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恥后的帝姬 第49節(jié)
真能裝模作樣。 明明是搶劫,還這般斯文守禮。 有了和尚們幫忙,趙瑚兒她們上前一起動手,很快將鐵鑄像找了出來,抬往板車。 趙寰尋了個干凈石階坐下,看著他們忙碌。她大致算了一下,有了這批鐵鑄像,再去別的廟宇與道觀找一找,兵器方面基本不成問題。 如果沒意外,撐到拿下利州東山等地的鐵礦,以后就不會再面對缺少兵器的困難。 寒寂看了又看趙寰垂在身前的右手,終是忍不住上前,問道:“你的右手真?zhèn)耍俊?/br> 趙寰抬起右手臂,撩開衣袖,露出手腕猙獰的傷疤,道:“真受傷了,傷到了筋骨。我雖不是出家人,也從不打誑語?!?/br> 寒寂別開眼,望著趙寰身邊的石階,神色猶豫。她頭也沒抬,道:“坐吧?!?/br> 站在那里好一會,寒寂才不情不愿坐下了,嘀咕道:“這是貧僧的寺廟?!?/br> 趙寰沒搭理寒寂的糾結(jié),突然問道:“寒寂師父,以前華嚴寺的方丈呢?” 寒寂神色哀哀,看向眼前的某處,落寞地道:“方丈被金人殺了?!?/br> “對不住。”趙寰歉意地道。 寒寂沒有做聲。 趙寰問道:“你恨金人嗎?” 寒寂始終沉默。 在趙寰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方低低開了口:“金人固然可恨,遼國皇帝昏庸無能,同樣有大錯。大宋亦如此?!?/br> 大宋與遼國兩國離得近,一直打來打去。關(guān)于燕云十六州之地之仇,至死不休。 趙寰伸直腿,道了聲可不是如此。寒寂余光覷到她的腿,趕緊收回視線。 皺眉,咳嗽,寒寂掙扎了好一陣,終是出聲提醒:“春日尚天寒,石上冰冷,趙施主還是小心些,仔細生病。” “多謝提點。”趙寰笑著道了謝,收回酸脹的腿,誠懇地道:“既然寒寂師父心懷慈悲,我就替你報了滅國之仇吧。” 寒寂可沒那么容易上當了,哼了聲,嘟囔道:“你休得騙貧僧,還有什么要求,就一并提出來就是。” 趙寰哈哈笑,道:“寒寂師父真是爽快,我就喜歡與爽快人打交道,就不饒彎子了。先前我跟你提的工匠,以及種地的百姓,就拜托你了。放心,跟著我做事,我不會虧待他們,無論是誰,都憑著自己的本事吃飯。百姓種地,我給種子,糞肥,騾子驢耕牛這些,全部借給他們使用,不要他們付銀錢?!?/br> 寒寂愣愣看著趙寰,她重重點頭,強調(diào)道:“我曾說過,以后都是華夏兒女。跟著我干,吃干喝稀,有我一口,就有他們一口!” 平白便粗俗的話語,偏偏被趙寰說出了氣沖山河。寒寂心口千般滋味翻騰,道:“貧僧聽起來,趙施主好似那街頭的神棍騙子?!?/br> 趙寰又笑了,閑閑道:“寒寂師父,你就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如我這般有胸襟,大度的盟友。” 寒寂臉色微變,蹭地站起了身,含糊著道:“貧僧得去做晚課,趙施主請便?!?/br> 趙寰看向寒寂急匆匆離開的背影,粗布僧袍只隨風(fēng)些許輕晃。舉手投足之間,斯文貴氣,鳳儀無雙。 “耶律?”趙寰突然揚聲道。 寒寂的腳步一頓,回頭惱怒地否認:“貧僧法號寒寂?!?/br> 趙寰哦了聲,笑盈盈道:“那就是姓蕭了。” 寒寂怔了怔,眼神茫然而失落。他很快回過神,拂袖大步離開。 趙寰笑著喊道:“明日,最遲后日,寒寂師父別忘了去天寧寺出任方丈?!?/br> 寒寂身子趔趄,差點兒沒摔一跤。等穩(wěn)住了,拔腿疾步離去。 不費一個大錢前來拜菩薩,卻帶回了一車又一車的鐵。所有人都樂得牙不見眼,趙瓔珞更不嫌棄臟,將銹跡斑斑的鐵佛,當做寶貝般摟在了懷里。 趙金鈴跟著趙寰一起坐馬車,掀開車簾探出頭,咯咯笑著道:“二十一娘,你瞧十九娘,她從見到鐵鑄佛時就喜笑顏開。我從沒見她這般高興過,居然舍得將不離手的刀丟下了?!?/br> 鄭氏趕緊拉回了趙金鈴,將車簾放下,嗔怪地道:“快些坐好,別將頭伸出去,外面還冷呢?!?/br> 趙金鈴意猶未盡,對一旁安靜笑著的趙神佑擠擠眼,道:“我就是開心。有了鐵,就有了刀箭,再也不愁兵器了。” 鄭氏訝異地打量著趙金鈴,失笑道:“你這般小,就懂得了這些?” 趙金鈴晃著腦袋,嘻嘻笑道:“我當然懂啊,以前在浣衣院,二十一娘她們議事時,我都聽著呢。” 鄭氏再看趙神佑趙佛佑兩人,她們也一臉了然的模樣。想到趙一郎的癡傻,鄭氏只嘆人的造化無常。 斟酌了下,鄭氏笑道:“二十一娘還真是厲害,只幾句話,就令那寒寂師父將這些鐵鑄佛交了出來。” 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趙寰沒有多說,道:“華嚴寺都已經(jīng)倒塌了,留著這些生銹的佛也沒用?!?/br> “也是?!编嵤细胶土司?,見前面的車已經(jīng)停下,忙下車前去幫忙了。 姜五郎聽到消息,比趙瓔珞還要高興,一路跑著奔上前。從頭奔到尾,從尾奔到頭,吸一下鼻子,再嘿嘿傻笑一聲。 林大文也高興,只看到姜五郎著實眼酸,一把拉開他,道:“別擋道,趕緊收進院子,接下來你可有得忙了?!?/br> 何良靠著門框,抱著手臂看了他們一會。仰天長嘆一聲,趕緊掉頭進了院子,去趕工做他的床弩去了。 床弩太重不易運送,用時還需要裝起來。用來攻城,或者遇到突然打起來,很難發(fā)揮作用。 但床弩用來守城,卻很厲害,能以一敵十。趙寰前面曾對他說,若是軍餉足夠,他們就可以用床弩來鎮(zhèn)守燕京。 眼下箭矢是夠了,何良不用趙寰提醒,悶頭先去做復(fù)雜的床弩。 趙寰回屋用了幾口晚飯,就開始埋頭算賬。等到林大文他們忙完了,又召了他們來議事。 “賬本都在這里,銀錢這些,都暫時由九嫂嫂管著,諸位也知道,我們的身家底細?!?/br> 趙寰嘆了口氣,苦笑一聲道:“真沒幾個大錢。錢要花在刀刃上,給不了你們多少月例,你們在坐的,暫且每月領(lǐng)兩貫錢。姜五郎他們等工匠,每月與你們的月例相等。庫房里的花瓶等寶貝,照著各自的喜好,每人去挑一件。現(xiàn)在我們局勢還不穩(wěn)定,挑了做好登記,你們沒處放,暫時放在庫房亦可。你們放心,我不會不認賬。以后等有了節(jié)余,無論是什么,定不會虧待你們。” 眾人沒想到能領(lǐng)月例,分寶貝,一下都驚呆了。他們的家底,都是來自于金人之手,由他們親自搬回,趙寰給他們的,真真不算少。 趙寰都能替他們拼命,哪會貪這點子?xùn)|西。何況,她還許諾,定不會虧待他們,這句話,才最令人期待。 見她笑,眾人一起跟著笑了起來,邢秉懿道:“銀錢先放著吧,我的先不用領(lǐng)了。反正現(xiàn)在吃穿都不花錢,用在打仗上要緊?!?/br> 其他人紛紛跟著表態(tài),暫且不要月例。姜醉眉坦率地道:“我喜歡花瓶寶貝,這個我就不推辭了。不過,我也沒處放,就先由二十一娘收著。你會不認賬,真是天大的說笑。我就是不相信自己,也相信二十一娘的為人。” “是啊,我信二十一娘,命都可以放心交到你的手上?!?/br>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很是熱鬧。 趙寰笑著抬手,道:“好了好了,你們再夸,我就得飛起來。月例是你們該得的,既然我說了,就一定得兌現(xiàn),你們且先拿著。除了你們,底下的每個兵丁,每月亦有一百個大錢。關(guān)于傷亡的撫恤,我會按照以后的收成,細算過之后再定?!?/br> 大家見趙寰堅持,只得暫且接受了。至于工匠的月例與他們相等,無人有意見。 經(jīng)過了幾次仗打下來,他們心里比誰都清楚。士農(nóng)工商,工農(nóng)得排在最前面,最無用的就是士。 先分了好處,趙寰接下來,開始說起了正事:“眼下有幾件重要的事情,你們各自領(lǐng)一件去管吧。春耕有多重要,自不用我再提。燕京周圍的土地大多空著,種地的人手不足。幸好,這幾日寒寂師父會多找些百姓出來耕種。我許諾過他,種子以及糞肥等,都由我先拿出來給百姓用。秋收時,照著地里的收成,收取一定的糧食回報?!?/br> 想到不是缺這就是缺那,趙寰嘴里直泛苦,揉了揉眉心,繼續(xù)道:“不過,給百姓多少糧食,糞肥等,他們種了多少畝田,皆要賬目清楚。初此之外,前來領(lǐng)種子種地的百姓,不管他們以前有無戶帖,全部要重新立戶帖。所有空著的土地,先借給他們種,他們能耕種多少地,只要地夠,不限上額。占了這些地,能耕種完的,以后就屬于他們了,永遠能種下去。種不了那么多,因此荒廢掉的,會按照他們荒廢的地,每畝收取當年畝產(chǎn)的一半作為賠償。所以,他們必須得量力而行,不能亂占地,讓后來的人沒得耕種。第一年,只按照以前遼國賦稅的五成收取,逐年上升,最高到八成為止?!?/br> 鄭氏問道:“除了糧食賦稅之外,各種丁稅,以及徭役與兵役呢?” 邢秉懿也有些不明白之處,問道:“二十一娘,無主之地,可是全部送給了百姓?” 趙寰一一解釋道:“年年征戰(zhàn),必須先休養(yǎng)生息。除了收糧食之外,其他的雜稅暫且全部免了。至于徭役與兵役,徭役在農(nóng)閑時,每戶的成年男丁必須出力修路修城。當然,他們不會白修,到時候核算一下,按日結(jié)算工錢。兵役......遇到大戰(zhàn)兵馬不足時,他們也得上戰(zhàn)場。他們守護的,是自己的家。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件事沒得商量。無主之地,全部丈量清楚,做好登記。耕種的土地,不許買賣流轉(zhuǎn),借給他們耕種,永不收回?!?/br> 土地之事改變太大,眾人面面相覷,一臉震驚。 以前大宋的土地,大多都在權(quán)貴富紳手上。尋常普通的百姓,家里有幾畝地,日子就過得下去。 按照趙寰的意思,以后土地不許買賣,等于是全部收歸朝廷所有。照著眼下的改變,權(quán)貴們的貴,至少得大打折扣。 趙寰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這個想法。后世的土地都是國有,耕地承包到戶。她也不知這種方法,可適應(yīng)眼下的生產(chǎn)力水平。 反正先試行,遇到問題再做調(diào)整。 眼下是最好的時機,一切都是她說了算。跟在她身邊的,都是與她一樣不堪受辱,誓要報仇雪恨的人。 大家都還在為報仇拼命,還來不及滋生分好處的想法。就算有,也不算太深。 何況,她也沒有將大片的土地劃到自己名下,與他們一樣坦蕩無私,全部歸公。 土地產(chǎn)產(chǎn)出的糧食,也不值幾個大錢。趙寰先前分的花瓶等貴重寶貝,百畝上好的地,也就值那點錢。 趙寰還有其他許諾,大家也就心平氣和了。 且他們想不到那么深遠,土地全部掌控在某一階級之手,對整個國家朝廷造成的影響。 趙寰見他們都沒疑義,暗自松了口氣,道:“種地我不懂,里面的賬目細,需要費工夫。勞煩九嫂嫂與鄭娘娘一并去管著,再找個懂得種地的跟著你們打下手,給你們省些力氣。” 邢秉懿以前在康王府管著中饋,府里的各種人情往來,庫房等賬目自不在話下。如今去管種地,分發(fā)種子等。雖說要麻煩些,一通百通,很快就能上手。 能得到這塊差使,邢秉懿自是滿意得很。她身子不好,年紀也不算輕。別說上戰(zhàn)場與人拼殺,就是長途奔襲都很吃力。 現(xiàn)在管著種地的事情,到了秋收時,再收回糧食,這塊差使定會交給她。說不定,以后她就能統(tǒng)領(lǐng)大軍的所有糧草了。 鄭氏來到趙寰身邊比較晚,能與邢秉懿一并管事,當即笑著應(yīng)了,開始盤算起要如何安排。 趙寰對林大文道:“你與姜娘子一起,明天挑幾百個人馬,前去將天寧寺接管了。方丈聽話,就讓他凈身滾蛋,若是反抗,則殺了他。告訴寺里的所有人,以后寺里的方丈,由寒寂師父接手?!?/br> 姜醉眉與林大文互看一眼,她摩拳擦掌道:“二十一娘,可要將寺里的......呵呵,值錢的寶貝都搬回來?其他不聽話的和尚,”她手劃過脖子,熟練地做了個砍殺的動作。 趙寰忍俊不禁,對姜醉眉揚了揚眉,道:“現(xiàn)銀鐵器都搬回來,貴重的佛器,佛門典籍等,就留在寺里。至于不聽話的和尚,就留給寒寂師父去管了?!?/br> 林大文猶豫了下,問道:“二十一娘,可要我去打聽一二寒寂師父的來歷?” 鄭氏皺了一下眉,跟著道:“先前我我瞧那寒寂師父,看上去呆頭呆腦。天寧寺那般大,里面人馬復(fù)雜,只怕他鎮(zhèn)不住?!?/br> 以寒寂的聰明,他展現(xiàn)出來的手足無措,呆滯,只怕是讓她們看到而已。 既然如此,趙寰就將天寧寺留給他。一是探他的真本事,二是提醒他,她都知道。 鄭氏看走了眼,趙寰也沒指出,很是坦然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的出身來歷,我大致猜到了些,想要得知的,我會親自問他。” 接下來,趙寰讓趙瑚兒,徐梨兒以及趙瓔珞趙青鸞幾人,分別前去其他寺廟與道觀,尋找鐵器:“盡量不要傷人性命,告訴他們,香火銀子,我們每月只收取七成,三成留給他們。若是活不下去,就去種地糊口。” 趙寰算了下,就燕京這點人口,留著天寧寺就足夠了。其他廟宇道觀,真正潛心向佛向道的,三成的香火銀,已夠他們修行。 靠著佛道斂財?shù)?,就休想過好日子。強勢手腕鎮(zhèn)壓之下,他們自然會轉(zhuǎn)去別的營生。 寺廟與道觀占有大量的土地,還不用交賦稅。許多寺廟成了一方豪富,加上他們的信徒,這股力量集結(jié)起來,令誰都會心生忌憚。 趙寰提防的,是寺廟占用土地的問題。許多百姓為了逃避丁稅,爭先恐后去出家當和尚尼姑。 從隋唐時期起,寺廟擴大,就在這個問題上吃過大虧。大宋也一樣,僅僅是汴京的大相國寺,且不提香火銀,光是客舍就有幾千間,可見其每年的收益。 到了最后,佛門圣地被攪得亂七八糟,朝廷收不到賦稅,于誰都沒好處。 大家再說了練兵的問題,你一言我一語,直商議到亥時初。 趙寰頭疼得很,排兵布陣這塊,是他們所有人的弱項,甚至遠遠不如完顏藥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