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連鎖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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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jiān)護使的社會地位十分微妙,他們在霧災(zāi)出沒時肩負(fù)起捍衛(wèi)世界的責(zé)任,挺身而出;反之,就好比沒仗打的軍人,被國家、世界供養(yǎng)著,盡可能的衣食無憂。但在四御園草創(chuàng)時期,被認(rèn)為是斂財?shù)膱F體,千夫所指,財政缺乏的情況下,監(jiān)護使出門打工的情形屢見不鮮。 然而現(xiàn)在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因為霧災(zāi)讓許多城市機能遲滯,甚至停擺,能提供的資金實在有限,只能維持基本的生活水準(zhǔn),其他需求只能靠監(jiān)護使自己去掙,形成頗有趣的生態(tài)。 十分鐘前,馮鏡亞就預(yù)支了一筆薪水跟之前的存款,此刻他正對著一碗麵大塊朵頤,順便思考著晚上要流落何方。冷不防的,他的肩頭被人一拍。 「嚇!」 「冷靜,是我?!?/br> 馮鏡亞對上商芷殷的目光,眼神有點復(fù)雜。 商芷殷也有點驚訝,她以為馮鏡亞的眼神會更有距離一點。但她不像馮鏡亞輕易的讓人看清,自然而然的坐在他面前,順便就近觀察這位后輩。 「我能坐這里嗎?」 「當(dāng)然可以?!柜T鏡亞把麵條嚥下,「不過前輩,你怎么在這里?」 「客滿了,也只能坐這里,你傻阿?」商芷殷寒著臉,擺了擺手:「現(xiàn)在我沒在值班,不要叫我前輩。」 此時的商芷殷的穿著十分休間,套了件秋用的灰色女用帽t跟七分直筒褲,絲毫沒有工作時那份認(rèn)真的味道,但她眸中那份冰冷始終如一,馮鏡亞被掃到都會打個哆嗦。 「那么……請問要怎么稱呼?」 「這不是工作,請用工作外的用語?!?/br> 「呃……商小姐?」 「可以?!股誊埔簏c點頭,叫了幾道料理,就安靜的坐在那里,眼神毫不顧忌的打量馮鏡亞,一副很自在的樣子,除了偶爾看看錶,就沒再說話了。 馮鏡亞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但也不知道要怎么表達。本來以為會這樣持續(xù)到某一方吃飽離開,但神秘的咕嚕咕嚕聲打碎沉默。 「前……商小姐,你點的菜還沒來,可以先吃我的沒關(guān)係。」馮鏡亞抓到機會轉(zhuǎn)移商芷殷的注意,客套的比了比不算豐盛的菜盤。 商芷殷抿著嘴,內(nèi)心兩處抗衡一會兒后很快夾起一塊rou排,道了聲謝,吃了起來,一點也不害臊。 反觀馮鏡亞,他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本來以為商芷殷會一口回絕,沒想到竟然只考慮一下就接受……馮鏡亞心里突然有些彆扭。 同樣冷漠的語氣,卻有一股神秘的感覺自馮鏡亞胸口盪開。在這當(dāng)下,即使雙方互動跟原本并無不同,像是一層膜被戳破了,他已無法再用敵對的眼神看待她。 是善意的表示嗎……馮鏡亞想不出其他可能,只是直覺的,認(rèn)為商芷殷很有親近感。 不過話說回來,商芷殷心情看起來挺愉快的。 「你還在生氣嗎?」商芷殷查覺到馮鏡亞偷偷觀察她的目光。 「……應(yīng)該沒有了吧?!?/br> 「沒有就好?!股誊埔蠊麛嘟Y(jié)束耐人尋味的話題,轉(zhuǎn)而問道:「這里挺難找的,你怎么挑上這間?」 「我是看這里氣氛挺和諧的,應(yīng)該不會難吃到哪里去吧?!?/br> 「氣氛……嗎?」商芷殷偏頭看了看身旁,輕輕的點點頭。 「那么商小姐為什么挑這里?」 「我來這里三年了,哪里不好吃我知道?!?/br> 「前輩,不是,商小姐來這里三年了???是第一個轄區(qū)嗎?」馮鏡亞突然有點興奮。 「……你……算了。」商芷殷橫了馮鏡亞一眼:「沒錯,這是我第一個轄區(qū),怎樣?有什么要指教的嗎?」 諸多煩事纏身,到現(xiàn)在還沒發(fā)飆真是奇蹟,尤其還是在面對眼前這個大麻煩的時候。商芷殷好不容易調(diào)適好的心情又重新跌下來,不知道花了多大力氣才把筷子輕輕拍在桌上,遲鈍如馮鏡亞,也發(fā)覺氣氛變得不對。 馮鏡亞莫名其妙,殊不知商芷殷在休息時間最討厭討論工作上的事情,而他剛好觸了逆鱗。半晌,他才反應(yīng)過來,含糊的陪笑道歉。 「……前輩別生氣,我之后才要請前輩多多指教呢?!?/br> 「油嘴滑舌……說到工作就說到工作了吧?!股誊埔笏季w一動,便拋出了一個問題,「我問你,你當(dāng)初為什么成為監(jiān)護使?」 「呃?」 「我以為我已經(jīng)講得很清楚了?!?/br> 「……真的要說嗎?」 「這很重要?!股誊埔笳J(rèn)真道。 馮鏡亞扭了扭身體,掙扎了三十秒后才開口。期間商芷殷沒有催促,只是垂著眼眸攪拌濃湯。 「我……是為了一個人?!柜T鏡亞難為情地低下頭,「我唯一的jiejie?!?/br> 說出來的瞬間,馮鏡亞就后悔了。 因為這么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成為監(jiān)護使,不管聽的是誰,大概都會嗤之以鼻吧。馮鏡亞完全能想像商芷殷聽完會露出什么樣的眼神。 令馮鏡亞驚訝的,商芷殷沒有嘲笑他,甚至投以讚許的目光。 「哦?為了你jiejie,你可以承受體感時間一百多年的虐待,我有點興趣了?!顾蜻f來玉米濃湯的服務(wù)生點點頭,換了換坐姿,讓兩條腿的血液循環(huán)平衡,「什么時候的事情?」 不管多么渺小,一件事能成為自己堅持的信念,就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這理由也沒什么好笑的地方,馮鏡亞是多慮了。 由于商芷殷的鼓勵,馮鏡亞鼓起勇氣,滔滔不絕的把自己憋了幾十年的故事娓娓道來。 「我沒有父母,至少在我的記憶里沒有,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話說我當(dāng)時好像沒甚么人緣,跟我說話的孩子沒有幾個……阿,扯遠(yuǎn)了,總而言之,她大概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我們失散的時候大概五歲,當(dāng)時我們在看跨年煙火?!柜T鏡亞嚥了口唾沫,雖說當(dāng)年尚幼,但那地獄般的情境歷歷在目,「在所有人倒數(shù)完的同時,那隻霧災(zāi)就這么突然出現(xiàn),一瞬間就殺死了好幾萬人,要不是當(dāng)時我恰好在某個前輩背后,大概也死了吧。」 「不過我當(dāng)時左半邊身體也已經(jīng)被掃爛,能活下來是一連串的奇蹟。但之后為了適應(yīng)這半邊的人造軀體,我被丟到培養(yǎng)皿,好幾年才出來?!?/br> 馮鏡亞指了指僵硬的左眼,那是一顆玻璃珠,當(dāng)然不是眼球挖了改造的,而是他本來就失去了眼球?;铙w眼球的功能太貧乏,救活馮鏡亞的醫(yī)生索性給他在視網(wǎng)膜上安了一個強力望遠(yuǎn)鏡,擁有增強視力的功能,鬼使神差的對他這種使槍的監(jiān)護使大有用處。 商芷殷想起了什么,眉頭微微一蹙:「你說的那隻霧災(zāi),該不會就是歷史最大那起s級霧災(zāi)吧?而你面前的那人,該不會是『九人』中的一人吧?」 馮鏡亞點頭,尷尬的抓了抓臉:「是的,不過說來有點慚愧,我記不得那位救命恩人的樣子了。」 「你當(dāng)時才幾歲,記不得也是正常的?!股誊埔蠓朔籽?,「回歸正題,你活了下來,不代表其他人也能活下來阿,這些『其他人』包括你姊喔?!?/br>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商芷殷用堪稱辛辣的語調(diào)刺激著馮鏡亞,但馮鏡亞并沒甚么反應(yīng),只是舒了舒攢緊的拳頭,語氣有點飄忽:「其他人我說不準(zhǔn),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就是孤兒院的老師們還記得她?!?/br> 「怎么可能?我們戰(zhàn)死都沒有這么好的待遇?!?/br> 商芷殷難得驚訝,監(jiān)護使并不是什么可歌可泣的存在,他們死掉時也不會有人記得,甚至有時候在他們戰(zhàn)斗結(jié)束后就會從人們的記憶里抹除。 「我也不敢相信,但既然她也沒死在霧災(zāi)手里,那就代表她也有很大機率活下來?!?/br> 「是有可能,但也可能在事后病死了,畢竟霧災(zāi)的傷害不只是物理層面,連靈魂層面都會受創(chuàng)?!股誊埔竽罅四笙掳?,玩味道:「而且你似乎也沒什么把握?!?/br> 馮鏡亞苦笑:「把握怎么敢有……只是想通比較慢,回過神來已經(jīng)成為監(jiān)護使了?!?/br> 「要人死亡要無數(shù)個理由,而活著只需要一個?!股誊埔蟮溃骸讣热豢雌屏耍乙獑柲?,你現(xiàn)在的目標(biāo)是什么?」 「當(dāng)然是......」 「不用說了,我知道了?!股誊埔蟠驍囫T鏡亞,閉起一隻眼睛,端起濃湯遮住上揚的嘴角。她當(dāng)然看穿了馮鏡亞的心思,太好懂了。 守護人類。是監(jiān)護使心照不宣的共同誓言。 他們一生坎坷,厄運代表了他們的生命,于是他們不會說出來讓命運絆阻,只是在暗處默默的奮斗著。 馮鏡亞開懷的笑出聲來。他第一次覺得這個前輩跟他很像很親近。 然后他就摔下了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