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雪霽跟著鐘吟秋出了宮城，宮人跟得遠(yuǎn)，鐘吟秋低著聲音：以后若是陛下召見，就推病，不?要再進(jìn)宮?！?/br>
    明雪霽答應(yīng)著，又忍不?住問道：“出了什么事？”

    “二哥沒跟你說嗎？”鐘吟秋微微皺眉，一時不?確定?是不?是上次的暗示元貞沒有聽懂，“宮里形勢復(fù)雜，嫂嫂眼?下是唯一可以用來拿捏二哥的人，謹(jǐn)慎些好??！?/br>
    果然，她?留下來，還是拖累他了。明雪霽沉著一顆心，看見鐘吟秋望著宮門外黑沉沉的天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最新的戰(zhàn)報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br>
    第100章

    戰(zhàn)報捂了幾天, 終于還是沒能捂住，到第一場雪飄滿京城時，所?有?人都知道，馮大年的第二仗, 沒有?打贏。

    按著?祁鈺的說法, 雖然沒贏，但也沒輸, 只因為天寒地凍大雪數(shù)尺, 不得不暫時撤回城中?，等天氣晴好時再行決戰(zhàn)。但小道消息傳得很快, 全城百姓幾乎是一夜之間便都知道馮大年出城應(yīng)戰(zhàn)時被戎狄一箭射中?胳膊，慌里慌張?zhí)舆M(jìn)城里，要不是元貞從前訓(xùn)練有?方，那些將士在沒有?主帥的情況下依舊能夠按著?經(jīng)驗依序撤退，負(fù)責(zé)斷后的又是元貞從前的偏將，用箭陣阻住了追擊的戎狄，所?以?這?一仗才不至于慘敗，饒是如此, 傷亡人數(shù)還是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預(yù)料。

    “現(xiàn)在朝野上下呼聲很高, 主上應(yīng)該很快就能出獄，夫人請放寬心??！绷窝踊胤A時如是說，“主上擔(dān)心?宮中?對夫人不利，特地傳話?要夫人只在家里, 哪兒也不要去?, 如果陛下傳召就稱病回絕了?！?/br>
    明雪霽點著?頭, 想起上次進(jìn)宮時的情形，心?里沉甸甸的。元貞當(dāng)?時推測邊境有?消息了, 眼下看來，皇帝那時候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收到了戰(zhàn)報，所?以?才對她?說了那些話?。明知道不能信，可心?里仍然不自覺地反復(fù)掂量著?，元貞如此軟禁著?她?，什么都不跟她?說，是因為先前，她?曾經(jīng)背著?計延宗，跟他做下那么多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的事情嗎？

    “夫人，廖長史，”侍衛(wèi)隔著?門回稟，“洪四上山來檢修煙道，讓他進(jìn)來嗎？”

    廖延吩咐道：“你帶他去?后院看看就行?！?/br>
    起身告退，明雪霽連忙跟著?起身：“我也去?看看?！?/br>
    披著?雪氅走出來，暖簾一掀，一股冷氣撲面而來，天上的雪花扯絮似的一片接著?一片，不斷頭地往下落，院門處邵宏昇一身后厚厚的深黑棉衣，腳上套著?雨鞋，剛剛進(jìn)來。

    他手里撐著?一把油紙傘，傘面已經(jīng)被雪堆成了白色，胡子上也沾著?幾星雪花，明雪霽快步迎上去?：“辛苦您老人家走這?一趟。”

    心?里酸澀著?，這?么冷的天氣，這?么大的雪，為著?她?的事，還要連累舅舅一趟趟往山上跑，如今對面相見，卻?連一丁點兒親近的表示都不能有?，她?真?是沒用透了。

    “夫人客氣啦，不辛苦，這?雪下得好呀，”邵宏昇帶著?笑，“出來走走透透氣，渾身順暢得很?！?/br>
    明雪霽知道他這?么說是寬慰她?，讓她?越發(fā)覺得過意不去?，余光瞥見院外馬蹄的印子一路蜿蜒到近前，大約是侍衛(wèi)下山去?接邵宏昇時留下的，從上次回來后她?再也沒碰過馬，所?有?人都得了元貞的吩咐，不許她?再學(xué)騎馬。

    她?這?樣子，真?是沒用透了。許久不曾有?過的自卑涌動著?，明雪霽低著?聲音：“下著?大雪不方便，您老人家今天還能檢修嗎？”

    “來都來了，先看看吧，”邵宏昇笑著?往里走，“這?點雪不妨事的，老漢我風(fēng)里雨里慣了，不怕?！?/br>
    怎么會不怕呢，她?這?些天查過很多關(guān)于海州的書，那邊臨海暖和，從來不下雪的，舅舅一把年紀(jì)了，還要因為她?受這?個罪。喉嚨堵著?，強忍著?沒有?露出異樣，想跟著?邵宏昇一起過去?，又被青嵐勸住，她?給她?撐著?傘，自己大半邊身子都露在雪地里：“夫人回房去?吧，天冷，您受不得風(fēng)?！?/br>
    受不得風(fēng)，騎不得馬，出不得門，那么如今，她?還能做什么呢。想跟著?過去?，又知道肯定會有?一堆人攔著?，固然她?可以?不聽，然而元貞若是知道了，他那個脾氣雖然不會把她?怎么樣，只怕青嵐這?些人都要受罰。

    “夫人進(jìn)屋去?吧，雪大，我過去?看一眼就好了?！鄙酆陼N也跟著?勸。

    明雪霽站住腳，看著?他冒著?雪往屋后去?了，返身進(jìn)屋，炭火燒得正旺，紅彤彤的一塊塊炭，烤得人心?里也焦著?。上次祁鈺突然提起讓邵家搬回內(nèi)陸，又說知道邵七在京中?，她?只告訴了廖延前面的話?，這?幾天翻來覆去?思量著?，總覺得心?里后怕，總覺得需要盡快知會舅舅，提防被皇帝找到，可又怎么能找到私下說話?的機會？

    “夫人。”

    聽見邵宏昇在門外叫，明雪霽呼一下站起來：“快請進(jìn)來。”

    邵宏昇由廖延陪著?走了進(jìn)來，他有?了年紀(jì)，況且說話?辦事都妥當(dāng)?，所?以?眾人并沒有?疑心?，邵宏昇走到近前：“剛剛查了一遍，眼下看著?沒什么問題，不過今天下雪上凍，我們干泥瓦匠的有?句話?，叫做三九天不動土，這?些泥料土料冷天的時候還是怕出問題，要么這?樣吧，等雪化?了以?后我再過來一趟看看?！?/br>
    “這?個么，”廖延皺了皺眉，等雪化?了時說不定元貞已經(jīng)去?了北境，到時候這?山上未必有?人，“到跟前再說吧?！?/br>
    明雪霽心?里一緊，忙道：“還是三天后再過來一趟吧，大意不得。廖長史，麻煩你備輛車，待會兒送老人家下山?！?/br>
    廖延答應(yīng)著?去?了，明雪霽又吩咐青嵐：“去?找?guī)准竦囊律?，待會兒讓老人家穿上再走，外頭冷?！?/br>
    青嵐也走了，小丫頭在門口守著?，青霜在門外看著?，放低了聲音，也沒什么人能聽見，明雪霽急急說道：“舅舅，皇帝在找邵家，說要你們搬回內(nèi)陸，他知道表哥在城里，千萬小心??！?/br>
    邵宏昇不動聲色：“好。上次說的事，你想好了嗎？”

    “我，”明雪霽猶豫一下，離開?的愿望在這?一剎那么強烈，幾乎是脫口而出，“我想回家?！?/br>
    回家兩個字說出口，這?么多天的煎熬猶豫突然一下子全都安定下來。回家去?，她?總得回家看看，元貞馬上就要出獄了，她?也能放心?離開?，她?再不想被關(guān)在屋里哪兒也去?不了，再不想成為皇帝拿捏元貞的軟肋，她?想學(xué)騎馬，想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想看看大海，看看母親的家鄉(xiāng)。

    回家。上次只差那么一點，這?次她?一定要回去?。等春天的時候，等元貞愿意跟她?說清楚當(dāng)?初的事，她?會回來的，他們已經(jīng)成親，是夫妻了，將來肯定要白頭到老的。

    “好。”邵宏昇  ，“我去?安排，三天后……”

    耳邊聽見有?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很快到了門前，邵宏昇連忙拉開?距離，抬高了聲音：“三天后我再過來，夫人放心?吧，上次修得很牢固，一般來說不會有?事?！?/br>
    “夫人，”廖延打起簾子進(jìn)來，“宮里來人傳召?！?/br>
    青嵐拿著?幾件大毛衣服跟著?進(jìn)來，很快帶走了邵宏昇，明雪霽知道應(yīng)該裝病，連忙躲回臥房里，不多時聽見太監(jiān)尖細(xì)的聲音，隔著?簾子在傳旨：“陛下口諭，傳明夫人進(jìn)宮。”

    明雪霽咳了兩聲，剛要推辭，太監(jiān)又道：“陛下說，是為了邵家的事。”

    明雪霽心?里一緊，推病的話?再也說不出來，聽見廖延道：“夫人身體不適……”

    “沒關(guān)系，我能行。”明雪霽起身，難道皇帝已經(jīng)找到了表哥？還是有?別的事情？不弄清楚，又讓她?如何能夠安心?。

    走出門來，廖延急急說道：“我陪夫人一起去??！?/br>
    “陛下只召見夫人，廖長史就算是去?了，也只能在宮門外等著??！碧O(jiān)笑瞇瞇的，“走吧。”

    車子走上山道，送邵宏昇下山的車子避在道邊讓路，擦肩而過時明雪霽推開?窗戶：“老人家，為了家里的事我得進(jìn)宮一趟，您記得三天后過來?！?/br>
    家里兩個字說的稍慢一點，看見邵宏昇帶著?笑連連答應(yīng)，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她?的暗示。

    入宮，覲見，祁鈺依舊是和藹的神?色：“朕已經(jīng)找到了邵七的下處，只可惜沒找到人，改日等朕找到了，還想請夫人居中?說和說和，開?海禁勢在必行，邵家若是能頭一個響應(yīng)，朕必定另眼相待，就連夫人到時候也是大雍的功臣，誥命封賞都不會缺，如此一來，既能堵住悠悠眾口，夫人有?了娘家人撐腰，松寒也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任意胡為了。”

    明雪霽懸著?的心?放下來，表哥沒有?被他找到，今天已經(jīng)給舅舅說了，舅舅以?后肯定會留神?。雖然皇帝說的各種好處，但直覺告訴她?，其中?有?詐。低著?頭：“謝陛下?！?/br>
    越是這?樣老實沉默，越是讓人摸不清頭緒。祁鈺思忖著?：“朕近來一直在想辦法為松寒開?脫，也許再過幾天松寒就能出去?了，聽說之前夫人想歸寧，被松寒?dāng)r下了？”

    眼見她?頭越垂越低，似是不敢說話?，又似是故意示弱，她?一直被關(guān)在山上，應(yīng)該是真?的不知道邵家人的下落吧？祁鈺慢慢說著?：“這?件事也不難辦，只要夫人能夠說和邵家，夫人回家歸寧的事，朕幫夫人解決，一定讓夫人得償心?愿?！?/br>
    所?以?他為什么，一定要見邵家人？明雪霽猜不出，默默點頭。

    越發(fā)讓祁鈺看不透：“夫人困在山上多時，一定很惦記那間茶葉鋪子吧？朕已經(jīng)安排好了，這?就派人送夫人過去?看看?！?/br>
    竟然是這?樣？明雪霽驚訝著?抬頭，祁鈺帶著?笑，神?色溫和：“只要夫人對朕忠心?，朕絕不會虧待夫人。君無戲言?！?/br>
    車子駛出皇城，駛向?桃園街，雪還在下著?，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熟悉的街道也變得有?些陌生，前面不遠(yuǎn)就是茶葉鋪，明雪霽推開?一點窗子，看見招牌上堆著?雪，厚厚一輪白，太久沒過來，此時突然看見，竟有?點怯。

    曾經(jīng)那么熟悉的賬目生意，此時想起來，竟覺得有?點說不利索，待會兒看見了掌柜，如果楊齡問起來，她?會不會全都答不出來？

    車子在門前停住，明雪霽正要下車，廖延匆匆趕上：“夫人，剛收到消息，北邊敗了。”

    第101章

    大雪停時, 元貞回來了。

    縱馬一直沖進(jìn)院里，明雪霽聽見消息還沒來得及出門，他已?經(jīng)進(jìn)來了，帶著雪后的大寒氣, 大笑著, 一把抱起了她。

    那么多?沉重的心思在這一剎那全都忘記了，明雪霽緊緊抱著他, 貼著他的臉頰, 他不曾刮掉的髭須扎著皮膚，就連這個, 也讓她覺得歡喜：“松寒，你沒事了？”

    “沒事了?！痹懠贝掖艺f完，低頭吻了下來。

    世?上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明雪霽覺得眩暈，迷迷糊糊騰云駕霧一般，元貞沒再說話，她雖然?有許多?話，此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連她的呼吸都奪了去, 不給她任何清醒的機會，丫鬟們不知道?什么都走了，門掩著，外面炭火燒得暖和, 所以衣服解脫了也沒覺得冷, 更何況他那樣熱, 火炭一般，又讓人怎么能想得到冷呢。

    沉浮, 顛簸，無休無止。清醒了又恍惚，天?一點點黑了，燈沒有點，炭盆里沒人加炭，剩余的炭屑在黑暗里一明一滅，微紅的火光，時間仿佛消失了，又好像無限制地延長，再延長，疲累到了極點，聽見元貞在叫人：“備水，沐浴。”

    這樣冷天?，洗澡也不方便吧。不過?他在牢里待了那么多?天?，洗澡什么的都不方便，回來了肯定想好好洗洗吧。

    腳步聲在外頭走動，丫鬟們抬著水放在了屏風(fēng)外面，嘩啦嘩啦的聲響，在往浴桶里倒水，元貞起來了，下了床，明雪霽不想動，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將被?子裹緊些，炭盆里沒火了，他也不在旁邊，覺得有點冷，外面的聲音突然?都消失了，唯有他的腳步越來越近，到了床邊，他不是去洗澡嗎？怎么又回來了。

    還沒來得及問，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睜開，已?經(jīng)被?他攔腰抱起，明雪霽想叫，嗓子喑啞著叫不出聲，聽見他帶著幾分促狹的笑：“一起洗?！?/br>
    水很暖，他的懷抱也很暖，太累了，連羞恥都是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看見頭發(fā)飄散在水上，她的他的，糾纏成?一團，他攥在手里抹了澡豆，細(xì)膩柔滑的泡沫，于是他手上也滿都是泡沫，他揉來揉去，指頭縫里鉆出泡沫來，點在她鼻子上，又用水洗掉，他在笑，孩子般純粹的歡樂。

    明雪霽太累太困，靠在他懷里，思緒是凌亂的，有那么多?話要跟他說，從前他總不給她機會說，他好容易回來了，便是再困再累，也要跟他說說：“松寒，皇帝跟我?提過?好幾次邵家?！?/br>
    “知道?，”元貞攥著她厚密的長發(fā)，好多?泡沫，落進(jìn)水里，水里也是綿綿的一層，于是她的模樣便遮遮掩掩，一時從水底透出來，一會兒又被?泡沫掩住看不見，從前怎么不知道?洗澡也這么有趣，“你不用管，我?都安排好了。”

    不用她管么，她是沒什么用處，不懂該怎么應(yīng)付，然?而總要商量商量吧。執(zhí)拗著，一遍遍跟他說：“他說要邵家回來，還說要我?對他忠心，說以后會扶持邵家?！?/br>
    困得很，說話都有點不聽腦子使喚，卻還牢牢記得不能把舅舅的事情說漏了嘴，聽見他淡淡說道?：“狗屁，不會有什么好心，巨商富賈讓皇家盯上了，幾個有好下場？”

    明雪霽懵懂著，皇帝是為了錢么？可那是邵家的錢，難道?皇帝還能搶了去？“你是說別讓我?外公他們回來？”

    “至少眼?下不行?。你別管了，”他倒了點澡豆，笑著伸過?手，“專心洗澡。我?可是頭一回服侍人?！?/br>
    明雪霽躲了下，浴桶就這么大，哪里躲得開，泡沫一點點發(fā)酵，綿密，混沌的頭腦越來越混沌：“要是皇帝再傳召，我?該怎么說？”

    “他倒是想。”元貞笑了一下，鄙夷的語氣，“放心，以后不會再有了?！?/br>
    “為什么？”明雪霽想不通，太累了，覺得腦子都不會轉(zhuǎn)了，“裝病嗎？”

    “不用。”元貞低頭看她，她困得眼?睛都睜不開，說話發(fā)著飄，老半天?才能蹦出一個字，這模樣真像兔子，小?時候養(yǎng)過?一只，白?白?的軟軟的，蹲在那里打盹兒時小?腦袋一點一點，“你不用管了，睡吧，我?給你洗?！?/br>
    可是不能睡呀，還有好多?事情要問他，他怎么總是什么都不肯跟她說呢？她又不是不聽他的，只要他跟她說清楚就好。“你要去打仗了嗎？”

    “也許吧?！痹懴胫@幾天?的戰(zhàn)報，他手把手帶出來的兵，那么多?大好男兒，竟白?白?葬送了性命，“馮大年那個廢物，上次那一箭怎么沒把他射死?！”

    他帶著明顯的慍怒，明雪霽吃了一驚，疲憊的精神稍稍清醒一點，握住他的手：“你別生氣?！?/br>
    “不生氣。”元貞低頭，胡亂在她臉上一吻，“你別管了，這些事我?來處理。

    “你要是去打仗的話，那我?先回家里去吧?！泵餮╈V低低說著。直覺告訴她這件事不提最妥當(dāng)，可是不能不提呀，他們都成?親了，是世?上最親密的人，她總還是想跟他好好商量。

    “回什么家？”元貞一下子不痛快了，“咱們成?親了，這里才是你的家?！?/br>
    “可是，”是她的家嗎，她的家，連她自己都出不去，明雪霽喃喃的，“我?想學(xué)騎馬，想去鋪子里，松寒，我?不想一直關(guān)在屋里。”

    “眼?下不安全，等過?陣子安頓下來，我?教你騎馬?！痹懩椭宰影参?。她實在是困得厲害了，眼?睛睜不開，說話都是含糊的，她身?上沾著許多?泡沫，隨著水波晃悠，若隱若現(xiàn)，他三更半夜趕著回來，可不是要一直跟她說話的。

    低頭吻她的嘴，堵住她沒說出口的話，她小?小?地掙扎一下便沒動靜了，也許睡著了吧，這樣柔軟溫順，仍他為所欲為。他一向都是為所欲為。

    最后一個清醒的意識里，明雪霽想，等明天?吧，反正他回來了，她以后有的是機會，把一切都說清楚。

    三更夜半，夜色最濃時，三條黑影閃出院子，沒有坐車沒有騎馬，走的也不是大道?，而是從后山小?道?，半個更次后到了山腳，一輛車子等在那里，黃駿帶著一隊心腹：“主上?！?/br>
    最前面的人拉下風(fēng)帽，赫然?是元貞。

    懷里被?子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是沉睡中的明雪霽。夜里熏的是安眠的香，她又累狠了，睡得格外沉，連抱她下山都不知道?。元貞彎腰探身?，摸了摸車廂里褥墊輕軟，這才將懷中人放進(jìn)去，小?心掖好被?子關(guān)上車門，沉聲道?：“小?心護送，不得有任何閃失?！?/br>
    “是?！秉S駿壓低聲音。

    車子在夜色中離去，元貞忍不住追出去幾步，那么多?不舍，然?而必須做這個決斷。北境他是肯定要去的，嘴上說得再狠，心里頭他放不下那些將士，也不忍讓那些無辜的百姓受戎狄□□。但他不能拋下她，一個人走。

    皇帝一直在暗中籌劃，想要趕在他走之前對她下手，當(dāng)年他不得不留在宮中為質(zhì)，他絕不能讓心愛的人再受那個苦楚。況且燕國公府，顧家，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她必須跟他在一處，唯有他才能護她周全。

    還有邵家。他雖然?在獄中，但也知道?邵七悄悄進(jìn)了京城，目的自然?還是她。她想回家，可以，等戰(zhàn)事平定后他和她一道?回，但現(xiàn)在不行?。在他身?邊，才是最好。

    目送著，沉沉夜色中車馬很快看不見了，元貞?yīng)氉苑祷厣缴?。這次的安排沒有提前告訴她，甚至連廖延都不知道?，山上人多?，最近他又不在，很難說有沒有混進(jìn)皇帝的眼?線，一切都得加倍謹(jǐn)慎小?心才行?。

    推門進(jìn)去，屋里空蕩蕩的，唯有衾枕間還殘留她的香氣。元貞合衣躺下，裹著被?子深深吸了一口，這么多?他不在的夜里，她是不是也這樣，嗅著他的氣味，想著他？原來情之所鐘，即便分開一會兒，思念都如此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