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辜清彥用極謙卑溫柔的文字給她安慰和鼓勵，不惜筆墨地贊美她，憐愛她。

    “易地而處，恐怕我做不到你的一半?！?/br>
    “這樣剛毅的品性，上天都會眷顧你，未來必定光明燦爛。”

    “哭靈也屬于民俗文化，你在我心中就是一個文藝工作者，切莫輕視自己?！?/br>
    “至于那些流言蜚語，更不必理會了。”

    而關(guān)于她對自己順?biāo)烀镜钠G羨，辜清彥說：“我并非一帆風(fēng)順，也有很多自己的難處，只是藏得比較好，梨子你實在不必羨慕。”

    在郵件的結(jié)尾，他留下一句：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

    如果小時候的仰慕只是欣賞和崇拜，似是而非，那么長大后陸梨就是因為這個對他產(chǎn)生的情愫。

    被拯救的感覺像遇見一束光，一條涓涓細(xì)流，一場和潤清風(fēng)，拂開籠罩在頭頂?shù)臑踉?，讓她終于可以舒服地透一口氣。

    因為這封郵件，陸梨又有力氣去面對破破爛爛的人生了。

    直到今天。

    辜清彥值得惦記，沒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對吧？

    ——

    那邊，霍旭西被陸梨折磨得一晚上沒睡好。

    但他沒有補(bǔ)覺，直接去店里開工。

    補(bǔ)覺是三十歲老男人才需要的，他年輕，不存在這個。

    洗車店經(jīng)營五年，最初不過租下一塊荒地，砌磚建墻，收拾出來，用鐵皮搭了幾個棚子做工位，地方寬敞，但十分簡陋。之后搬到白塔路的商鋪，設(shè)備也更換一新，大伙兒都挺高興。

    洗車本身賺不到幾個錢，但是可以引流，吸引客戶辦卡，做貼膜、改裝和其他保養(yǎng)項目。

    龔蒲是最早跟著他干的，馮諾高中沒讀完出去闖蕩，跟一個比他大十八歲的小富婆糾纏不清幾年，傷透了心，回老家混吃等死。

    章弋是個短發(fā)假小子，兩年前剛來的時候都以為她的是男孩，再加上霍旭西幾人沒文化，把她的名字叫成“章戈”，喊著喊著就成了“章哥?！?/br>
    龔蒲嘴欠，叫她“章魚哥”。

    霍旭西說：“人家一個小姑娘，你起這種外號是不是有點賤?！?/br>
    龔蒲喊冤：“你知不知道她叫我什么？總管！”

    “那不挺好?！?/br>
    “好個屁，太監(jiān)總管，她說我是公公！哼，我爸姓龔，我媽姓蒲，多浪漫的寓意啊，被她毀了！”

    章弋是留守兒童，父母外出務(wù)工，生下弟弟就更不怎么管她了。她跟著爺爺奶奶長大，也是高中沒讀完出來打工，起初在理發(fā)店做洗頭妹，因不服店長管束，沖動離職，跑到霍旭西的洗車店應(yīng)聘。

    原本以為她做不長久，沒想竟然堅持到現(xiàn)在，成了老員工

    章弋的業(yè)余愛好依然是美發(fā)，店里所有人的頭都是她剪的。

    前兩天這姑娘把自己左側(cè)鬢角那一圈兒給剃了，龔蒲問她為什么弄個陰陽頭，她用看土鱉似的眼神給予回應(yīng)。

    老懶在這里年紀(jì)最大，三十好幾了，早年沉迷網(wǎng)游，現(xiàn)在沉迷直播，沒事兒就抱著手機(jī)刷視頻。他老婆嫌他沒本事，隔三差五吵架。

    只有肥波最有上進(jìn)心。

    霍旭西是老板，也是大師傅，技術(shù)傍身，常勸員工多學(xué)本事，可一個兩個都懶，唯獨肥波認(rèn)真做徒弟，勤奮學(xué)習(xí)手藝，想著存錢自己開間洗車店。

    他的動力來自于新婚妻子嫵月。嫵月是聾啞人，在親戚那邊做美容師，漂亮，溫柔，和肥波在一起，兩個人對未來充滿希望。

    早上十點，霍旭西到店，看見黑豹又在門口喝水，喝完就走。

    那是附近的流浪犬，也沒人管，餓了就到街上轉(zhuǎn)悠，總能弄到吃的。

    今天洗車店所有員工都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老板。

    霍旭西把龔蒲叫到辦公室，警告他：“以后我的私事你別跟大家亂說?！?/br>
    龔蒲怪道：“你有女人不是好事嗎？”

    “那不是我的女人，普通朋友而已，你少造謠?！?/br>
    他想，陸梨在等那個古代人回來，到時如果傳出這些緋聞——反正他是無所謂，名聲這個東西他從來不放在心上，但如果陸梨介意，又解釋不清楚，對她似乎不太好。

    別看她開花圈店，常年混跡于三教九流，似乎是個人精，實則硬碰硬，沒多少城府，傻大姐一個，估計還不知道流言能傳得多難聽。

    誒不對，等等。

    霍旭西的眉頭越擰越緊。

    所以，我為什么要替她考慮這些呢？她傻叉、沒心眼、等古代人，關(guān)我屁事？

    真搞笑，奇了怪。

    他搖頭冷嗤，懷疑自己吃錯藥。

    ……

    第10章 棄兒的身世

    龔蒲見他心神不定，一會兒莫名其妙臭臉，一會兒自顧輕笑，心想也沒人招惹，他琢磨啥呢？

    轉(zhuǎn)開話題，問：“對了，你和甄真還有聯(lián)絡(luò)嗎？”

    猝不及防聽見這個名字，霍旭西微怔了怔：“沒有，提她做什么？”

    “人家現(xiàn)在還單著呢，你還有沒有良心？”

    他無語：“隔壁王大媽的女兒死老公也該怪到我身上是嗎？”

    龔蒲嘆氣：“那天我們聊微信，其實她和我有什么可聊的，就是想打聽你的近況。你也一直沒找女人，這不引人遐想么?！?/br>
    霍旭西轉(zhuǎn)著椅子：“是，我到處找女人，店里生意也別管了，留大家在那個破洗車棚吃灰，你高興了？”

    龔蒲“嘖”道：“我是見不得那么好的姑娘蹉跎青春，難得她長情，你要是不愿意復(fù)合，就趕緊交個女朋友，別禍害人家?！?/br>
    霍旭西失笑：“我禍害誰啦？交不交女朋友需要聽你指揮？”

    龔蒲還想多嘴，被他揮手趕走。

    有多久沒聽到甄真的消息了，恍如隔世。

    那的確是個好姑娘，只是霍旭西做出決定以后從不回頭琢磨，和她分開三年也很少想起這個人，現(xiàn)在回憶初戀種種，只嘆青春年少，單純得像個傻帽兒。

    怎么說呢，其實就跟陸梨的猜測相差無幾，壞學(xué)生與乖乖女相戀，女孩父母極力反對，于是被壓制的感情和青春期的叛逆使他們產(chǎn)生與世界為敵的孤勇幻覺，痛快地抵死頑抗。

    幼稚，青澀，中二，卻也不乏可愛。

    當(dāng)時正值高三，兩人又不在同一所學(xué)校，甄真父母管得嚴(yán)，早晚親自接送，小情侶每天見面的時間只有下午放學(xué)到晚自習(xí)的那段空隙，隔三差五，霍旭西騎摩托車過來陪她吃飯。

    一無所有的兩個少年，對未來懷著憧憬。甄真學(xué)舞，從小的目標(biāo)就是考上北都的舞蹈學(xué)院，將來做一名舞蹈演員。

    霍旭西沒什么理想，只盼望快些闖蕩社會，賺很多錢，買車買房，自在逍遙。

    甄真曾說，等她大學(xué)畢業(yè)，能夠自食其力，不用再依靠父母供養(yǎng)，到那時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誰反對都沒用。

    事實證明她果然爭氣，后來考去了北都，霍旭西則留在舒城，進(jìn)入汽車行打拼。

    因擔(dān)心她從這個小地方出去，會被人瞧不起，霍旭西發(fā)了工資就會給她打錢，希望自己喜歡的姑娘過得光鮮亮麗。

    甄真也開始做兼職，不愿接受他的匯款，也是心疼他辛苦，為此甚至還曾急哭過。

    回憶起來，這段感情最美好的部分恰恰是他們不在一起的時候。

    但頂多也就這樣了。

    當(dāng)兩人朝著正大光明在一起的目標(biāo)越來越近，霍旭西卻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喜歡越來越少。

    本就沒什么共同話題，興趣和愛好亦相去甚遠(yuǎn)，靠著手機(jī)維系，翻來覆去說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索然無味。

    有時他會走神，心不在焉，甚至耐心耗盡。

    但他不想傷害甄真，于是盡力克制，以至于后來接到她的電話和信息都讓他產(chǎn)生抵觸。

    甄真覺察到這一點，也變得小心翼翼。

    感情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多少讓人惋惜，為了再努力一把，尋找挽救的可能，那年夏天，霍旭西去了趟北都，陪她過二十一歲生日。

    可惜沒用。從北都回來不久，他正式提出分手。

    說來諷刺，失去學(xué)校和老師的管束，躲開了父母激烈的反對和控制，他們的感情也迅速褪色，不再發(fā)光。

    霍旭西如此干脆決絕，多少傷到甄真，連龔蒲也覺得他心狠。

    也許就是心狠吧，分開以后他心中毫無留戀，甚至感到松一口氣，接著把所有精力放在洗車店的經(jīng)營上，賺錢帶來的快樂似乎比戀愛更加激蕩澎湃。

    ……

    往事如走馬燈一一掠過，思緒疲憊，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他轉(zhuǎn)念想到陸梨。

    不由自主打開手機(jī)，點進(jìn)她的微信，稍作思索，把她昨夜醉酒哭喪的社死視頻發(fā)送過去。

    等了會兒，收到陸梨的回復(fù)，怒斥：“刪掉！”

    霍旭西只要想到她此刻抓狂的模樣就無比愜意，捉弄的快感將心中煩悶一掃而空，好一個陽光燦爛啊，別說，逗jiejie生氣真好玩兒。

    ——

    那夜在霍旭西家宿醉一宿之后，陸梨接連忙了好幾天，暈頭轉(zhuǎn)向的，早把自己掛在他家陽臺的襯衫忘個干凈。

    這天帶團(tuán)隊到鎮(zhèn)上干活兒，剛搭好舞臺，正在調(diào)試音響設(shè)備，現(xiàn)場忽然鬧起來。

    原來逝者在外邊的情婦帶人上門吊唁，順便討要他生前承諾的半套房子。

    原配自然不肯，大發(fā)雷霆，雙方推搡咒罵之間又爆出狗血猛料，原配和小叔子早就搞在一起，連孩子都是小叔子的種。

    這下在場所有親戚炸開了鍋，小嬸子首先撲上去廝打jian夫□□。

    世間男女欲念繁雜，處處烏煙瘴氣。

    謝曉妮待在邊上看熱鬧，舉手機(jī)拍攝錄像，被陸梨制止。

    “再讓我看見你干活的時候玩手機(jī)，直接沒收?！?/br>
    妮子吐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