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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靖康之恥后的帝姬 第35節(jié)

    辛贊震驚地看著李齊鳴, 他的神色與辛贊一樣,滿臉難以置信:“東家,這事兒吧, 著實(shí)透著離奇。大都離得不遠(yuǎn),這等大的事情, 開封府卻沒得到任何消息??赏觐侁赏蝗粵]了, 加上完顏?zhàn)诤? 小的仔細(xì)一想,又說得過去, 大都肯定變天了。怕誤了大事,便趕著回來跟東家稟報(bào)聲, 你可要見一見?”

    “他如今在何處?”辛贊思索了下,發(fā)現(xiàn)腦子很亂,干脆放棄了去想,徑直問道。

    李齊鳴道:“為了不被人發(fā)現(xiàn),他在大相國寺里暫時(shí)歇腳?!?/br>
    大相國寺被金人的一場(chǎng)大火,燒得只剩下了破殿。塑了金身的菩薩太重,金人搬不動(dòng)。他們將外面的金刮去,留下千瘡百孔的菩薩在外面風(fēng)吹雨淋。

    金人撤退之后,流民們回到汴京,就算沒了容身之處,也沒人敢去這里。

    菩薩的身與眼,令人潸然淚下,又令人可怖。

    辛贊臉上浮起不知是哭,還是笑的神色。

    若是真有菩薩上蒼,金人犯下的滔天罪孽,為何沒得到報(bào)應(yīng)?

    辛贊想到了來人,心里那點(diǎn)對(duì)菩薩的埋怨,立刻變成了敬畏之心。

    興許金人的報(bào)應(yīng)真來了!

    這些年來,辛贊委身于金人朝廷,出仕做了開封府尹。有人罵他認(rèn)賊作父,賣國求榮。

    辛贊答應(yīng)之前,就有了挨罵的準(zhǔn)備。但真聽到時(shí),還是不好過。

    他若是推卻,開封府尹自不會(huì)缺人。但底下被金人奴役的百姓,估計(jì)大多都沒了活路。

    辛贊生在濟(jì)南府,自從落入金人之手后,此地從百姓安居樂業(yè)的升平盛世,變成了餓殍遍地的人間地獄。

    開封府,大宋曾經(jīng)的都城汴京亦一樣。金明池的水,辛贊多次清理,再也變不回以前的清澈。

    山水萬物有靈,承載了太多的苦難,萬物同悲。

    無論情形如何,至少看到了點(diǎn)盼頭。辛贊毫不猶豫道:“走,帶路?!?/br>
    李齊鳴與辛贊相交多年,深知他的志向與未酬之志。身為有血性的大宋人,都不愿意見到大好河山被毀,同胞流離失所。

    “東家且慢。”真要前去了,李齊鳴卻生出了猶豫,道:“在下曾想過,他們是如何找到了你,可是金人的試探?”

    辛贊腳步不停,道:“金人大舉南侵,他們的老巢空虛,此時(shí)正是起事的好時(shí)機(jī)。姑且不提這些,有人能從大都逃出來找到我,且算他有點(diǎn)本事,都值得冒險(xiǎn)一見。”

    李齊鳴見辛贊態(tài)度堅(jiān)決,便不再勸說了,與他一起來到了大相國寺。

    大相國寺與其周圍一片,原本是汴京最熱鬧繁華之地。尤其是晚市時(shí),人頭攢動(dòng),能從這里淘到許多稀奇物件。

    辛贊在剛上任時(shí),來過這里一次。他不忍見到此地的荒涼,從未再踏足,這次還是第二次來。

    一進(jìn)入這邊的小巷,周圍都是斷垣殘桓,偶爾有瘦弱的野貓野狗竄過。

    辛贊每走一步,都沉重?zé)o比。

    李齊鳴警惕四望,他不禁嘆了口氣。金人毫無章法規(guī)矩,根本不懂治理朝政。

    明明開封府寸土寸金,乃是大宋最富裕之地。不但被金人打得稀爛,他們將大宋百姓都當(dāng)做奴隸,只管壓榨奴役。賦稅,吏治,律法等,在金國就是笑話。

    一群陳年泥地里鉆出來的蠻子!

    李齊鳴嘟囔暗罵,見辛贊已經(jīng)走到了前面,趕緊一個(gè)箭步竄上去,跟緊張的老母雞般護(hù)在了前面。

    探頭壓著嗓子,剛要開口招呼,就見到地藏王菩薩后,探出一個(gè)蓬亂著頭,臟兮兮看不出肌膚顏色的一張臉。

    “府尹!”那人看到李齊鳴,整個(gè)身子跳出來,俯身作揖見禮:“在下湯福,汴京人士,以前在汴京做彩棚為生。桑家瓦子,樊樓都用在下做的彩棚?!?/br>
    辛贊頷首,上下打量著瘦得跟猴一樣,與乞兒無異的湯福,轉(zhuǎn)頭四看,問道:“就你一人?”

    湯福道:“還有另外的兩個(gè)同伴。只我們一起進(jìn)來目標(biāo)太大,他們?cè)诔峭饪粗囻R。我們來的時(shí)候,用了金人的駿馬。怕被他們發(fā)現(xiàn),白日歇息,早晚趕路。”

    提到金人的駿馬,湯福那對(duì)雜亂的眉毛,得意得都快飛了出去。

    金人的駿馬!

    辛贊愣住,深知金人對(duì)馬的看重。與大宋打仗時(shí),仰仗著騎兵才一路無敵,金人的馬可不易得。

    湯福說完,補(bǔ)充了句,道:“在出發(fā)前,二十一娘交待了在下,對(duì)府尹一定要知無不言,不可隱瞞。”他轉(zhuǎn)過身,道:“府尹,進(jìn)來坐著說話吧。”

    辛贊打量著破爛的地藏王殿,無語沉默了下,抬腿跟在了湯福身后。

    李齊鳴見狀,謹(jǐn)慎守在了倒塌了一半的墻外。

    湯福熱情招呼著辛贊坐,“二十一娘說了,不可失禮。這是從金人那里搶來的,二十一娘說我們趕路辛苦,帶上歇腳時(shí)能派上用場(chǎng)?!?/br>
    辛贊隨著湯福的指點(diǎn)看去,地藏王菩薩的腳下,鋪著一張精美華麗的坐氈。

    駿馬,地氈,二十一娘。

    辛贊臉上浮起了笑,坐了下來,問道:“二十一娘可是柔福帝姬?”

    “是。不是。二十一娘說了,大宋都沒了,再?zèng)]了帝姬?!睖9泶鹆司?,在破蒲團(tuán)上隨意一坐,開始脫腳上沾滿泥土的破靴子。

    辛贊心情十分復(fù)雜,望著湯福脫掉靴子,露出黑乎乎的羅襪。他從羅襪里面掏出蠟封的信,恭敬遞到上前:“府尹,這是二十一娘寫的信。信太重要,在下一直貼身放著,睡覺都沒離過身?!?/br>
    信封溫?zé)?,氣味很是?fù)雜。辛贊憋著氣,打開了信封,拿出信看起來。

    信并不長,字跡板正,每個(gè)字都寫得跟朝廷邸報(bào)一樣清楚。

    辛贊從頭看到尾,再從尾看到頭。心潮澎湃,手控制不住顫抖著。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一股子臭味襲來,徹底抑制住了他心底的激動(dòng)。

    湯福神色憨厚,眼巴巴望著辛贊。雙手搭在膝蓋上,等著他的問話。

    辛贊愣了下,問道:“這也是二十一娘提醒你的?”

    湯福茫然了下,接著很快點(diǎn)頭,“二十一娘說,這是要掉腦袋的事情。辛府尹拖家?guī)Э?,可不能意氣用事。得深思熟慮,再三衡量之后再做決定?!?/br>
    膽量聰慧,體貼妥當(dāng),到識(shí)人的眼光,無一不具備。至少,這個(gè)送信的湯福就選得很妙,憨厚中,偶有一靈。

    但如湯福這樣的人很多,除此之外,還要得忠心。從他言語間對(duì)趙寰的恭敬,辛贊原本只放了一半的心,徹底放了下去。

    辛贊默了下,沒問趙寰為何找到他,指著湯福的腳,道:“你先把靴子穿上吧,冷。”

    湯福哦了聲,趕緊穿好靴子,嘿嘿笑道:“對(duì)不住,怕誤了事,一路上顧不得清洗。趕路倒不太累,只防著別被金賊發(fā)現(xiàn),躲避他們有些辛苦?!?/br>
    辛贊說了聲無妨,再次仔細(xì)問起了大都最近發(fā)生的事情。湯福沒有隱瞞,從頭到尾,繪聲繪色說了一遍。

    信上只簡單敘述了金國最近的局勢(shì)變化,以及他們做的事情,未加任何修飾與形容。冷靜不加任何偏向,與朝廷邸報(bào)內(nèi)容亦相似。

    從湯福嘴里聽了仔細(xì),辛贊的一顆心,隨著他的敘說,上下起伏不平。

    趙寰只身迎戰(zhàn)金兵的孤勇,放眼大宋天下,也沒幾人能做到。

    湯福說完,眼睛紅了,“二十一娘受了傷,右手臂廢了?!?/br>
    辛贊悄然拭去眼角的淚,定了定神,他指著信紙,問道:“這封信,可是二十一娘叫別人代寫?”

    湯福搖頭,“是二十一娘親筆所寫。她如今在用左手習(xí)字,用了字帖描紅,一個(gè)字一個(gè)字描繪了下來。她說,要有誠意?!?/br>
    辛贊想哭,又想笑。他滿腔滿腹的不平與愁思,讀書人們成日明里暗里哭大宋山河,哪怕再憤怒,卻沒任何動(dòng)作。

    再難,能有她們這群在浣衣院的小娘子們難?

    怪不得,趙寰會(huì)如此安排。估計(jì)她也看穿了,他們這群自詡憂國憂民讀書人,空談?wù)`國。

    湯福問道:“辛府尹,你可還有疑問?可要給二十一娘回一封信,在下好一并帶回去?!?/br>
    “好。你且等著。外面金人眼線多,我就不虛請(qǐng)你了。”辛贊很是干脆起身,走了幾步,他又停下了腳步,道:“一來一回要花費(fèi)功夫,過一陣就要關(guān)城門了,耽誤正事。而且,信不安全,我就且給你留幾句話,勞煩你帶回去給二十一娘。”

    湯福立刻起身上前,辛贊低聲說了,問道:“你可記住了?”

    湯福小聲復(fù)述了遍,辛贊道:“不錯(cuò),就這些。你且回吧,我就不相送了,得回去趕緊安排?!背烈髁讼?,他追問了句: “對(duì)了,二十一娘讓你回賓縣,還是去何處?”

    湯福答道:“在下出行前,二十一娘他們還在賓縣修整養(yǎng)傷。二十一娘吩咐了,說是讓我們直接去燕京。早去了就等著,沒等到,就自行離開?!?/br>
    辛贊凝望著露出泥身,那雙眼睛卻始終冷靜俯視著人世的菩薩,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等不到,就是趙寰兵敗。她站了起來,卻沒人呼應(yīng)。

    以后,在被金人欺侮時(shí),所有的大宋人都沒臉再哭。

    辛贊回到府里,就把李齊鳴叫了進(jìn)去,兩人一頭鉆進(jìn)了書房,仔細(xì)商議安排了許久,直到深夜才出來。他站在廊檐下,神色激動(dòng),望著夜里的天空。

    黑漆漆的天空,幾顆稀疏的星辰閃爍著微光,尤為顯眼。

    不知二十一娘,前去燕京的路上可順利?

    *

    為了省燈油錢,在天黑時(shí),五國城除了值守的金兵崗哨,以及趙佶的屋子點(diǎn)了豆大的燈盞,其他地方一片黑暗。

    到了深夜,到處一片安靜。值守的金兵們打著哈欠,烤著火混混欲睡。

    其他不當(dāng)值的金兵,早就打著鼾,陷入了睡夢(mèng)中。

    突然,呼嘯的箭矢聲,劃破了夜空。值守的金兵們,還沒來得及抬頭,箭矢已經(jīng)到了他們的眼前。

    慘叫聲四起,火盆翻到,點(diǎn)著了衣衫,氈帳。很快,黑暗中火光升騰。

    睡夢(mèng)中的金兵被驚醒,他們慌亂地爬起身,來不及穿衣衫,抓起刀跑出氈帳,大喊道:“敵人來襲!敵人來襲!”

    借著火光的照耀,神臂弩對(duì)準(zhǔn)了沖出氈帳的金兵。箭矢如雨,頃刻間倒下了一大片。

    金兵被嚇得魂飛魄散,叫嚷著四下亂逃。又一輪箭雨之后,地上倒下的金兵,已經(jīng)堆疊在一起。

    趙寰站在暗處,手一揮下了令。提著刀的趙瓔珞,紅著眼如離弦之箭沖了上前,對(duì)著沒頭蒼蠅般逃命的金兵,使出全身力氣砍去。

    金兵慘叫一聲,半邊肩膀掉到了一旁,他跟著轟然倒下。

    趙瑚兒落后她一步,提醒道:“十九娘,砍脖子,別砍其他地方,省著些用刀!”

    趙瓔珞一刀砍下去,聞到血腥味,心里的那股子暢快,快要沖天而出。她哪聽得進(jìn)去趙瑚兒的話,轉(zhuǎn)頭朝另外的金兵瘋了般亂砍。

    其他的小娘子們,與趙瓔珞一樣發(fā)了狂。金兵驚恐望著不要命的她們,比先前被箭雨壓陣掃射還要感到害怕。

    趙瑚兒看得嘴角上揚(yáng),她當(dāng)時(shí)也這樣。心里的那股滔天仇恨,一定要見血,手刃仇人才能平息。

    趙寰冷靜打量著局勢(shì),朝另外的一方看去。一隊(duì)人馬已經(jīng)摸到了黑暗的屋子與氈帳那邊,撞開門,扯著嗓子在喊:“大宋同胞,我們來接你們回家!”

    “不要害怕,不要亂跑,聽著我們的指令,隨我們離去!”

    “幼小婦孺在前,不要擁擠,不要搶先!”

    哭聲,尖叫聲,無法形容他們是喜還是悲,無數(shù)的人,從黑暗的屋子里跑了出來。

    有人甚至連鞋都沒穿,光著腳穿著里衣,沒頭沒腦朝他們跑來,叫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喬貴妃夜里難以入睡,剛合上眼,外面就起了亂子。她起身穿戴好出門,看到前面的韋氏,忙趕了上前,問道:“究竟出了何事?”

    韋氏聰明得很,她聽到大宋人在喊話,就知道來了救兵。

    能打到這里,肯定是厲害的軍隊(duì)。韋氏喜上心頭,她能回大宋了,她要馬上回大宋,回去當(dāng)她的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