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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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荔非常難受,她覺得自己像一條活在沙漠里的魚,或者溺死在水里的爬行動物,從皮鞭笞到骨,呼吸的泡泡被挨個戳破。 她不理解為什么人要穿這么難受的衣服,五顏六色的燈光也晃得人頭暈,還有大廳放的什么昏昏欲睡的音樂。她仔細地攬著溫文爾,臉上拖著已經(jīng)僵化的笑容,燕尾服西裝和拖地長裙,每個人的臉都是一張模板白紙。 溫文爾面對每一個打招呼的男女老少,只是很矜持地笑不露齒,微微舉起酒杯示意。 很多人心照不宣,也有人會問,他則會輕描淡寫地回答:“我的女伴?!?/br> 這是他在名利場上第一槍無硝煙的宣戰(zhàn)。 不管是慕氏,還是趙錢孫李氏,他都要證明自己強硬的態(tài)度,不容分毫違逆。 同時對慕子榕透露出的態(tài)度很明顯:隨便一個人,也可以取代你的位置。 他選的慈善晚會不大不小,每月三五場,但這場因有壓軸拍賣物品出場,重磅來者會多三五人,適宜為他做不輕不重的宣誓。 繞燈紅酒綠的會場走了大半圈,溫文爾拎起眉,“你在抖?” 挽住他臂彎的胳膊細微的顫抖,她的得體變得難堪。 “我很難受。”銀荔實話實說,“我已經(jīng)窒息了?!?/br> 對她一個從未受過正式教育、出任正經(jīng)場合的乞丐來說,維護這張皮不被戳破,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 “我可以走了嗎?”她滿懷希望地仰頭,“我餓了?!?/br> 她精心炮制弧度的卷發(fā)內(nèi)層已經(jīng)被冷汗打濕,看上去像一個信手拈來的獵物。溫文爾想也不想便拒絕:“還不可以?!?/br> 她認(rèn)清現(xiàn)實,退而求其次:“我可以休息嗎?” “嗯?!?/br> 溫文爾也是第一次攜女伴,距離和分寸掌控得并不熟練,胳膊略微分擔(dān)了她的重量,帶著她往休息區(qū)走。 她屁股一沾凳就變身無規(guī)則爛泥,溫文爾居高臨下警告她:“不可以。” 銀荔:“……”她好想回學(xué)校。 她愿意看天書。 她眼神渙散,眼前被汗打濕。 溫文爾掏出胸口的手帕遞給她,“擦一擦。” 她神思不屬,屬不思神,三魂六魄離家出走。 溫文爾以一種與性格完全不符的粗魯給她擦臉,絲綢帕子揉成一團,硬生生摩擦她的輪廓四周。 銀荔被劈頭蓋臉的一下嚇得閉上眼,神思歸位,臉皮抽痛,“謝謝,謝謝——” 擦完臉,人清爽了不少,雖然妝淡了,唇妝還沒糊。 溫文爾把手帕丟她懷里,“你休息,我再走一圈?!?/br> 銀荔眼神已經(jīng)飄到后面的小蛋糕上,“嗯嗯嗯嗯……” 她不是個合格的女伴。孤身一人后,溫文爾渾身爽利了不少,從拘謹(jǐn)進退恢復(fù)往日的風(fēng)度翩翩。 他時刻記著自己的酒量,微笑著淺抿在杯口,留下寡淡的唇模。 時至星際3690年,仿生人的研發(fā)尚不算精巧,即使在外形上能逼近人類,大腦的智慧水平遠不如人族。因此在重要的場合,仿生人只承擔(dān)微不足道的工作,大部分還是由隨機應(yīng)變的下等人承擔(dān)服務(wù)職能。因此有人戲稱,“人力資源才是富人最大的財富象征。” 銀荔被她的男伴拋下了。這種事情并不常見,只是在眾人眼中意味著她對于她的男伴來說,并不重要。 但她不管這些。她接過侍者遞來的不知道裝的什么的高腳杯,很高興地說謝謝,然后有模有樣地學(xué)別人接過侍者遞來的餐盤,上面裝著三個曲奇。 她吃得很快,也很快樂。和旁邊小口小口抿的淑女相比,她像饑不擇食,但相較一個月前她從垃圾桶扒吃的而言,她已經(jīng)被訓(xùn)練得很矜持。 穿馬甲的侍者眼睜睜看她吃了十個曲奇、三塊蛋糕、兩杯果汁,不住地瞄她的下腹有沒有撐爆,十分懷疑帝國溫氏虐待女人了。 “稍后還有晚宴——”侍者忍不住勸了她一句。她看上去確實不像貴族,像只倉鼠。 銀荔不好意思地收回手,靦腆地笑了一下,嘴角一點弧度像不勝嬌羞開了又半合的水蓮花,“謝謝。” 可惜,如果她知道此夜后面的發(fā)展,會餓得下不來床,她一定會抓住一切機會折回來再狂吃一頓。 銀荔以能吃的品質(zhì)吸引了竊竊私語的矚目。 但沒有人因此蓄意接近她,她身上很強勢地烙印了帝國溫氏溫文爾的名字,同時也代表了站在帝國慕氏對面。 她想坐下,但穿這個裙子坐下挺直腰板,還不如站著舒服。銀荔忍不住嘆了口氣。貴族也有貴族遭罪的地方啊。 樓上包間處,有人在靜靜看她。 經(jīng)常挨打的人,對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非常敏感,銀荔仰起頭,眨了眨眼。 頭發(fā)順勢滑落在肩后,耳邊的水滴狀綠鉆和鎖骨上的祖母綠翡翠項鏈完整顯山露水,這個顏色對她來說太過老氣,卻正好壓制了一分跳脫之氣。 樓上的包間,是舞會結(jié)束后用作拍賣用的,客人各自分隔在包間處實行競價。她看不見人,對方似乎用了什么屏蔽儀器,只有一個模模糊糊不辨男女的身影。 她看不見對方,對方卻能很清晰看到她,人影似乎探出了一只舉杯的手,示意見面碰杯。 銀荔莫名其妙,不解其意,也跟著捏起高腳杯,向上舉了舉。 那道視線消失了。 與此同時,溫文爾終于回來了。 “休息好了嗎?”溫文爾問,“拍賣準(zhǔn)備開始了?!?/br> 銀荔一鼓作氣挽上他的臂彎,走向?qū)儆跍厥系陌g。 一個包間大概十平方,煙酒茶具齊全,攀著護欄能夠看到樓下中心展示臺。拍賣品清晰放大投影在包間客人面前的水幕上。 銀荔隨便翻拍賣圖冊,溫文爾喝茶沖淡酒氣,他不喜歡這種混雜味道,“你有什么想要的?” 銀荔雙腿交迭晃了晃,看他一眼,“你要不要買這個,玉龍茶香信息素香水,噴一下就能覆蓋你身上的味道?!?/br> 溫文爾:“你知道信息素是什么嗎?” “不是香水嗎,玉龍茶香味?!?/br> “不是。”溫文爾喝過一杯,不想喝了,“信息素是狼族特有的體味,他們的階層分為Alpha和Omega,這種體味是為了互相識別而標(biāo)記伴侶用的?!?/br> 誰想噴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說不定一上街就被狼族人撲倒了。 銀荔欲蓋彌彰地遮住底價,翻完一本圖冊,興致缺缺,“我不要。” “這二十件藏品都沒有你想要的?” 銀荔搖搖頭,“這些東西,我拿了也留不住?!?/br> 沒有一場打是白挨的。 溫文爾因此多看了她一眼,倒是很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她整個人松懈下來,像個坐秋千的小朋友晃呀晃腿,卻套在一個與靈魂不匹配的外殼里。 很難說清楚是什么感受,溫文爾猶豫了一下,是否應(yīng)該讓她換衣服,至少換一件舒適程度高點的。 侍者敲敲門,進來遞一杯顏色古怪的蘋果汁又退出去。 溫文爾看她很高興地接過,唇印啪嗒印在杯沿,“你喜歡喝這個?” “沒有啊?!便y荔搖頭,“送來什么我都喝?!?/br> 溫文爾反應(yīng)過來:“這不是你點的?” 銀荔糊涂了:“我也可以點嗎?” 他劈手奪過杯子,發(fā)黃發(fā)綠的蘋果汁些微溢出來,抖落在他手腕,光腦特殊消息震動。 [父親]:不管你喜不喜歡,至少要試一試。 溫文爾心下一沉。 “你知道你喝的是什么嗎?” “好喝的,果汁?”銀荔擺擺手,“肯定不是毒藥,我沒有不舒服?!?/br> 溫文爾吩咐管家進來,即時化驗一下果汁的成分。誰知管家低頭說:“實驗室新研發(fā)的燃情助趣劑,發(fā)作前置時間3小時,發(fā)作后持續(xù)時間24小時?!?/br> 溫文爾臉色難看:“你也知道?” 一群人背著他自作主張。 管家很識趣地關(guān)上門之前,留下了一句相似度100%的話:“少爺,不妨一試?!?/br> 溫故而對兒子的算計沒什么表示,在他看來都太幼稚,利用那一分半點情感的作秀,并不實際。但教訓(xùn)要自己吃,他要自己認(rèn)識到天真幼稚在哪里,才有長進。真正令他認(rèn)為不妥的,是他兒子過于強烈的潔癖和一窮二白的性史。 至少,要嘗試過擊破弱點,才能防止自己被弱點威脅。 很顯然,他的管家也這么認(rèn)為,自家少爺?shù)臐嶑币呀?jīng)到了心理疾病的程度,還是需要測試一下能否“治療”。 如果是同樣的貴族,乃至是普通良家女,他們也會在使用這種下三濫手段的時候思慮多一下。但面對一個無父無母的拾荒黑戶,一秒都不值得猶豫,沒有任何代價,當(dāng)個床上順手的工具隨便糟踐。 在銀荔無法理解的黑暗里,這些光鮮亮麗的貴族終于露出了猙獰的、食人的獠牙。 前文埋下的這么多暗筆終于寫出一個大的了。寫荔荔使我快樂,但一正視她的環(huán)境,又讓我嘆氣。 一顆寫正劇的心,和一條搞黃的命。 (爆肝人,爆肝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