛倒黑白的言論。 田中三十八是他們的“老朋友”,上年中國正值喪權(quán)辱國時,這東洋鬼子興奮得像做了天王,專門到中國人面前耀武揚威,叫人們對他們恨得咬牙節(jié)齒。 上官楚、陳鈞劍、胡蓮那些人,比珍卿這本主還義憤填膺,一門心思跟李某和三十八罵戰(zhàn),逮著李某亡國奴的身份死戳,逮著東洋人的女性教育死戳,對罵了好一陣子。 珍卿一開始不明白,這李奎在作為亡國奴,這么瘋狂的咬中國人是為什么。有一天,怡民將她東洋姨媽的來信轉(zhuǎn)給她,原來,曾有一面之緣的野口次郎先生——珍卿過神戶時曾跟人家坐而論道,最后還相互贈送禮物——特意給珍卿寄了一份東洋報紙,說最近東洋軍方控制的報刊,莫名出現(xiàn)一篇對杜小姐的報道。 珍卿和怡民一塊看東洋文,這文章是對珍卿的介紹,說她是中國有名的少年天才,說她家世好、老師好、少年成名、擁躉很多,前半段似乎是贊嘆的意思。但后面又有似是而非的結(jié)論,說中國坊間也有一種議論,認為這種天才少女像是杜撰,有些中國人有充分的理由,認為珍卿這個天才系偽造,她的文章由他的父親代筆,他的畫作也是他人捉刀,是中國人為鼓吹女性解放,而人為制造出來的傀儡天才。 兩個女孩子一起讀完報道,怡民比珍卿更怒不可遏,珍卿是否有真材實料,她一路從港島看到波城,親眼見證珍卿的勤奮和天賦,中國人若信她是偽造的假天才,那愚蠢至極無可救藥,可中國人的事與東洋什么相干?他們這樣言之鑿鑿地大放厥詞。 珍卿若有所思地沉默著,說她的文章是杜教授代筆,這真是聞所未聞。她到底觸了多少人的逆鱗,踩了多少人的尾巴?她從前作文演講很注意不涉時政,基本從不提及政府和領(lǐng)袖,可去年國土淪喪沒忍住影射,今年的畫展也大揭政府之丑。喬治·周是吃國家飯的官費生,他人前人后對政府和領(lǐng)袖“感恩”,不遺余力地攻擊珍卿,以維護國家、政府、領(lǐng)袖的形象,這一點珍卿還能想得通。 卻搞不清為啥東洋人關(guān)注她,她承認啊,她當初畫《葫蘆七子》系列,是將各個列強的民族特質(zhì),作為為禍“震旦”大地的妖鬼的特點畫進去,暗戳戳影射了不少侵略者,東洋人的猥瑣形象也在其中。但她也怕惹出事掙不到錢,那些“佐料”加得很隱晦,以致于很多讀者被潛移默化了,都不知道自己被潛移默化了。還有《漁家傲》一詞中,也確鑿寫過“東洋西洋皆凌犯”,“神州兒女皆來捍”,表達保家衛(wèi)國、不懼一戰(zhàn)的決心。自從國家大面積喪權(quán)失地,她近來不大掩飾對東洋的厭惡,作文演講,常會直斥東洋人的獸行和野心。 難道就因為這些細節(jié),竟至于引起東洋軍方的關(guān)注?她有這么大的份量嗎? 珍卿其實有所不知,她這次辦畫展開幕就遇暴雪,加上天災(zāi)人禍造成的民生問題,以及如火如荼的總統(tǒng)選舉,所有傳媒重點關(guān)注這兩方面,畫展該有的聲勢就沒有造起來。 可她遵從慕江南先生之意,把這次的作品都印成畫冊,一共印了有一百二十冊——原本珍卿不想印這么多,人家印刷廠彩印機開一次兩百美元,珍卿要是只印一二十本,哪對得起她付的高昂開機費。印好往國內(nèi)發(fā)了八十冊,就裝在貨輪的集裝箱運回去。八月份的時候就運到了。 慕江南先生看到她的畫冊,很滿意珍卿一直篤志勤學(xué),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他的門生故交遍天下,珍卿送回的冊子散出去不少。 而珍卿她爹杜教授,也從慕先生那得了畫冊,這個譽女狂魔不放過任何炫耀女兒的機會,炫得周圍人都麻木了。當珍卿的畫展開幕演講傳回國內(nèi),杜教授特意辟出兩節(jié)文學(xué)課,拿著珍卿的畫冊對照講她的講演大講特講。 密切關(guān)注珍卿動向的滕將軍,也以高價輾轉(zhuǎn)買到一本畫冊。后來更是突發(fā)奇想,叫人仿照珍卿的精良畫冊,在國內(nèi)翻印了不少粗糙的版本到處散播。他一翻印其他人也跟著翻印。珍卿的畫展在國外還沒辦出啥名堂,她作品集的粗制濫造版本,在海寧、應(yīng)天等大城市里,快達到每個兒童人手一本的程度。珍卿的畫冊紅得不得了,她又一次被讀者拱到神座上,多少人已將她當作神人瞻仰崇拜。 也虧她在彼邦困于冰雪之境,彼邦其他地方的新聞時事,她都時而聽到時而聽不到,國內(nèi)的新聞和家書就更難得。要不然,她要是曉得那個姓滕的,成了翻印她畫冊的盜版頭子,她是刨了他祖墳的心都有! 隨著珍卿再一次大紅大紫,杜教授把她去年作的文章,又集成一個文集發(fā)行了,畫冊的大熱提前給文集蓄勢,珍卿的新文集是印多少賣多少。 然而其中文章多語涉東洋人,字里行間斥東洋人為豺狼虎豹。而且珍卿但凡講什么道理,絕不是人云亦云說空話,她總是旁征博引條分縷析,使她的說理敘事益曾信服力,何況她在國內(nèi)那么多狂熱的擁躉。 因此,國內(nèi)對東洋開戰(zhàn)的呼聲很強烈,各個行業(yè)的男女青年,游行抗議都特意帶她的書,并在對峙當局、教育民眾時,引用她文章中的精練語句。 東洋人對反侵略的活動太敏感,憑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一直聯(lián)絡(luò)到劍橋鎮(zhèn)的東洋學(xué)生,就有了針對珍卿的試探性抹黑計劃。 珍卿不知其中如許多的內(nèi)情,但她注意到東洋文章的作者,姓氏似乎有點特別,就跟怡民確定姓氏的翻譯。 當怡民確定作者姓“大島”時,珍卿直接聯(lián)想到一個人,就是美術(shù)系一直跟她別苗頭的大島櫻。但也不能先入為主,這大島櫻雖然對她面上不憤,心里不平,舉動禮數(shù)也沒有太失禮。 珍卿思忖找啥人盯大島櫻,盯田中三十八和李奎在的華人朋友走不開。怡民說她可以矯情偽飾一番,接近大島櫻探她的口風(fēng)。但珍卿覺得大島櫻沒那么傻,如果她真是幕后黑手之一,不會不曉得她和怡民同住,兩人情誼好得不得了。要怡民偽裝涉險,珍卿一萬個不愿意。 珍卿還是找到了薩爾責(zé),薩爾責(zé)就指使流浪漢盯梢,發(fā)現(xiàn)大島櫻跟田中三十八有交往,跟那韓人李奎在也有交往,但有交往也未必密謀什么。 珍卿決定先不管大島櫻,集中精力對付三十八和李奎在。這倆人在學(xué)業(yè)上也還行,并無明顯沖犯校規(guī)的行為。但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發(fā)現(xiàn)二人竟有長期的piáo娼史,而且piáo的時候假裝是中國人。 珍卿壓根不向校方舉報,直接給鎮(zhèn)上報紙?zhí)峁┧夭?,詳述主人公的姓名、院校、年級、專業(yè),并附贈高清晰度的黑白照片。鎮(zhèn)上報紙一登載這新聞,校內(nèi)和城中的報紙立刻轉(zhuǎn)載。校規(guī)沒規(guī)定piáo娼就開除,但這倆人一定名聲掃地了。 聽說東洋人一旦名譽有損,為了維護名譽甚至?xí)懈棺詺ⅲ瞬]有切腹自殺,后來他就轉(zhuǎn)學(xué)到西部,把狗腿子李奎在丟下了。 抹黑珍卿偽裝天才的輿論,就慢慢地平息下來,連很猖狂的喬治·周也消停了,也不知是否嗅到危險的氣味。 至于如何對待大島櫻,珍卿沒想好用啥辦法。但把這里抹黑她的事件,給最初給她通風(fēng)報信的野口次郎先生,詳細地講明了原委。珍卿原本是不打算說的,若野口先生真心同情中國,并且是虔誠的和平主義者,無謂叫他與東洋軍方結(jié)怨,也許將來會害了人家。但怡民立刻告誡珍卿,若她把野口先生撇在一邊,不把這件事對他有一個交代,野口先生會覺得是對他的輕視和羞辱。 珍卿還想跟野口先生說,請千萬不必為她做什么,她實在不想置先生于險境。怡民說珍卿越是這樣說,等同于對野口先生用了激將法,野口先生更可能會“做些什么”。弄得珍卿最后誠惶誠恐,什么多余的話也不敢說。 有一回珍卿去哈大,有兩人過來跟她討論畫展,很客氣地輪番提了不少批評意見。珍卿跟二人議論有時,終于散了以后,就見大島櫻背后靈似的,蹦出來跟珍卿客套兩句,就意味深長地念起一段話: “一個像你這樣的姑娘,她通常會有兩面鏡子,一面是真正的鏡子,一面是她的崇拜者——后者的圓滑奉承,剛好彌補了前一面的直白粗魯。前一面鏡子告訴你,你臉上有顆丑陋的麻斑呢。后一面鏡子說,胡扯,那是個嫵媚動人的酒窩。你們女孩子,只有當后一面鏡子也說一樣的話,你們才愿意相信前一面鏡子的話……” 珍卿大概能聽得出,她念的是席勒《陰謀與愛情》詞——是女配角米爾佛特夫人對女主角露易絲的話。 大島櫻看著臉上打結(jié)的珍卿,就做作而溫婉地說:“噢,杜小姐,你好像不懂德語啊,那我再用英語講一遍?!闭淝潴@詫又狐疑地看大島櫻:“櫻啊,你剛才難道講的不是東洋語,我一點沒聽出像德語,你們東洋人真奇怪,不管講什么外國話,都像講你們的東洋話!” 說著也不由大島櫻分說,珍卿以非常絲滑的德國語,將大島櫻剛才背的那一段,非常完整地重背一遍,這一段話的末尾處,有米爾佛特夫人問露易絲的話——你這么死瞪著我干什么? 珍卿對著大島櫻原樣念出,然后禮貌地跟她道了再見,空留覺得世界真不公平的大島櫻。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10-04 23:04:51~2022-10-05 23:36: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大瑜愛吃小魚的魚 5瓶;23155266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422章 世上歲月幾許長 其實關(guān)于珍卿的寫實主義, 不單大島櫻這些外國人有非議,一些平常也算和氣的中國同胞,人前背后未嘗不講珍卿自視過高, 說好心勸她一大車的話,她竟然半句也聽不進去, 就是一意孤行地辦那畫展。也有干脆說珍卿自己成笑柄, 連累其他中國人一并被嘲笑。 當然, 這些公然發(fā)表譏言冷語的, 在中國人中還是少數(shù)的, 珍卿專門寫文章譏諷之,開篇就借鑒偉人的名言,說有些中國人做奴隸做久了, 總感覺處處不如人,見到洋人永遠直不起腰,自己的東西永遠不如洋人, 這等人不但自己樂于接受奴隸地位, 連帶他們的子孫也須做洋奴! 這文章讓洋奴們惱羞成怒, 實際也刺激到某些混沌的愛國同胞。 安拉學(xué)院戲劇系有個叫喬芳娜的,屢次登門只求跟珍卿談一次。喬芳娜說她并非不愛國, 可正像珍卿說的, 她確實覺得中國樣樣不如人,就不說民主、教育、科學(xué)、軍事, 就是他們中國的戲劇文學(xué), 就比不上西方戲劇深刻動人, 不過是糊弄愚夫愚婦的東西。 珍卿跟喬芳娜談了很久, 從戲劇產(chǎn)生時滿足的對象, 以及中西戲劇的語言、舞美、妝造、表演等, 討論中西古典戲劇的異同之處。 珍卿無不悵惘地跟喬說,中國戲劇的落后,未必在于藝術(shù)和內(nèi)容有多糟,不過是西洋人經(jīng)濟政治的優(yōu)勝,讓他們似乎有了文化藝術(shù)上的優(yōu)勝,中國人自己也覺得自己糟糕,就不肯認真鉆研祖輩留下的東西。 譬如元明時涌現(xiàn)的大批劇作家,他們創(chuàng)作的戲劇其實魅力尚在,只是不適宜今人的觀感,但稍加改造未嘗不能重造經(jīng)典。珍卿問轉(zhuǎn)不過彎的喬芳娜,中國元代的戲劇家湯顯祖,被西人稱為“東方莎士比亞”,喬芳娜是否了解他的作品。喬芳娜《牡丹亭》還比較熟悉,其他的不過略知其概。 珍卿就不客氣地批評她,不知所以就人云亦云,說她沒有做學(xué)問的嚴謹態(tài)度。喬芳娜并沒有辯解,蔫頭耷腦地回去了。 至于喬芳娜以后如何自處,珍卿沒有余暇多關(guān)注她。十月份雖有一陣晴明的日子,但她的畫展行市還是慘淡,尤其跟國內(nèi)的盛況相比真不行,杜教授甚至叫她把畫寄回去,單獨給她辦一場畫展都行,但是慕先生沒有同意。 珍卿和親友師長都不甘心啊,小人們之前的抹黑唱衰,確實給本邦人造成惡劣印象,種種原因疊加起來,導(dǎo)致廣告攻勢收效甚微。但他們就是不甘心,數(shù)典忘祖的假洋鬼子得意了,瞧不起中國藝術(shù)的真洋鬼子得意了,中國的藝術(shù)就此鎩羽而歸了?打腫臉充胖子也得硬充著。 珍卿私下揣想過很多回,天氣轉(zhuǎn)暖至少要小半年,總統(tǒng)選舉和民生問題,也至少到明年才會冷卻。畫展的轉(zhuǎn)機可能在明年春暖時,也可能根本沒有轉(zhuǎn)機。不過,就算不讓親者痛仇者快,她這畫展至少要撐到明年。所以,鎮(zhèn)音樂廳要繼續(xù)花錢租著,畫展還要繼續(xù)雇人開下去。珍卿雖然不天天在那盯著,不免要管理資金和一些瑣事。 由于東洋人對她過分關(guān)注,珍卿把注意力轉(zhuǎn)回到東洋事務(wù)上——研究東洋民族性本在日程內(nèi),她上年就收羅了許多相關(guān)資料,卻被畫展的事務(wù)耽擱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