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后傳奇 第52節(jié)
元宏因惦記著禾今日出宮禮佛,亦是早早起身食罷早膳于殿內等候。 禮佛之前需當齋戒,帝妃二人三日不見自是彼此思念。待禾入了內殿,不及行禮便被元宏一把拉住。 元宏滿眼愛意望著禾,道:“寶兒今日早去早回,免朕掛心?!?/br> 禾笑道:“妾有蔣中郎護衛(wèi),元郎莫憂。” 元宏道:“朕知你不愿擾了百姓,故而只令蔣銀奇于你進香之際設關圍擋,你祖母與父母弟妹昨夜已至白馬寺,彼等會于后堂等候?!?/br> 禾聽聞元宏已做如此周詳安排,自是心內感動,滿眼柔情望著元宏,禾道:“元郎日理萬機,此些小事卻令元郎勞心,妾何德何能得元郎如此厚愛…” 元宏輕斂禾額發(fā),笑道:“于朕心中寶兒的事便無大小之分?!?/br> 二人郎情妾意不知不覺間已近卯正一刻,直至三寶于殿外輕聲稟報上朝時辰已到,二人方才難舍難分各自離去。 昭儀出行自是乘以油色朱絡網車,以三馬而駕。這車駕上開四望,綠油幢朱絲繩絡,內里飾以金錦,黃金涂五末。羽林中郎將蔣銀奇得了皇帝授意,親自領了五十騎羽林郎隨行護衛(wèi)。 車駕出西陽門,一路便往白馬寺而來。 自舊年臘月林夫人車氏入鄴城行宮與禾相聚,這林玉山方知女兒已伴君側。待禾晉位昭儀,元宏便著咸陽王元禧領了其父林玉山出使齊國,歸來之時便將這林玉山晉了正三品咸陽王府長史,又追授林玉山父親為喬山伯,其母為四等伯爵夫人。 那日得了從事中郎高融傳皇帝口諭,令其攜家眷與昭儀于白馬寺內相聚,林玉山自是又驚又喜。 林府眾人晨起便已按品大妝,于白馬寺后堂內恭候昭儀。 辰正一刻,便見有少府監(jiān)導引官馳馬而來,待至寺門之前便落馬而行。那導引官行至主持前行禮道:“大師,昭儀有令,白馬禪寺乃佛門圣地,不可因昭儀擾了清凈,故昭儀著羽林衛(wèi)眾人候于齊云塔下,昭儀由側門入寺。” 第一百零四章 白馬寺(二) 車駕于白馬寺齊云塔下落定,禾由近婢吉祥攙扶下得車來。 禾本信佛之人,今日得以往白馬寺禮佛上香又可與父母家人團聚,此時抬頭仰望,見這天藍云白,心內自是歡愉十分。 蔣銀奇見禾落了車,便近前道:“昭儀,少府監(jiān)備有步輦,不如您登輦入內?!?/br> 禾微笑道:“中郎將,此乃佛門圣地,吾當步行入內?!?/br> 大魏朝幾乎人人向佛,蔣銀奇聽聞禾如此言語亦覺有理,自是不再堅持,便又著了幾名羽林郎與自己一同緊隨昭儀身后而行。 少府監(jiān)導引官手捧香珠,內侍監(jiān)眾侍手持拂塵,六名宮婢手托弘紋香爐于前面引路,一行人等經側門便入了白馬寺內。 大雄寶殿外已設了擋圍,白馬寺主持行云法師早早領了僧眾候于大殿之外。 待禾行至大殿門前,便由行云法師引了入內焚香叩拜行禮佛之事,自是不在話下。 待一切事宜行罷,已是巳初二刻,禾由少府監(jiān)導引官與眾婢引領至客堂更衣。 蔣銀奇因了皇帝授意,見此時昭儀已更了常服,只對眾人言昭儀需飲茶歇息,便將隨侍之人遣散,只身護了禾與近身的汪氏、吉祥一道隨了行云法師往云水堂而來。 這白馬寺內古柏參天,樹木蔥郁,一派佛家莊嚴之氣象。云水堂本為行云法師禪修之地,門前懸一對聯(lián):“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佛門廣大難度無緣之人”,室內香煙繚繞,明柱素潔。 禾立于云水堂內,回想自己幼年之時隨外祖母與母親往這白馬寺上香禮佛之事。因了禾出生之時其母床下現(xiàn)一白蛇,外祖母恐其被靈蛇帶走,自是于佛菩薩面前許了愿,保佑禾可平安長大。待禾十二歲上,外祖母便攜了車氏與禾同來還愿。彼時于寺內遇一掃地僧,觀禾容顏,只對車氏道此女貴不可言,安能想如今禾竟得了皇帝圣寵晉位昭儀。 “參見昭儀,昭儀萬福金安!”隨著車氏的聲音,禾的思緒被打斷。 禾轉身見祖母劉氏與母親車氏及阿妹林苗皆已入了內來伏跪于地。禾急忙忙上前一手攙扶祖母劉氏,另一手攙扶母親車氏,不及開口禾已淚眼晶瑩。 扶了劉氏與車氏與自己一席而坐,禾對林苗道:“阿妹,你亦起身吧?!贝x罷恩,林苗便于一側而立。 劉氏此時亦淚眼婆娑,嗚咽道:“當年老身有眼無珠,苛待了昭儀,昭儀莫怪…” 不及劉氏言罷,禾便搖了搖頭,道:“您乃一家之尊,吾的祖母,吾敬之尊之,又豈有怪罪之理?” 望著車氏,禾道:“母親身子可好,怎得不見父親與阿弟們?” 車氏輕拭眼角淚水,道:“無昭儀口諭,男眷不敢擅入。” 禾聞言,自是急忙忙令汪氏將彼等請了入內。待林玉山攜了二子入了內來,汪氏與吉祥輕掩了室門,亦隨蔣銀奇一并退于室外等候。 林玉山與二子未及行禮便已被禾示意免去,因了室內再無外人,禾便令林玉山與弟妹于另一席而坐。 云水堂內,林氏祖孫父女間各敘闊別思念之情繼而又道了家中近況,禾方知元宏已將林氏一門封爵晉官,心內自是感動十分。 不知不覺間已近午時,汪氏于室外輕輕叩門,道:“昭儀,該往齋堂用午膳了?!?/br> 眾人聞言,自是起身往齋堂而去,不消細說。 因了今日為初一,乃百姓上香禮佛吉日,故而禾入云水堂之時為不擾百姓禮佛,便已囑咐蔣銀奇撤去擋圍。 食罷齋飯,便有內侍來報:“昭儀,已是午正一刻,您當起駕回宮了?!?/br> 禾心內本最掛記母親車氏,如今見元宏這般提攜父親,心知母親日后自是無憂,亦是安下心來。聞內侍之言,禾雖心有不舍,卻不再有憂傷之感,只囑咐了劉氏、車氏與林玉山需好生保重身體,又囑了弟妹精進學業(yè)之言,便隨了蔣銀奇等往側門離去。 不及出白馬寺側門,忽聽一聲“高家二娘子”,禾與汪氏、吉祥聞言自是一怔,不及眾人回神,那人便已跑至離禾一丈遠之處。 蔣銀奇一個箭步便擋于禾面前,喝道:“昭儀于此,還不快退下?!?/br> 那人并未離去之意,只道:“明明高家二娘子,怎得變了昭儀?” 禾與汪氏、吉祥定睛細看,方知那人是汪氏遠房表弟,舊年禾于小山坡初遇元宏之時傷了腳踝,汪氏便是偷偷將其請了入高府后院為禾診治。 蔣銀奇乃元宏心腹之臣,自是知禾真實之身,正欲令羽林郎將此人捆了帶走,便聞禾小聲道:“中郎將,借一步說話?!?/br> 退至一旁,禾對蔣銀奇道:“中郎將,此人乃汪嫂遠房表弟,且治過吾腳傷,你莫要與其計較,令其離去便好。” 蔣銀奇雖覺不妥... > 覺不妥,卻不敢違拗昭儀懿旨,于是近前對那人道:“大膽狂徒,于昭儀面前放肆,本因將你拿下治罪,然昭儀今日禮佛,心懷慈悲,且不與你計較,速速離開!” 那人亦無半分驚懼之意,雖不得不離去卻是一步一回頭,且喃喃私語道:“分明是高家二娘子,怎的就成了昭儀…” 雖說插出這檔子事,所幸隨行護駕的羽林郎皆為蔣銀奇親信之人,蔣銀奇倒亦不覺擔憂。 待禾上了油色朱絡網車,儀仗便啟程回鑾。 彭城公主駙馬都尉府內,彭城公主元鈺笑眼盈盈往門外迎了樂浪公主元錚入得內來。 待二人一席坐定,近婢青云便奉了茶來。 元鈺執(zhí)勺親自為元錚舀了一勺茶,道:“二阿姊,吾新制的茶,你快些品品?!?/br> 元錚端起茶盞輕呷一口,道:“此茶入口甘甜,帶了一股沁人心脾之香,吾竟尋不得適當之詞來形容此茶…” 又呷一口,元錚笑道:“是了,飲此茶乃飄飄欲仙之感。” 元鈺笑道:“二阿姊之言吾倒是聽得歡喜?!?/br> 執(zhí)勺又為元錚添了一勺茶,元鈺接著道:“吾詢了太醫(yī)令,以春日牡丹入茶,常飲可散郁祛瘀,保容顏不老?!?/br> 元錚笑道:“六妹本就傾國傾城之貌,若再飲此茶,吾這個阿姊又豈敢再與你同席而坐?!?/br> 元鈺聞言歡喜,笑道:“吾已為眾姊妹備下,本欲明日著人送去阿姊們府上,恰今日二阿姊你來了,吾自是要先令二阿姊品嘗?!?/br> 元錚道:“雖說皇祖母與阿耶已崩逝,然皇兄待你我姊妹親厚,咱們兄妹間素來同心,你有好物件又豈能不惦記吾等姊妹?” 元宏素來兄友弟恭,自登大寶更是厚待兄弟姊妹,彼此間亦是頗為親近。聽聞元錚之言,元鈺笑道:“便是此番搬遷,皇兄非但賜了良田宅舍又予了各府字畫珍玩,皇兄待咱們姊妹的情義自是無話可說?!?/br> 元錚頷首道:“是了,吾每逢初一十五便往白馬寺為皇兄祈福,求佛菩薩保佑皇兄身安體健亦保佑我大魏國泰民安?!?/br> 元鈺輕呷一口茶,道:“二阿姊果然有心之人,吾便不及阿姊這般虔誠,亦只于府內佛堂誦經念佛。” 元錚笑道:“向佛之人自是不論身于何處,我佛慈悲,心內有佛即可?!?/br> 言語間元錚向其近婢翠珠遞了眼色,翠珠自是會意,近前向元錚與元鈺行了禮,翠珠對元鈺道:“彭城公主,我家公主帶了些蜀江錦于您,可否令青云阿妹與奴同往公主車駕將蜀江錦取來呈于您?” 元鈺自是歡喜應下。待翠珠與青云離去,元錚壓低了聲音對元鈺道:“六阿妹,今日昭儀去了白馬寺為皇兄祈福?!?/br> 因了清明之際于鄴城宮內夢見阿母言昭儀身懷魔羅,又知了其乃再醮之身,元鈺心內自是不喜昭儀。此時聽聞元錚之言,元鈺微皺了雙眉,道:“皇后乃一宮之主,李貴嬪掌治宮之權,若要為皇兄祈福何時輪到她昭儀?” 元錚道:“皇兄對昭儀情有獨鐘,偏愛偏寵些亦是情理之中,只是這昭儀…” 元鈺見元錚囁囁嚅嚅,不悅道:“二阿姊知吾乃爽直之人,有何說話不妨直言?!?/br> 元錚又豈能不知元鈺心性,方才故意閃爍其詞,只為引了元鈺心生不悅。見話已奏效,元錚道:“:“不是吾有心遮掩,實乃事涉昭儀,吾又豈敢亂言。” 見元鈺聞言一臉狐疑之狀,元錚繼而又道:“往日里吾逢初一、十五便親往白馬寺上香禮佛,今日晨起因了天癸突至,自是不能親往佛寺,便著駙馬都尉待吾往白馬寺上香。待駙馬都尉到了白馬寺禮罷佛方知今日昭儀亦于寺內禮佛,且于齋堂內用齋飯,駙馬都尉自是不敢怠慢,便欲入內向昭儀問安,不曾想?yún)s瞧見昭儀遇上一故人…” 見元鈺聽得仔細,元錚便將午間白馬寺發(fā)生之事原原本本道于元鈺知曉。 元鈺聞言自是一驚,疑道:“這昭儀出行自有少府監(jiān)設關擋圍,怎得會有庶民得以近前?” 元錚本就有備而來,自是知元鈺會有此一問,于是道:“行云大師言乃昭儀良善,恐擾了百姓初一進香,故而待其行罷佛事便著少府監(jiān)眾人將圍擋撤去?!?/br> 元錚望著元鈺,又道:“這白馬寺香火本就旺盛,今日又逢初一,這香客自是較往日里繁多。其乃陛下昭儀,位分僅次于皇后,若言其當真是七年前出宮的馮貴嬪,又豈能這般不矜貴?” 元鈺本就因夢知了昭儀乃再醮之身,此時聞元錚之言,便知其所言非虛。 元鈺道:“駙馬都尉可知昭儀那故人口中所指‘高家二娘子’是哪個高家?” 元錚搖了搖頭,道:“事涉昭儀私隱,駙馬都尉又怎敢隨意打聽?” 元鈺聞言,急急道:“快著人去將那故人尋來!” 第一百零五章 白馬寺(三) 元宏與元鈺兄妹自清明祭祀后于鄴城行宮一別已近兩月,得了元鈺即將入宮的消息,元宏自是歡喜十分,早早便著御廚房為元鈺備下其心愛的棗泥糕,又著三寶煮了阿母生前最愛的苦茶以等候元鈺到來。 待元宏巳正一刻下了朝,彭城公主元鈺已候于御書房內。 見元宏入了內來,元鈺急忙忙迎上前向其行了常禮,道:“多日不見阿兄,阿兄似清瘦了許多?!?/br> 元宏因昌邑遭襲受傷,加之抵達洛陽這些時日諸事繁多,現(xiàn)下里雖已大愈,卻是身子不如從前那般壯碩。聽聞元鈺之言,元宏唯恐元鈺為己擔憂,自是不敢如實相告。 元宏笑道:“太醫(yī)令囑了朕近日須當飲食清淡,許是因了此故。” 元鈺微微頷首,道:“阿兄乃大魏之主,天下子民皆仰賴阿兄之福,阿兄當保重龍體。” 元宏朗聲笑道:“好,好,朕聽六妹的,有太醫(yī)令在,六妹安心。” 元鈺望著元宏,道:“吾本欲晚些時候入宮,然殿中監(jiān)算定今日入宮吉時為辰正二刻,吾又恐過了吉時,不得不早些入宮?!?/br> 元鈺見元宏似面有倦色,關切道:“阿兄卯正便上了朝,現(xiàn)下里不如先小枕片刻,吾亦是未曾入過洛陽新宮,不如吾于苑內瞧瞧花草,待阿兄起身,你我兄妹再敘話不遲?!?/br> 元宏笑道:“朕知了六妹入宮,歡喜不及又豈會疲累?” 一邊拉了元鈺同往席榻而坐,元宏一邊道:“朕著御廚房備了你喜食的棗泥糕,朕與你一道進些小食飲茶敘話?!?/br> 元鈺知元宏待己之心,自是歡喜十分,亦不再言他。 為元鈺舀了一勺茶,元宏微笑道:“朕自抵洛陽城便忙于朝堂之事,亦未及過問六妹新府安置之事,現(xiàn)下里一切可已妥當?” 元鈺笑道:“阿兄您慧眼識人,知二阿兄素來行事周至,阿兄您著了其行督造皇族府邸之事,那自是妥當。吾與幾位阿姊駙馬都尉府內一應所需較之平城舊府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