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恥后的帝姬 第128節(jié)
趙鼎大吃一驚, 此處人多眼雜,他按耐住心里的焦急, 問道:“太醫(yī)如何說?” 小黃門回道:“太醫(yī)已施過針,在等著官家醒來?;屎竽锬锊钚〉膩恚c相爺稟報一聲?;屎竽锬镆呀?jīng)吩咐禁軍班值,將建國公帶進了宮?!?/br> 趙鼎吃了一驚,邢秉懿帶建國公趙瑗進宮,就是要防著趙構(gòu)駕崩,為立儲做準備了。 趙瑗年紀比趙璩大,跟著太傅讀書,人也聰慧。要在他們兩人中間挑選一人,按理來看,趙瑗比趙璩合適。 只是,兩人年紀終究小,正式親政,得等到大婚之后,還需要十余年。 這十余年,帝王年幼,需要帝師輔佐,后宮還有太后邢秉懿...... 趙鼎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面上卻不敢露出半點端倪,交待了小黃門幾句好生伺候,便打發(fā)他回了宮。 胡銓見趙鼎左立難安的模樣,看著小黃門離開的身影,疑惑問道:“趙相,可是官家有了旨意來?” 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趙鼎壓低聲音,飛快說了大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 胡銓臉都白了,著急地道:“這個節(jié)骨眼上,可不能出差錯。” 趙鼎點頭,道:“別急,先穩(wěn)住北地的使節(jié),等下我們趕緊回宮?!?/br> 胡銓如何能不急,趙構(gòu)駕崩的話,他膝下無子,趙瑗與趙璩都年幼。北地虎視眈眈,主幼臣強,如湘湖一帶不太平,張俊等人手握重兵...... 這時,姜醉眉等人換洗之后來到了大堂。趙鼎蹭地一下站起身,她微楞住,上下打量著他,不禁笑道:“讓諸位等久了,我們這就開始吧?!?/br> 趙鼎見自己沉不住氣,懊惱了下,趕緊穩(wěn)了穩(wěn)神,客氣道:“已快到午飯時辰,驛館準備了些臨安吃食歡迎諸位到來。姜使節(jié)不若先用飯,午歇之后,我們再商議?!?/br> 姜醉眉挑眉,敏銳地道:“趙相可是有緊要之事?” 趙鼎萬萬不敢在姜醉眉面前透露出一絲一毫,正準備找借口糊弄過去時,門外傳來陣陣的吵鬧哭聲。 留在臨安等候春闈的考生,聽說趙構(gòu)被趙寰封為了“昏德侯”,認為受了奇恥大辱,齊齊到驛館門前慟哭。 “北地傲慢,目中無人,辱我大宋天子,孰可忍孰不可忍!” “行如此羞辱之事,北地豈有合議的誠意?” “應(yīng)下合議的官員,等同于竊國之賊,其心可誅!” 考生激動不已,官兵緊張兮兮地擋在門前,生怕他們闖進去。 趙鼎忙走出去察看情形,他剛露面,就被他們指著道:“就是他,他身為相爺,不為主分憂,還舔著臉與北地合議!” “定是拿了北地的好處,要將南邊賣給北地。” “殺了北地使團,替官家報仇雪恨!” 罵聲震天,趙鼎氣得臉都青了,大聲呵斥道:“胡鬧!你們懂甚!” “你私底下干些見不得光的勾當,不與外人知,我們?nèi)绾文芏@些下作之事。我想問趙相一句,主憂臣辱,主辱臣死,趙相替官家接了封侯誥封,趙相可是代官家行事,做了官家的主?” 這句話,可謂是要將趙鼎打成反賊,暗指他有篡位之意。 趙鼎氣得臉色鐵青,見他們有備而來,此時不是辯解的時機,也與他們辯解不清。 這群考生定是被人煽動,挑撥著前來鬧事。 趙鼎冷哼一聲,吩咐官兵道:“將他們帶走,為了使節(jié)的安危,閑雜人等一律不許靠近驛館!” 誰知趙鼎的話一出,好比是火上澆油,群情頓時激奮起來。他們一起往前沖,官兵手忙腳亂擋著,被他們逼得節(jié)節(jié)后退,眼見就要攔不住了。 姜醉眉站在門口聽了會,眉毛挑了挑。 不出所料,果然來了??! 姜醉眉對虞婉娘她們吩咐了幾句后,往外面走去。一旁的胡銓見了,連忙勸阻道:“姜使節(jié),萬萬不可,外面鬧得厲害,你這一出去,實在是危險啊?!?/br> 虞婉娘她們捧了苗刀,抬著長案走了過來。胡銓等一眾官員不知所措看著,姜醉眉道:“無妨,我且出去會一會他們?!?/br> 胡銓不放心,想要繼續(xù)攔著,李彌遜悄然拉了他一下,朝他使了個眼色。 胡銓便站住了,由著她們在門口擺好長凳長案。姜醉眉大步走出屋,踩著長凳,抽出苗刀,殺氣騰騰往地上一頓。 刀尖與青石地面相撞,發(fā)出嗡地金石撞擊聲。姜醉眉面無表情塌上長案,冰冷的目光掃過底下眾人,身上散發(fā)出比刀鋒還要凜冽的寒意。 哭喊吵鬧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抬頭仰望著俯瞰眾生的她。 姜酔眉暗暗定了定神,抬起苗刀朝人群中一指,輕蔑地道:“可是你要殺了北地使團?” 那人被姜醉眉拿著鋒利,足足快有他大半人高的苗刀指了出來,情不自禁瑟縮了下,壯著膽子道:“你們前來合議,卻是行侮辱之事,讓人如何能忍!” 姜醉眉呵了聲,譏諷地道:“趙構(gòu)都能忍,你不能忍。瞧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光長嘴,沒長腦子的德性,你算個逑!”她看向一旁焦頭爛額的趙鼎,道:“趙相,他污蔑你,你可要別繞過他,仔細查清他的祖宗八代!” 趙鼎心思微動,順著姜醉眉的刀鋒看了過去,在那人身上來回打量,對著身邊的官差吩咐了幾句。 那人臉色大變,這是要槍打出頭鳥了! 姜醉眉代表著北地,北地向來軟硬不吃。要是使團在南邊出了事,北地的大軍,肯定會揮師南下。而他連著家族,先得倒大霉。 其他人見狀,趕緊上前護著了那人,趁亂要往前沖。 姜醉眉臉一沉,苗刀在身前用力舞過,刀尖差點劃到他們身上,驚得他們接連后退。 “找死!”姜醉眉怒斥了聲,看向一邊呆愣愣的百姓,高聲道:“你們可知,北地的鹽價幾何?你們可知,北地的商隊能通西域,大理國等番邦?你們可知,北地的娘子們也考科舉,入朝為官?除了讀書人,有手藝的工匠,也能參加科考,考中之后,同樣可以進入衙門當差?” 趙鼎直覺著不妙,百姓們已經(jīng)興奮起來,期盼地看著姜醉眉。 姜醉眉道:“我們此次前來,就是打算讓南邊的百姓,能吃到與北地相同價錢的鹽,能讓你們的貨物,通過北地的榷場,能賣到西域,番邦,大理國等地去!南邊與北地的科考一樣,無論男女,只要有本事,都能參加!” 能買到便宜的鹽,能賺到更多的銀錢,能考科舉進衙門當差。 百姓們頓時歡呼如雷,娘子們更是被巨大的喜悅,沖得淚流滿面。他們不約而同朝鬧事的考生怒目而視,擼起衣袖就要打。 民意對上民意,端看誰的聲音大??忌贿^爾爾,要面對的,是數(shù)百倍千倍,甚至全南邊的百姓。 考生見機不對,趕緊抱頭鼠竄,逃得飛快。眼見一場無法收拾的大亂,瞬間消弭于無形。 趙鼎胡銓他們都呆住了,沒曾想,還沒開始合議,姜醉眉就將她們的條件透露了出來。而且這些條件,對百姓大大有益! 可仔細算起來,姜醉眉口中提及的幾點,都是南邊朝廷自己的事務(wù)。北地這手,伸得太長了些啊! 百姓日子不好過,做買賣的富紳錢袋縮了水,也一肚皮怨氣。小報上三天兩頭刊載的文章,娘子們要與男人一樣參加科舉。 南邊朝廷要是再反對,不用北地出兵,百姓們就得先反了。 趙鼎肩膀塌了下去,連聲嘆氣。唉,他這差事辦得,如何能回去交差。 姜醉眉從長案上躍了下來,收回苗刀,朝著趙鼎笑瞇瞇道:“趙相,亂子已經(jīng)解決了,走吧,我們繼續(xù)商議細則?!?/br> 趙鼎滿肚皮官司,袖著手斜睨向姜醉眉,干巴巴道:“姜使節(jié)真是好手腕!” 姜醉眉只當沒聽出趙鼎的嘲諷,笑著道:“來之前,趙統(tǒng)帥統(tǒng)統(tǒng)交待過。既然你已經(jīng)見識到,我丑話先說在前面,你們休得耍心機,沒事找事。還有,做事干脆些,別只顧著斗來斗去,互相拖后腿。趙統(tǒng)帥脾氣好,我脾氣可不大好,還不怕死?!?/br> 姜醉眉沒撒謊,來之前趙寰告訴過她,這一行可能會面對的各種狀況。 封趙構(gòu)為“昏德侯”,定會有人出來替他哭喪。她要利用這個時機,既能快刀斬亂麻,又能讓百姓倒逼南邊朝廷那群朝臣。 趙鼎嘴張了張,又干脆閉上了。 姜醉眉不怕死,她死了,能將人千刀萬剮,將人首級,尸身裝在鐵籠子里送回南邊,“好脾氣”的趙寰,估計就會親臨臨安。 一行人重新進屋坐下,這時禁軍班值一行,護著鳳駕到了門前。 趙鼎詫異了下,腦子一轉(zhuǎn),暗自舒了口氣。 邢秉懿這時能來,估計是趙構(gòu)沒大礙了。見識過姜醉眉一路來的厲害,背后又是趙寰在指點,他自認為不是她的對手。 兩人算是老相識,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將此事交給邢秉懿最妥當不過。 胡銓他們與趙鼎一樣,皆神色一松,巴不得有人來擔了此事去。 姜醉眉朝門外看去,邢秉懿身著深青朱里皇后袆衣,頭上未佩戴九龍四鳳冠,只在發(fā)髻左右插了薄鬢,既不過分莊重,又未失了禮數(shù)。她人未到,笑聲先至:“許久未見,姜使節(jié)看上去愈發(fā)年輕了?!?/br> 姜醉眉感慨不已,邢秉懿頭上的發(fā)絲,已經(jīng)大半銀白,眼角細紋密布。不僅僅在容顏上變得蒼老,她眉眼間深深的疲憊,如何都掩飾不住。 偏生,她的疲憊中,添了難以形容的亢奮,使得她看上去,無端令人覺著違和。 姜酔眉笑著還禮,叫了聲邢娘子:“娘子也沒變,還是同以前一樣精神。” 邢秉懿笑盈盈道:“我頭發(fā)都快全白了,姜使節(jié)這句話,雖是在哄我開心,我聽到耳朵里,還是很受用?!彼樕系男θ莞趿?,上前攜著姜醉眉的手,一起到上首坐了,戲謔地道:“尤為感激不盡的是,姜使節(jié)沒叫我侯夫人,還給我留了份薄面。” 臨行前,趙寰叮囑過姜醉眉,面對邢秉懿,絕不能用以前的認知去看待她。 她能在南邊站穩(wěn)腳跟,娘家人得了有實權(quán)的差使,這份本事不容小覷。若是她出現(xiàn),姜醉眉要把她看成南邊朝廷真正掌權(quán)之人。 趙構(gòu)被封為昏德侯,邢秉懿作為他的正妻,就從皇后變成了侯夫人。 如今,她自己先提了出來,打趣自己,姜醉眉反倒不好再提了。 只邢秉懿這一份能屈能伸,姜醉眉就得道一聲佩服。 趙鼎等官員依次坐了,邢秉懿看向姜醉眉,關(guān)心問道:“趙統(tǒng)帥可還好,她的右手腕可有恢復了些?” 姜醉眉道:“多謝娘子關(guān)心,趙統(tǒng)帥一切安好,右手已無礙?!?/br> 邢秉懿嘆道:“趙統(tǒng)帥真是厲害,算無遺策。驛館前年輕氣盛的考生鬧事,定早就在她的預(yù)計之中,輕而易舉就對付了過去。” 姜醉眉認真道:“趙統(tǒng)帥說,人不外乎這幾種,要名的,要利的,要權(quán)的,要命的,余下的兩種,一是愚,二是蠢?!?/br> 趙鼎一時沒能想明白,不禁問道:“姜使節(jié),為何是愚與蠢?” 姜醉眉笑道:“蠢貨太多了,就無需解釋。愚,好比愚公移山,堅持正道,旁人看上去,就是愚鈍。但沒這份勇到愚鈍的勁,會被要命的,要利的,要名的,要權(quán)的,加上蠢貨給絆倒,出師未捷身先死?!?/br> 邢秉懿怔住,趙鼎胡銓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情不自禁暗暗思索起來,自己究竟是屬于哪一種人。 姜醉眉不咸不淡地道:“要想移開山,就得拋卻名利權(quán)命,有足夠的力量與智慧,將之踩在腳底。我沒甚力量,但北地有,我也沒有足夠的智慧,幸虧北地有一群齊心協(xié)力的同仁,加之趙統(tǒng)帥坐鎮(zhèn)指揮,這點小鬧劇對我來說,當不在話下了。” 趙鼎不自在動了動,胡銓笑容尷尬,邢秉懿干干贊了句,臉上復又揚起笑容,道:“我知曉姜使節(jié)忙,可還是照著老規(guī)矩,邊吃邊聊?” 姜醉眉道:“娘子還記得我們以前的規(guī)矩呢?!?/br> 邢秉懿笑起來,道:“記得,如何不記得。回到南邊后背,用飯的規(guī)矩多,講究食不言寢不語,我倒不習慣了。用飯時能說說話,熱鬧不說,還能順手做了正事?!?/br> 姜醉眉想到先前趙鼎的急迫,邢秉懿好似也很忙,她腦子閃過幾個念頭,干脆地道:“好啊,我們邊吃邊議吧。” 趙鼎見狀,親自前去喚人上飯菜。待食盒送上來,邢秉懿指著面前擺著的飯菜,對姜醉眉道:“都是些南邊的菜,你先且嘗嘗鮮,若你吃不習慣,下一餐還是照著北地的菜來?!?/br> 姜醉眉滿不在乎地道:“我不挑食,天南海北的飯菜都吃得慣。我瞧這碗里的羊rou,應(yīng)當是湖羊吧?湖羊也好,西北與韃靼的羊,不知為何,送到別處去,味道總是會打些折扣,總沒有在西北與草原上吃到的美味?!?/br> 邢秉懿嘗了口羊rou湯,道:“南邊的羊,的確比不上北地與西北等地方的羊。南邊靠海,河流多,興吃河鮮與海味。比如在北地,喜吃面食,南邊種稻谷多,炎熱的廣州府等地,一年能成熟兩季,南邊的百姓,都喜食稻米。” 姜醉眉點頭應(yīng)和,“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南邊真好啊,我回去一定會向趙統(tǒng)帥如實回稟?!?/br> 邢秉懿慢慢撥動著碗里的米粒,飯菜一下堵在了喉嚨。 兩人看似隨意的交談,卻已過了無數(shù)的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