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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憑破案冠絕京華 第8節(jié)

    某一刻,裴朔忽然道:“來了!”

    眾人隨他目光看去,果然看到兩個龍翊衛(wèi)快步進(jìn)了園門,然而他們進(jìn)來,身后卻空無一人,哪有薛銘的身影?

    裴朔道:“還是薛銘這廝膽大,竟連龍翊衛(wèi)都不應(yīng)?”

    他話音剛落,還未至跟前的龍翊衛(wèi)已急聲道:“大人,薛銘出事了!他死在了城西的青羊觀里!”

    第9章 遺書

    薛銘死了。

    本該活到結(jié)局的薛銘死了。

    秦纓腦中一陣嗡鳴,謝星闌也眼瞳微震,“怎么回事?”

    翊衛(wèi)語速疾快地說:“昨夜回去沒多久,薛公子又出了府門,誰也不知他去做什么,他一夜未歸,家里十分擔(dān)憂,半夜便派人去找,他喜歡去的那些地方都找遍了,誰也沒見過他,直到屬下們?nèi)ブ靶“雮€時辰,青羊觀一個小道士找到了薛府?!?/br>
    “青羊觀在城西,一年前,因觀主與人通jian被告到了官府,后來觀主被下獄,整個青羊觀也散了,唯留下一個小道士勉強支撐?!?/br>
    “但出了這樣的污遭事,再無人去青羊觀上香,那小道士難以維持生計,便也還了俗。他另布宅院,三五日才往觀中去一次,沒想到今晨去時發(fā)現(xiàn)了薛銘的尸首,青羊觀沒敗落之前,薛府在觀中供奉了香火,因此那小道士認(rèn)得薛銘。”

    裴朔嚇出了一身冷汗,“薛銘怎會死……他、他也是被人謀害的?”

    “不是。”翊衛(wèi)搖頭道:“薛銘是自殺,他死在青羊觀元始天尊的神像之前,身邊還留下了一封遺書——”

    謝星闌擰眉,“遺書里說什么了?”

    “這個不知,那小道士報了信,薛家立刻派人去青羊觀,屬下們先去薛府,知曉此事也跟了過去,便見薛府下人早就將青羊觀圍了起來,知道龍翊衛(wèi)來,他們也只是讓屬下們進(jìn)去看了一眼,別得什么也不說?!?/br>
    剛懷疑到薛銘身上,他卻自殺而死,這如何能令人相信?

    謝星闌立刻道:“留下十人守在伯府,其他人隨我去青羊觀?!?/br>
    謝星闌抬步便走,秦纓也連忙跟上,這次謝星闌頭也未回,顯然沒有阻止的意思,裴朔在旁瞧著這一幕,忍不住出聲道:“連云陽縣主也去,咱們是不是也跟去看看?”

    崔慕之和林潛神色嚴(yán)峻,略一遲疑,皆點了點頭。

    出伯府,謝星闌利落地翻身上馬,秦纓則上了自己馬車,長樂坊本就在御街以西,去青羊觀也不算太遠(yuǎn),已近申時,夏末初秋的日頭毒辣地掛在碧空之上,沈珞馬鞭重重一落,馬車跟著龍翊衛(wèi)的隊伍駛?cè)肓藰桥_林立的阡陌街巷。

    馬車?yán)?,秦纓面沉如水,她記得很清楚,薛銘后來與崔慕之分道揚鑣,待立儲之時,他也支持鄭皇后一脈,但貞元帝最終選擇了崔德妃所出的五皇子,等五皇子登基之后,薛氏一族的下場頗為凄慘。

    秦纓心跳的飛快,薛銘絕不該這樣早死,定是因為她昨夜救了陸柔嘉,因此劇情發(fā)生了變化。

    “縣主,您的手怎么這樣涼?”

    白鴛握著秦纓放在膝頭的手,滿目擔(dān)憂,秦纓卻有苦難言,劇情是可以改變的,但也會因此改變其他人的命運,若薛銘本是無辜,那豈非是她害死了薛銘?

    秦纓搖了搖頭,“沒事。”

    白鴛無奈道:“您定是被嚇著了,您從前膽子就小,如今崔姑娘死了,薛公子也死了,這叫什么事呀,您當(dāng)真還查嗎?”

    秦纓語聲艱澀,“還是要查的,翊衛(wèi)說薛銘是自殺,無論如何,要先看看薛銘是否真的是自殺?!?/br>
    白鴛輕聲道:“若是自殺,那是為何呢?難道崔姑娘是他害得?”

    秦纓無法回答,昨夜眾多人證之中,薛銘說謊的嫌疑最大,他極有可能是與崔婉相約之人,可就算崔婉真是他所害,他會因恐懼內(nèi)疚而自殺謝罪嗎?

    秦纓掀開車簾,馬車穿街過巷,景致已漸漸荒涼,民居也低矮起來,京城中信道之人不少,道觀也極多,青羊觀位置偏僻,從前也只受城西的百姓供奉,后來出了褻瀆仙神之事,百姓們自然轉(zhuǎn)去別處供奉。

    再轉(zhuǎn)過一道巷口,蕭瑟荒蕪的青羊觀映入了眼簾,此時觀門緊閉,外頭站著十多個灰衣家仆,周圍的百姓探頭探腦議論,顯然已知道里頭死了人。

    謝星闌在觀門外下馬,薛府的家仆見他官服便知是龍翊衛(wèi)頭領(lǐng),忙去內(nèi)通稟,沒多時,里頭出來一個華服加身的中年男子。

    “在下薛肅清,見過謝欽使。”

    薛銘父親早逝,如今家中做主的是國子監(jiān)祭酒薛獻(xiàn)知,這位薛肅清,乃是薛銘的二叔,謝星闌知道他,“薛銘出事了,我們特來查看,尸體可在內(nèi)?”

    薛肅清應(yīng)在,卻又道:“龍翊衛(wèi)只查命案,家侄的意外,便不勞煩謝欽使cao心了?!?/br>
    謝星闌眉頭微皺,“意外?”

    薛肅清頷首,“不錯,昨天崔家姑娘出事之后,銘兒回府,有些心神不寧,于是想來道觀祭拜祭拜,可沒想到這青羊觀如今無人維護(hù),房梁都已腐朽,銘兒被垮塌的房梁砸死在地,今天早上才被發(fā)現(xiàn),雖是慘劇,但薛府不想伸張,謝欽使請回吧?!?/br>
    謝星闌當(dāng)即冷冷一笑,“薛二爺此言,便是將人當(dāng)傻子了,青羊觀距離薛府不算近,且你們從前就在此地供奉,不會不知道此處出過爛事,薛銘是腦子不好,才會深夜來此祭拜?”

    薛家剛死了人,薛肅清正悲痛,謝星闌說話卻頗不留情面,他也臉色一黑,“死的是我薛家之人,我們要不要官府管是我們自己的事,龍翊衛(wèi)難道還能逼著我們報官不成?”

    謝星闌輕嗤一聲,“你不報官,那便將給你們報信的道士叫出來,有什么話,我問他便是。”

    薛肅清咬牙道:“那道士歸家去了。”

    謝星闌耐性盡失,目光刀鋒一般看向門內(nèi),“龍翊衛(wèi)奉旨查案,薛二爺若非要如此,那我也只能不留余地了,來人——”

    謝堅領(lǐng)人上前,輕而易舉將文質(zhì)彬彬的薛肅清架了住,薛家家仆見狀要動手,龍翊衛(wèi)卻拔刀相向,家仆手無寸鐵,再不敢輕舉妄動。

    “謝星闌,你欺人太甚——”

    薛肅清漲紅了臉,他論年紀(jì)是謝星闌的長輩,可謝星闌卻全不把他放在眼底,他喝道:“薛氏一門清正文臣,豈容你折辱?你如此橫行霸道,我父親必定告到陛下跟前!”

    謝星闌桀然道:“那你們記得說清楚薛銘是如何死得,免得龍翊衛(wèi)多費口舌。”

    他抬步上前,薛肅清眼睜睜地看著他推門而入。

    秦纓在后面看得有些唏噓,薛家世家貴胄,擺明了想讓事情私了,也只有謝星闌這般以暴壓權(quán)才能見到薛銘的尸首。

    她快步跟進(jìn)去,剛一進(jìn)門,薛肅清的謊言不攻自破。

    青羊觀院內(nèi)雜草叢生,主殿門窗也破損朽壞,可正殿房梁遠(yuǎn)遠(yuǎn)不到坍塌的地步,而薛銘的尸體躺在前殿正中,已被蓋上了白布,那個報信的小道士,驚惶未定地縮在門口。

    謝星闌快步入殿,掀開白布一看,死者果然是薛銘。

    薛銘雙眸緊閉,容色灰白,一動不動地躺在跪拜天王像的蒲團(tuán)邊上,他雙手微蜷著放在身側(cè),一把沾著血漬的匕首擺在他右手邊,而他左手手腕上,則有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色傷口,那傷口上結(jié)滿了血痂,且不止一道傷痕,幾乎每一道都深可見骨,赤紅的血色從他手腕之下氤氳成一汪血湖,他左側(cè)衣擺和腰腹之上,皆被血色侵染。

    任是誰看了這場景,都覺得他是割腕自殺。

    但秦纓蹲下仔細(xì)地看了看,斷然道:“這絕不是自殺。”

    謝星闌也道:“他對自己下不了這樣的手?!?/br>
    秦纓應(yīng)是,“割腕自殺十分痛苦,一般人一刀割下去,甚至連血管都割不斷,能再割第二刀的,那是有必死之心的人。并且,他手腕的割痕,靠著大拇指方向淺,小拇指方向深,這更不可能,人自戕時,因難以忍受劇痛,先下刀的地方往往傷口最深,之后會越來越淺才對?!?/br>
    謝星闌目光微深地看她,“除非這傷口是別人劃的?!?/br>
    薛肅清已被拖進(jìn)了院內(nèi),眼看著謊言被識破,他絕望之際也不再潑鬧,聽著秦纓和謝星闌所言,他又想深問,又有某種忌憚,跟著來的裴朔三人,則驚駭不明地看著這一幕。

    秦纓拉了拉薛銘的領(lǐng)口,又拉起袖口看他手臂,還在他手臂瘢痕之上按了一下,很快她蹙眉道:“尸僵明顯,尸斑指壓褪色,眼膜也開始混濁,他遇害的時間,應(yīng)該是在三到四個時辰之前,也就是在卯時前后?!?/br>
    根本無需仵作,秦纓便完成了初步驗尸,謝星闌不住地看她,接著道:“卯時天都快亮了,他被兇手劃傷手腕,必定在此之前,而這樣的流血法子,少說得一個時辰才會喪命,也就是說,兇手行兇之時,是在昨夜寅時前后。”

    謝星闌腦子清楚,已無需秦纓推算,這時,秦纓又去查看薛銘衣袍上的痕跡,他昨日赴宴著一襲天青錦袍,歸家后未曾更衣便出門,此刻身上仍是同一件衣裳。

    謝星闌目光落去院中,“是你發(fā)現(xiàn)薛銘尸體的?”

    庭院內(nèi),只有一人著粗布衣裳,神色也格外驚慌失措,正是給薛家報信的小道士,見謝星闌看他,他連忙上前一步跪了下來,“是小人發(fā)現(xiàn)薛公子的,這道觀賣不出去,小人這一年也未曾打理,好幾日才過來一趟,實在未想到今晨一來便發(fā)現(xiàn)死了人。”

    院門上的銅鎖銹跡斑斑,正殿門鎖亦不翼而飛,此處誰都能進(jìn),謝星闌又問道,“你來時,此處是哪般景象?他留下的遺書在何處?”

    “小人來時,薛公子就倒在蒲團(tuán)邊上,身邊一大灘血跡,小人嚇?biāo)懒?,去摸脈搏時,便發(fā)現(xiàn)人早就死了,至于遺書,是……是在薛公子胸口發(fā)現(xiàn)的,小人心知不好,便去薛府報信,后來二老爺來了拿走了遺書,似乎命人送回薛府了。”

    謝星闌去看薛肅清,“遺書上寫了什么?”

    薛肅清梗著脖頸,“遺書上,是寫他因今歲科考落第,早已郁悶多時,又因崔家姑娘之事受了些感染,便下定決心來此求死,讓家里人莫要因此悲痛?!?/br>
    謝星闌瞇眸,“他是來此殉情?”

    薛肅清頓時怒道:“什么殉情?你休要胡言!崔家姑娘和銘兒皆是清白之人,且死者為大,你還想敗壞他們身后之名嗎?!”

    謝星闌見他義正言辭的,目光一轉(zhuǎn)看向那小道士,“那你來說說,遺書上都寫了什么?”

    小道士一聽嚇得發(fā)抖,“小人不知,小人不知遺書寫了什么……”

    謝星闌似笑非笑的,“你既然看到了遺書,周圍又無人,難道你半分不好奇薛銘為何而死嗎?我若是你,必定先將那遺書拿出來瞧瞧?!?/br>
    小道士趴去地上,“小人認(rèn)得薛公子,怎敢冒犯薛公子?”

    謝星闌了然狀點頭,可下一刻,他話鋒一轉(zhuǎn),“你認(rèn)得薛銘,又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尸體的,我看薛銘身上身無長物,極有可能是你貪財害命,來人,將這個謀害薛公子的兇手捉回牢里嚴(yán)加審問!”

    秦纓驚了一跳,謝星闌這栽贓枉法之行,簡直比趙鐮還要囂張霸道,她正要出聲,卻見小道士嚇得直哭出來,眼看著龍翊衛(wèi)步步逼近,他連忙大聲喊道:“不是小人,不是小人,小人看過薛公子的遺書,他上面寫著,他……他是畏罪求死……”

    謝星闌毫不意外他改口,秦纓卻聽得一挑眉,不說別的,對付以勢壓人的薛肅清,和這?;^的小道士,的確是謝星闌這一套管用。

    眼看著小道士要道出遺書真相,薛肅清立刻吼道:“你放肆!”

    謝星闌冷冷看他一眼,片刻后道:“你進(jìn)來稟告?!?/br>
    小道士哆哆嗦嗦爬起來,薛肅清想上前攔他,謝堅卻帶刀先將他阻住,薛肅清牙關(guān)咬得咯咯作響,眼看著小道士進(jìn)了正殿,終是絕望地閉了閉眸。

    進(jìn)了殿門,小道士再不敢隱瞞,竹筒倒豆子一般地道:“薛公子說是他為情所困害了威遠(yuǎn)伯家的小姐,又說他們二人早有情誼,他見不得崔姑娘嫁給旁人,殺了崔姑娘之后,也無顏茍活于世,所以來此自戕,希望天尊能寬恕他的罪過,否則,他就算活著,也如身在地獄一般。”

    秦纓和謝星闌對視一眼,謝星闌道:“這遺書絕非薛銘所寫——”

    秦纓道:“不錯,薛銘也絕不可能乖乖地被割了手腕,我查看下來,懷疑兇手先在此布下迷陣,要么是毒藥,要么是毒煙,先將他迷倒之后才下殺手?!?/br>
    謝星闌接著道:“但他能深夜來此,兇手一定是抓住了他的把柄,或許,他和崔婉有私情是真的,崔婉也是被他所害,兇手正是利用了這一點?!?/br>
    秦纓眼瞳微寒,“那謀害薛銘之人,必定也是在昨日夜游乞巧的十人之中!”

    第10章 裝病

    “公子,后殿有發(fā)現(xiàn)。”

    謝堅喊了一聲,謝星闌和秦纓忙從一側(cè)的小門繞進(jìn)了后堂,便見謝堅指著元始天尊神像之后,“這里,這里有一處被煙熏火燎過的痕跡,且此處有個洞可通往前殿,若有人在此燃燒迷香,迷煙正好能飄去前面?!?/br>
    秦纓對此物只聞其名,便遲疑道:“迷香真的能迷倒人嗎?”

    謝星闌側(cè)眸瞟了她一眼,“你既知曉頗多奇門之術(shù),卻不曉得此物?”他收回目光,抬手在那煙熏處拈了拈,“迷香多用曼陀羅和鬧羊花,普通人聞此物,不到半刻鐘便會不省人事,而此處陰濕腌臜,能將迷香的味道掩下去?!?/br>
    秦纓咋舌,沉吟一瞬道:“昨夜薛銘回府沒多久便離開了,但兇手卻先一步來此地,那說明兇手離開忠遠(yuǎn)伯府,也是剛回府便離去。”

    謝星闌轉(zhuǎn)身朝外走,出了門后,目光落在了裴朔三人身上,“你們?nèi)齻€昨夜各自回府后,可曾再出府門?”

    裴朔無奈搖頭,“我沒出去過。”

    崔慕之也道:“昨夜我在伯府多留了兩刻鐘,待商量好如何給婉兒治喪才自行離去,回府之后,我便再未出府?!?/br>
    林潛狐疑道:“我也徑直歸府不曾離開。”

    薛肅清面上青白交加地僵站著,謝星闌看著他道:“兇手是有預(yù)謀的謀害薛銘,你們?yōu)榱穗[瞞遺書內(nèi)容,竟連是誰害了薛銘也不查,當(dāng)真打算以意外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