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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布梅三娘 第20節(jié)

    白云瞪大眼看著郡主脫了鞋,踩在亭子坐人的位置上,和外男嬉戲打擾。而對方竟沒覺得這哪里不對,靠得是那么近。

    最荒唐的是,潭夢就在門口守著,卻背對兩人一點(diǎn)指出不對的意思都沒有。上午剛學(xué)的規(guī)矩,沒到晚上就喂了狗。

    白云把茶水端到小亭子里,驚呼著:“郡主!您怎么能站那么高?您怎么能脫鞋!您怎么能……哎!”

    她放下東西,忙去拉梅郡主:“快些下來。要是被人看見了可怎么辦??!您不能趁著大家伙午間休憩,就真肆無忌憚了?!?/br>
    周子澹在邊上總覺得三娘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他就和段家兩個(gè)青年一樣,像是不招惹三娘不舒服,一定要說兩句刺三娘的話:“就是。郡主,您怎么可以如此失態(tài)呢?該像我,坐有坐姿,好好坐在這里,端莊喝茶。”

    他拿起茶杯,用了他來到沐王府最有禮的姿勢喝起了茶,說不是刻意的,傻子都不會信。

    三娘被白云拉下來,本來都要伸手穿鞋了,聽到他這話,撈起鞋子:“我看你不僅欠打,你還欠抽。再說我,拿鞋丟你。”

    周子澹一口茶嗆到,猛咳嗽起來。明明都這樣了,他還要笑得大聲:“咳,哈哈哈——咳咳——全天下——咳——就你這么個(gè)拿鞋抽人的郡主了?!?/br>
    說完他幾乎預(yù)感到要挨揍,捧著茶杯起身:“時(shí)間緊迫,我差不多該回去了。沐王府現(xiàn)下午間小憩沒人。等下有人了,真讓沐王爺瞧見了,事可不好說,說不定會砸。”

    周子澹奔到亭子口,三娘就真把鞋子飛了出去。

    周子澹欠打卻靈動(dòng),見著鞋子擦身飛過,得意捧茶,幾乎仰天大笑離去姿態(tài):“哈哈哈哈——沒砸到,哎,沒砸到——”

    三娘氣得又掏出一只鞋準(zhǔn)備砸。

    白云簡直要無措到落淚:“郡主!您可別扔了!”

    三娘氣呼呼把鞋子穿到自己腳上,朝著人離開的方向喊:“你正事別忘了?!?/br>
    周子澹轉(zhuǎn)身朝著三娘舉起茶杯,示意正事絕對不會忘記,這才面帶笑容走人。

    三娘見人走了,單腳跳著出亭子,試圖去撿鞋。她是真半點(diǎn)沒習(xí)慣有人伺候。

    潭夢注意到這幕,很快將鞋子拿回來。她來到三娘身邊蹲下:“郡主,我給您穿上。”

    三娘低下身撈過鞋,輕松自己穿上:“我又沒斷手?jǐn)嗄_?!?/br>
    剛才和周子澹的對話,她沒有避開潭夢,不過白云并不知情。

    三娘略一思考,換了下措辭,指著遠(yuǎn)去的周子澹背影告訴兩個(gè)小丫頭:“那位,以后我夫君。你們兩個(gè)只要記住這點(diǎn)就行。其余的都不用管,我會去和王爺王妃說?!?/br>
    白云愕然,潭夢則是乖巧應(yīng)下:“好的郡主?!?/br>
    作者有話說:

    第30章

    文/乃兮

    沐王府多了一位郡主的事不大不小。

    不大, 是對于普通百姓而言,他們大多并不在意權(quán)貴之家具體幾口人。多了和他們無關(guān),少了也和他們無關(guān)。有些偏遠(yuǎn)一些的地方, 天子是誰都與他們無關(guān)。唯有吃飽穿暖才是他們關(guān)心的。

    不小, 是對于上層而言。于其它權(quán)貴多了個(gè)來往交好的理由,于家中有適齡男兒的有了個(gè)思量的對象, 于京城有個(gè)要給的名分。

    這件事放到周元淮那兒,他也不過是詫異一下,隨即很是坦然:“多子嗣是好事?!逼溆嗖缓枚嗾f。尤其是當(dāng)他知道這位新增的梅郡主確實(shí)字子芝……

    梅家受重視的理由一下子浮現(xiàn),很多事自然能理順。

    周元淮自詡?cè)宋⒀暂p, 清楚這些事離得越遠(yuǎn)越好。在兩個(gè)兒子的婚事上, 他也希望孩子和妻子能真心相愛,他們的妻子家室能夠簡單明了一些。

    直到應(yīng)付完一眾人回到家,周元淮看見二兒子穿了一件樸素?zé)o華的衣服,膝蓋那兒隱隱塞了點(diǎn)墊子。神情恍如壯烈赴死, 鬢角微卷的兩縷頭發(fā)都被好好塞到頭發(fā)中去了。

    他想到白天知道的事,心頭就是一跳。

    如果他沒有記錯(cuò), 二郎和梅郡主關(guān)系不一般。

    周元淮心里有了預(yù)期,再望向自家另外兩人。周家長子周子淙,手上拿著羽扇唇角掛笑, 一副俊朗才子卻萬事不管高高掛起的姿態(tài)。

    妻子全然是明知道叨叨沒用,依舊叨叨過一遍,看上去很想再叨叨一遍的樣。

    清官難斷家務(wù)事, 大儒難教紈绔子。

    周元淮面對家里人, 從來都是寬容的。他坐到位置上, 接過妻子準(zhǔn)備的清口茶水:“子澹, 說吧, 什么事?!闭f罷,喝口水先壓壓驚。

    周子澹衣服下擺一撩,動(dòng)作嫻熟跪下:“我想和沐王府梅郡主成婚。最好是娶。希望父親為我上門求親?!?/br>
    周元淮一口水“噗——”噴出,被他敏捷用手遮擋,結(jié)果衣袖口全濕,還險(xiǎn)些嗆在眾人面前。俊朗中年人袖口甩開也不是,嘴里殘余的那點(diǎn)茶水一時(shí)也吞咽不下。一家之主的尊嚴(yán)瀕臨喪失。

    旁邊祝氏飛快掏出手帕給周元淮擦拭嘴角,先瞪了二兒子一眼,再安撫著飽受沖擊的丈夫:“孩子們年紀(jì)是差不多了。子淙要等功名,子澹要是也等考功名,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shí)候。他既然有喜歡的人,求取也不是不行?!?/br>
    周元淮艱難咽下茶水,擦拭了一下衣角,見衣角暫時(shí)干不了,將濕了的衣角折疊起。他折著,無奈和祝氏解釋:“那是沐王府。人多復(fù)雜。哪怕是一個(gè)小小郡主,身后不知有多少事。”

    “早知道他招惹的是梅郡主,還不如當(dāng)初在江南找個(gè)小家碧玉。”

    為人父的,哪里希望孩子家中復(fù)雜鬧騰??偸窍M⒆由钤绞禽p松越好。

    周子澹在三娘面前說著三娘“一見傾心,非我不行”,真到了周元淮面前沒真這么說。他膝蓋軟得根本不懂“膝下有黃金”,能屈能伸:“我和子芝幾乎每晚相見,我實(shí)在是想見她?!敝饕菫榱藢W(xué)染布。

    “子芝教我做手帕。”花錢的。

    “送我她親手染的布?!彼銖?qiáng)要的。

    “我見證了她成年禮,知道她很多不為人知的事?!备鴩^,差點(diǎn)被沐王府的人當(dāng)場處理了。

    “我送她的耳墜,她更是一直戴著?!闭f實(shí)話好像她走得倉促,沒什么拿得出手的金飾,在沐王府不戴恐怕一時(shí)也沒替換的。

    仔細(xì)一琢磨,周子澹都要相信兩人關(guān)系匪淺。兩情相悅,這婚不結(jié)都有點(diǎn)難以收場。

    周子淙身為兄長,在邊上聽得輕微扇了扇羽扇,竟是有點(diǎn)羨慕:“看來經(jīng)常出去玩鬧會有收獲?!碑?dāng)然他更喜歡江南女子,喜歡可以舉案齊眉的才女佳人,不如有了功名之后多去詩會逛逛。

    周元淮差點(diǎn)也信了:“我要是沒有記錯(cuò)。你跟我到這里才沒多久。當(dāng)街送了不知道多少人花。正事沒怎么做,嬉鬧沒少?!?/br>
    周子澹一向來會說話,語氣誠懇:“情之一字,不懂時(shí)自然是花天酒地,看世上萬事萬物都有意思。懂了之后,才知道世間萬物不如一人。就像爹娘之間一樣?!?/br>
    這例子一舉出,周元淮確實(shí)無言反駁。

    遇見祝氏之前,他一樣見過很多良人。他也會想“適婚”,想“門當(dāng)戶對”,想“爹娘喜歡就好”。真碰到祝氏,他才產(chǎn)生“非她不可”,“門戶不重要”,“若是錯(cuò)過,恐悔余生”。

    為人長輩,他做不出棒打鴛鴦的事。

    他沒打算教訓(xùn)周子澹,只注視著自己兒子:“情之一字,你心里有數(shù)。我對于你的婚事不會多說什么。但你要知道……”

    他頓了頓:“婚事不是玩笑小事。若身為郡馬,往后你自當(dāng)收斂性子。不可再在外沾花惹草。成家便是要懂治小家。合則一生平穩(wěn),錦上添花。亂則必牽連旁人。我對你和你兄長盡可能一視同仁,卻也不想他受你所累,當(dāng)然,我也不會希望你受他所累?!?/br>
    周子澹答應(yīng)結(jié)婚一事,確實(shí)對婚事沒有周元淮想的那么鄭重。

    他跪在地上,沉吟良久。

    他在想。想他如果和爹一樣將婚事當(dāng)人生大事,多考慮沐王府可能給他和家人帶來的危險(xiǎn),他會不會依舊答應(yīng)三娘。

    沐王府在本地可謂權(quán)勢滔天。周家人說來說去算是教書人。他無論如何不可能成為一位異姓王爺,在權(quán)勢上無法壓過沐王府。他喜好玩樂,總只是見什么有趣往哪里靠,思前想后運(yùn)籌帷幄的能力沒有什么施展的機(jī)會,遠(yuǎn)不曾想……如同他爹一樣扛起一家人。

    成婚,哪怕只是一場幫助。三娘對外就是他的妻,他必然要肩負(fù)起三娘的事。不能再用小事去求助爹娘,不能再腿折了在家里嗷嗷喊著求助。

    想透這些,他再想氣焰驚人會在他面前用手指戳他或者朝他丟鞋的少女。誰會希望這樣的少女被權(quán)勢壓迫,最終沉寂消亡?太過殘忍。

    “我知道沐王府事不會少。子芝她不適合沐王府?!敝茏渝:图依锶苏f著心聲。他剛才是為了能夠讓家里人接受才盡量誠懇,現(xiàn)下是有感而發(fā),“她適合沐王府外的地方。”

    他此生有幸生在周家。三娘無法選擇父母,生恩有限,養(yǎng)恩微薄,十六年成年后要是再被拘束著如同其他郡主一般,用婚事奠定沐王府的權(quán)勢,還不如沒有這樣的家室。

    趁著王爺現(xiàn)在對她容忍是最多的時(shí)候,能成婚最好??峙滤约阂彩沁@么想的。

    當(dāng)然,周子澹不會讓這場婚事影響兄長前程和爹娘。他堅(jiān)定:“我不會當(dāng)小事看待?!?/br>
    堅(jiān)定完下一秒,他很快原形畢露,朝著周元淮眨眼:“爹,事急。咱們想能早成婚就早成婚。”

    周元淮知道的事情多,哪能不知道周子澹的話是什么意思。為人長輩,求親事他自不可能一手cao持,主要是不熟。他看向身邊祝氏:“你和我一起尋個(gè)媒人。家里東西這些日子我也不知道都整在哪里。挑出些我上門可以帶過去送禮的。沐王府人多,只給沐王爺、王妃以及梅郡主挑一些就成。”

    祝氏見事定下,應(yīng)著:“好?!?/br>
    周元淮再看向周子淙:“理應(yīng)你先成家。不過你弟這個(gè)婚事真要辦,確實(shí)從急。今年梅郡主十六,明年就十七。年紀(jì)正好。大戶人家最多留到十八,再晚就過了?!?/br>
    周子淙并不介意:“沒事。我不急。”

    祝氏一聽,催人:“你還是急一下。要是有合適的姑娘直接告訴我。只要姑娘好,誰家都行。我們家沒有什么門第偏見。”

    周子淙看夠了弟弟的戲,不想再被催,忙起身走人:“看書去了,走了。弟弟婚事有需要我的地方叫我,別的就算。”

    周子澹當(dāng)即幫腔:“娘,放心。等我成了婚,等哥上了榜。他看上什么姑娘,我和子芝一起幫他去求親。絕對將事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祝氏好笑:“你啊,掛心你自己就行。你幫你哥能越幫越亂。到時(shí)候婚沒求到,惹出冤家來。真沒幾天不看著你,你馬上能惹出新的事情來?,F(xiàn)在連婚事都惹了出來?!?/br>
    周元淮處理完了正事,端起茶再喝,就聽身邊祝氏突然警惕開口問二兒子:“你不會是和人家姑娘惹出不得不結(jié)婚的事了吧?”不會是……奉子成婚吧?

    他憋著一口茶是噴也不是,咽下又咽不下了。干瞪眼。

    這要是真的,他今天真要家法伺候。

    周子澹哪想到自己能突然背鍋,還背上了一條小小生命。他趕緊搖手:“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我每天不都回家的么?”

    祝氏敏銳指出:“你說你每天晚上和人碰面。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你爹就是這么教我的?!?/br>
    周元淮:“……”茶水是完全咽不下了。感覺晚飯都要吃不了了。

    周子澹:“……”

    周子澹緩緩站起身,用責(zé)怪的眼神看向親爹:“爹,你這教娘都在教點(diǎn)什么?你分明在借著教人,玩些有的沒的……”

    周元淮一口氣提上來,含著茶水起身,試圖踹人。混小子,說什么話呢。他的私事難道還要這混小子教?

    周子澹將向來注重儀態(tài)禮儀的親爹氣上頭,高高興興離開:“不說了,我也去籌備點(diǎn)禮物,回頭上門好送人。不打擾你們今晚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祝氏扭頭看向丈夫。

    周元淮面不改色,緩緩將茶水一點(diǎn)點(diǎn)吞咽下:“……我們的事少和他們說。”他一家之主的尊嚴(yán)很重要。

    作者有話說:

    第31章

    文/乃兮

    周家被婚事驚起, 沐王府也沒好多少。

    沐王爺和沐王妃帶著郡主世子用餐,梅郡主按照府內(nèi)規(guī)矩也到了。經(jīng)過一天到禮儀教學(xué),她施施然坐在了該坐的位置上, 儼然一名大家閨秀。

    哪怕在民間成長, 梅菊的教導(dǎo)以及掌握一門手藝的傲慢,讓梅三娘能夠擁有屹立在眾人之上的氣質(zhì)。讓她半點(diǎn)沒被一群貴女壓下。

    她裝過月娘, 裝的是她想象中的娘親,而非真正心懷四方活潑俏皮且通透的月娘。那朦朧概念中的月娘一向高貴,讓她現(xiàn)在抬手投足間有了一絲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