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恥后的帝姬 第47節(jié)
汴京一地的土地,就成了無人耕種的荒地。 湯福憤憤道:“劉豫那廝,他成了皇帝,將自己的家族親人都封了官,逼得百姓都沒了活路且不提,他還在到處抓捕大宋的宗室。只要有人告密,說誰是宗室,有門道的,給些銀錢也就能買個平安。若是拿不出來錢財,就被他要不砍頭,要不送給金人。他還跟著金人一起出兵攻打大宋,真真是畜生不如!” 秦檜,杜充,劉豫等等,比畜生不如的人多了去。 趙寰垂下眼簾,想到了冒出頭的嫩芽。 若是再來一場倒春寒,嫩芽就被凍死了。劉豫就是這場倒春寒,本就奄奄一息的百姓,經(jīng)他之手,再難活命。 辛贊是君子,是書生。對付劉豫這般小人,除了鐵血手腕,還得比他更狠。 從相州收到的糧食,趙寰準(zhǔn)備拿一部分出來,先無償給百姓耕種。等到秋收時,再適當(dāng)收回一些。 糧食趙寰可以硬擠些出來支援辛贊,派完顏藥師以及武熊,領(lǐng)著他們的金兵去沖鋒。至于兵器,實在是捉襟見肘?。?/br> 利州鐵礦后世聞名,趙寰揉了揉額頭,以如今的道路狀況,燕京離利州,著實遠了些。 趙寰讓湯福先下去歇息,留了林大文說話。她左手習(xí)慣性的抬起來,又垂了下去,改為緩慢活動著右手手指,問道:“先前我讓你去打聽的寺廟道觀,可有打聽到了?” 林大文忙答道:“以前遼國尚佛,燕京的寺廟多,道觀少一些。太上......昏德公崇信道,燕京也隨之出現(xiàn)了好些道觀。香火最為鼎盛的乃屬華嚴(yán)寺,原本是耶律氏的皇家寺廟,被金人燒毀得七七八八。倒是天寧寺是新修,迄今還在,香火雖不如從前,比起其他寺廟,還算熱鬧。其余如道觀規(guī)模,就不如寺廟了。小也有好處,沒什么香火,在金人打進來時,萬幸躲了過去?!?/br> 趙寰思索了下,朝窗外看了眼,道:“等用過午飯之后,先去華嚴(yán)寺瞧瞧?!?/br> 林大文愣了下,不解趙寰為何先去華嚴(yán)寺,他倒不敢多問,從腰間解下把不長不短的刀遞給趙寰,道:“二十一娘,這是姜五郎托我交給你,說這柄刀打造得很是不錯,不比大宋的刀八色差。在以前的遼國貴族間很是有名,互相贈禮時,就贈這種寶刀?!?/br> 刀八色是大宋兵營配置八種形狀的刀具,除了手刀是短刀之外,其余七種全是長柄刀。 大宋的刀具打造工藝,在遼宋金都算首屈一指,鐵里面嵌有一定比例的精鋼。 可惜,使用之人,不是廢物就是jian賊。 趙寰來了興趣,抽刀出鞘,刀身上帶著雪花狀的花紋,通體泛黑,刀鋒鋒利。 林大文解釋道:“姜五郎說,花紋并不難做,這種刀身是先將刀身打磨過,再做處理,花紋就顯露了出來。只是刀本身鋒利,不會太過堅硬,一砍就斷掉,亦不會太軟,容易卷口?!?/br> 趙寰拿了習(xí)慣使用的銼刀出來,在案幾上擺好,左手提刀砍了下去。 “咚”地一聲,銼刀被砍出道缺口,刀鋒卻完好無恙。 趙寰頓時一喜,道:“你去將姜五郎喚來,我正好有些話要與他說?!?/br> 林大文忙起身出去,不多時與姜五郎一起來了。趙寰正在抓緊功夫用飯,她擦拭了下嘴,道:“不用多禮,隨意些,坐吧。對了,你們用過飯沒有?” 姜五郎還是拱手作揖到底,起身后答道:“正準(zhǔn)備用,怕耽擱了二十一娘正事,就趕緊來了,等下再用也不遲?!?/br> 趙寰笑道:“不用飯餓著肚皮可不好。你也一起?!绷执笪囊恢泵€不停,干脆也將他一并叫上了:“他們弄到了一只羊,你們趕上了,算是有口福?!?/br> 兩人忙道了謝,局促不安坐在了趙寰對面。周男兒與許春杏去提了食盒,拿出湯餅與白切羊rou擺在幾案上。 林大文與趙寰一起用過好幾次飯,都在以前打仗或者趕路時,一起匆忙對付著吃幾口,那時候他挺從容自若。 如今坐在趙寰的寬大案幾對面,面前擺著碗碟,他提著筷子,卻覺著手變得不聽使喚。連著好幾下,夾起的湯餅都掉回了碗里。 姜五郎低著頭,悶聲不響吃著湯餅。葷腥難得,白切羊rou更難得。他只敢小心翼翼夾了離得最近的一小塊,輕輕嚼著吞了下去。 趙寰看了他們一眼,幾口將湯餅吃了,道:“你們慢慢吃,我去走動幾步?!闭f完,起身離開。讓他們能好生吃飯,免得將碗都打翻了。 等趙寰走出屋之后,兩人不約而同松了口氣。姜五郎咧嘴笑,道:“林大,你常伴在二十一娘身邊做事,怎地也放不開手腳?” 林大文木著臉,慢吞吞道:“你膽子向來大得很,以前可沒少從鋪子里偷鐵出去賣了換錢,不同樣也怕二十一娘?!?/br> “你都知道?”姜五郎吃驚地瞪大了眼睛,見林大文得意笑了,旋即xiele氣,嘟囔道:“你jian詐,居然誆騙我!” 他的筷子悄無聲息伸向了林大文的碟子,飛快夾走片羊rou塞進自己的嘴里,含糊著道:“我不是怕二十一娘,也不是不怕.....,你不懂,這是敬著,敬著!京觀?。《懦浔徽娴幕顒幜?!” 林大文禮尚往來,從姜五郎面前的碟子中去夾羊rou,被他眼疾手快用手肘隔開。垂下頭,如餓狼撲食,呼啦啦將羊rou全部咬到嘴里。 “真是,也不怕被噎死?!绷执笪南訔壷翗O,斜乜著姜五郎,閑閑問道:“怎地,你聽到京觀,活剮,被嚇到了?” 姜五郎幾吸溜幾嚼,將羊rou吞了下去。他顧不得回答林大文的話,舔著齒縫,瞇縫著眼睛一臉享受,贊道:“好rou,好羊rou!比起以前汴京張五兒鋪子里的黃羊rou,來得還要香!” 汴京城的張五兒熟食鋪子,無人不知。鋪子里偶爾會有黃羊rou賣,饕餮們聞風(fēng)而動。鋪子在天明時開門,到了半夜就有人開始候著。 “來上一碟子白切羊rou,啃上兩只燉得酥軟的羊蹄,再來一碗撒了蒜苗的羊rou湯,就著芝麻胡餅吃下肚。那滋味,就甭提了!”姜五郎一臉陶醉,神情向往。 片刻后,他捧起碗,將湯餅呼嚕嚕吃了。放下碗一抹嘴,沖著林大文悲憤地道:“我再也吃不到那般美味的飯菜,連做夢都未曾夢到過一次,一次都沒夢到!” 林大文被姜五郎噴得直往后退,伸手抵住他的肩,“你說話就說話,好生說話!不過是些羊rou罷了,值得你這般激動?哎,瞧你這話,怎地就扯到張五兒的羊rou上去了?” “羊rou?只是羊rou?”姜五郎將胸脯拍得啪啪響,氣得眼眶都泛紅,直沖著林大文狂噴。 “那是家,自小長大的家!萬家饅頭店與孫好手饅頭店的饅頭,我閉著眼睛都能嘗出區(qū)別,那是我吃了多年的鋪子。沒了,都沒了!杜充手上沾著數(shù)百萬的人命,老林,數(shù)百萬吶!完顏氏金賊,犯下的罪孽,罄竹難書。他們何止該被活剮,堆京觀,就是死一百遍都不夠!” “你問我怕不怕,我怕的話,那是我這里,”他手指戳著自己的頭,再戳著自己的胸口,梗著脖子生氣地道:“被五通神占了去!我們聽到了這個消息,興奮得都在哭,說怕誰是撮鳥!” 林大文本來想笑,抬手擦拭去臉上的唾沫,擦到一半,他的神色晦暗下來,低聲道:“糊涂人還是多,并非都如我們這般以為。好些人聽到杜充死得慘,一下就忘了先前遭受的苦,經(jīng)不起有心人挑撥,該怪起二十一娘手段殘忍了?!?/br> “糊涂,呵呵,糊涂東西一并死了作數(shù)!”姜五郎混不吝一橫眉,惡狠狠道:“待我打造出鋒利的刀,將他們的長舌頭都割了!” 林大文失笑,他跟在趙寰身邊,學(xué)到了不少東西。有些人是真糊涂,有些人是裝糊涂。就怕真糊涂的人,被裝糊涂的人利用起來,攻訐趙寰。 這時趙寰走了進屋,姜五郎還要說些什么,忙垂頭不吭聲了。她看了兩人一眼,問道:“怎么了?” 林大文悄然戳了下姜五郎,道:“沒事。” 姜五郎也跟著悶悶道:“就與林大說了些過往?!?/br> 趙寰瞧著兩人的模樣,也沒多問。周男兒上了茶水,收走食盒,幾人一邊吃茶一邊說話。 姜五郎道:“二十一娘,你先前說的苗刀,不知圖紙可畫好了?我們從金賊處搶到的鐵,可以拿來試著打造幾把。不過,先前我給你看的鑌鐵刀,這種刀很厲害,很是難得,你可喜歡?” 趙寰好奇問道:“你會打鑌鐵刀?” 姜五郎汗顏地道:“鑌鐵刀在于如何制鐵,我以前聽說了一些,自己沒試過。試的話,要耗費一些功夫。此刀處出自東京道尚州,從大唐時,渤海的制鐵技藝傳入契丹,利州的制鐵工匠,被耶律阿保機俘虜了到各處,其中東京道尚州的鐵匠,就師從利州。這種刀,以前遼國的工匠會打。二十一娘若是急,可以尋找遼國的工匠。遼國雖與大宋多年征戰(zhàn),到底還是最恨金賊,我相信會有肯歸順二十一娘的工匠?!?/br> 趙寰沉吟了下,道:“苗刀圖紙我已經(jīng)試著畫了出來,只刀具體的尺寸,我再得確認一下。關(guān)于刀方面,先做兩手準(zhǔn)備,鐵首先得保證足夠的箭矢。有多余的鐵,再拿來打造苗刀。至于鑌鐵刀,也得再斟酌試過,究竟比起大宋的刀八色要強多少。這種刀在遼國貴人之間流轉(zhuǎn),打造一把刀,定會花費不菲。大量打造耗費太大,得要仔細算過值不值得。至于遼國工匠......” 她看向林大文,道:“外面天氣正好,叫上十九娘她們,我們這就出發(fā)去華嚴(yán)寺拜佛?!?/br> 林大文忙起身應(yīng)是,姜五郎跟著告退。 趙寰領(lǐng)著趙瓔珞她們,一行人騎馬坐車,浩浩蕩蕩朝華嚴(yán)寺駛?cè)ァ?/br> 華嚴(yán)寺主殿被金人燒得只剩下了斷垣殘桓,其他殿也破舊不堪。值錢的金佛等被一搶而空,只剩下巨大的石佛,鐘樓上的銅鐘等。因著太重不易搬動,還留在寺廟里。 約莫四五歲左右的小沙彌清空,躲在倒塌的大門角落,探出圓溜溜的腦袋,烏溜溜的眼珠子轉(zhuǎn)動著,望著從車馬上下來的趙寰一行人。 掰著指頭,數(shù)了數(shù)人數(shù),清空笑得牙不見眼,靈活地轉(zhuǎn)身,一溜煙朝西邊的禪院跑了去。 “師父,師父,來了,來了許多好看的女施主。走在最前面的,像金剛怒目的菩薩,可威風(fēng)了?!鼻蹇沾鴼猓沧套痰卣f個不停,眼都笑彎了。 盤腿坐在蒲團上的寒寂,拿著手上的經(jīng)書,虛虛朝清空敲去,“蠢兒!你可知他們是誰,可別亂跑亂瞧,仔細他們抓了你去。他們可不是來上香,寺里的菩薩都被毀掉了,哪還有上香之地?” 清空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見寒寂又要說話,嘟著嘴,怏怏不樂轉(zhuǎn)身溜了。 寒寂清秀的眉眼蹙成一團,翻身爬起來,往外走去。一路上愁眉苦臉,喋喋不休嘀咕道:“來了,又來了。就那么點家當(dāng),女大王不易對付,我得去躲一躲。咦,清空呢?還有清空?!?/br> 清空雙手合十見了禮,抿著嘴,烏溜溜的眼眸,眼巴巴望著趙寰。 趙寰頷首還禮,笑瞇瞇道:“小師父,我們是來拜佛上香,你可帶我們前去?” 第49章 清空繃著小臉不做聲, 只他人小,心思藏不住,明顯看得出他的掙扎與猶豫。耷拉著圓溜溜的腦袋, 又飛快掀起眼皮, 偷瞄向趙寰。 “你會殺了我嗎?”清空終于囁嚅著問道。 天真無邪的年紀(jì), 稚嫩的聲音,令趙寰沉默了下,問道:“以前誰到寺廟里殺人了?” 清空想了下, 答道:“金國的人殺得多, 大宋也一起幫忙攻打遼國。” 這時,在一旁的趙金鈴聽得生氣了,怒目而視還擊道:“遼國也攻打過大宋!” 清空被趙金鈴的怒氣嚇到, 往后退了一步,眼珠靈活朝左右掃去。他滿臉的懊惱,似乎在尋著時機溜走。 趙寰上前摸了摸清空的光頭, 溫和地道:“你才多大呀, 以前幾國打仗的時候,那時你都還沒生出來呢。如今你已經(jīng)是方外之人,不該管俗世間的事情。經(jīng)書念完沒有, 可是偷偷跑了出來?你師父呢?” 清空小身子逐漸矮下去,尤其是聽到經(jīng)書時, 沮喪得都快哭了, 怏怏道:“師父在禪房......” 答完, 他一下回過神,抬手捂住了嘴, 警惕地看著趙寰。 “清空?!焙旁谵D(zhuǎn)角聽了一會,終是無語嘆息, 轉(zhuǎn)身出來叫喚了聲。 清空聽到叫喚,苦得臉都皺巴巴,跟個小老翁似的,撲騰著小短腿,朝著寒寂奔了去。 寒寂將清空撥到身后,對著趙寰雙手合十施禮:“施主若是前來游玩,且請自便。若是施主前來上香拜佛,寺已毀,施主還是請到別處去?!闭f完,雙手合十再次施禮,牽著清空就要離開。 趙寰望著寒寂離去的背影,朗聲問道:“敢問大師如何稱呼?” 寒寂腳步微頓,答道:“貧僧乃是出家人,籍籍無名,施主無需放在眼里?!?/br> 趙寰笑笑,繼續(xù)追問:“大師是遼國人?” 寒寂默然片刻,道:“遼國已亡。如同此寺般,貧僧不過寄蜉蝣于天地而已?!?/br> 趙寰唔了聲,肯定地道:“大師是遼國人?!?/br> 寒寂終是回過頭,看了眼趙寰,旋即垂下頭,神色慈悲,望著清空道:“他是大宋人?!?/br> 清空訝異不已,一臉茫然。寒寂輕撫著他的頭,道:“不知為師還能護著你多久,你早些知曉也好。” 趙寰不置可否,道:“既然大師在,寺就在。不知大師平時在何處禮佛,勞煩大師帶路。” 寒寂身子微僵,見趙寰堅持,無奈之下,只得側(cè)身道:“施主請?!?/br> 趙寰道了謝,跟在了寒寂與清空身后,穿過被燒毀的大雄寶殿,到了地藏王菩薩殿。 地藏王殿亦破舊不堪,里面倒灑掃得一塵不染。地藏王菩薩身上的金身被刮了去,傷痕斑駁。 石頭香爐里,里面點著剩了半截的香,裊裊青煙繚繞,散發(fā)出陣陣渾厚的檀香味。 趙寰深深吸了口氣,隨口道:“這檀香,真不錯,好香?!?/br> 寒寂雙手合十立在一旁,垂下眼簾沒做聲。 趙寰在菩薩前半舊的蒲團上跪下,認真磕頭叩拜。趙瑚兒她們跟著上前,一一磕頭。 清空在旁邊歪著腦袋,滿含期待望著趙寰她們。見她們磕完頭,既沒上香,也沒往破了一塊的功德箱里扔香火錢,他眨巴著眼睛,掩飾不住的失望。 趙寰對清空笑道:“菩薩胸襟開闊,知曉我們窮,不會計較我們的些許供奉?!?/br> 清空脫口而出道:“施主為何要來拜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