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我希望你過得比我好(虐/慎入)
十一年后,我媽對我爸毫無保留的愛被互聯(lián)網(wǎng)民稱為「舔狗」 而我和張晨歌、謝衡回憶起青春,謝衡說,“大眼,你當年面對舒遠航那副「妹狗」的樣子,真令我感到惡心?!?/br> 是「妹狗」還是「媚狗」,我還臭不要臉地問謝衡了。 謝衡說:“都是——又像meimei,又在諂媚。” 我從小就是個在人際關(guān)系上記吃不記打的人? 我不知道這樣形容對不對,我看到前面有人給我設陷,那么大一坑,只要對面的人是我的朋友或是愛人,ta向我揮手,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向ta走去。 我只敢記恨、討厭那些我確認他們不會離開我的人,像我的壞脾氣,總是在我媽面前展露,一廂情愿地將舒遠航作為我日記的男主角。 我相信,如果舒遠航直接罵我是傻逼,我還是會喜歡他,并且可能會傻逼地想:「舒遠航把我當傻逼耶,他是不是覺得我好可愛,可愛到他認為我值得傻逼這個稱呼。」 后來,我寫文的時候,記得我每一個讀者,我甚至可以準確地說出,她們在第幾章下面評論了什么樣的話,但是她們很少有人會記得我。 我總是記得不怎么喜歡我的人,記得互聯(lián)網(wǎng)上攻擊我的語言,我知道那有個坑,我還是忍不住往下跳,我期待著挖坑的人會回頭看我一眼,萬一ta被我的愚蠢感動了呢。 成年后,我換了好幾個心理醫(yī)生,我們都沒聊出來這種“討好型”人格究竟是怎樣養(yǎng)成的。醫(yī)生面對我時總是搖頭嘆息,我讓他們見識到了人性是很復雜的,有些人就是會在溺水時睜大了雙眼,清醒地看著自己沉淪。 在回憶青春的時候,張晨歌也扶額贊同謝衡的觀點:“你當年那副樣子,拿出來放在舔狗界也是相當炸裂的存在,不知道舒遠航怎么那么傻缺,他居然會認為你愛慘了謝衡?!?/br> 看,學霸都不會說臟話,張晨歌不說傻逼,舒遠航也不會說這個詞匯。 回到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舒遠航有沒有看到我身后旋轉(zhuǎn)成螺旋槳的尾巴。我沒看到,但我聽到它在身后亂七八糟地攪弄著空氣。 我們沉默了幾十秒鐘,舒遠航在等我回答他的問題,我在想怎么藏起我的尾巴。 舒遠航又問了一遍:“李悠然,你有那么喜歡謝衡嗎?喜歡到被勸退也無所謂,就那么一會兒都忍不???在學校里接吻,在家門口擁抱,還讓阿姨看著?怎么,走你當年看過的小說那條路子,跟小混混去廉價小旅館開間房、然后墮胎,最后走上自我毀滅之路?” 我的關(guān)注點是差不多五年了吧,舒遠航居然還記得我跟他講過的那本青梅竹馬的小說。 謝衡說過的話再次在耳邊回響: 「如果他贏了,誰都不準再看你。」 「舒遠航也會害怕失去你?!?/br> 我試著去確認—— 我抬起眼直勾勾地看向舒遠航:“是啊,我愛死謝衡了,我上周不是請假一周了么,就是墮胎了哦?!?/br> “李悠然!”舒遠航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他身邊,我們的影子在路燈下交迭在一起,他胸口起伏,急促而沉重的呼吸落在我的眼睫上。 舒遠航居高臨下、鐵青著臉看著我,我清楚地看到他脖間炸起的血管,從他攥緊我手腕的力道感受到他洶涌的情緒。 我們無聲對視了片刻,舒遠航松開手,掐緊了自己的手心,背過身去整理情緒,黑夜太寂靜了,我聽到他吞咽唾液的聲音,再開口時,嗓子都啞了:“李悠然,這幾年你過得好不好?” 我不懂他什么意思。 他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我,眼眶濕潤泛著紅,發(fā)現(xiàn)我也在看著他那一秒,趕緊垂下眼睫,像是怕被我看到他的脆弱。 他喉結(jié)滾動,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李悠然,我們不說話這幾年,你過得開心嗎?為什么是謝衡?” 我其實已經(jīng)不想演了,我整個人像顆大橙子,又酸又甜。 看著舒遠航那副挫敗的模樣,我想我已經(jīng)確認了,謝衡的話不是在安慰我,他是在陳述事實——舒遠航也會害怕失去我。 只是,17的我還是太貪心了吧,而且,我不知道我告訴舒遠航,我在逗他玩,他會不會惱羞成怒,我會不會偷雞不成蝕把米? 我半張著唇,想說些什么,最后反問:“舒遠航,我們小時候不是常常給彼此寫信,藏在你家門口薔薇花墻的石磚下么,為什么我給你寫的那些信,后來你都不回了?” 舒遠航臉上閃過一絲猶豫,看向自己家的方向,那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他又看向我媽和我弟,說:“你先回家吧,太晚了?!?/br> 我好氣,真的好氣,幾乎是吼出來的:“你他媽沒長嘴嗎?” 我不知道是在氣我自己,還是在氣舒遠航,我們?yōu)槭裁床徽f話了,他為什么要背著我去跟別人打架,他直接告訴我不行嗎,如果他說他喜歡我,我也會告訴他,謝衡是我的朋友,是和張晨歌一樣的存在。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舒遠航還是抿著唇不說話,然后我轉(zhuǎn)身就走,我不用藏起我的尾巴了,它已經(jīng)不會再轉(zhuǎn)了。 我媽和我弟一直都在原地等著我,任我那不會說話的弟弟都看出來我不開心了,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攥著我媽的衣領(lǐng),我尖酸刻薄地譏諷了句:“他都多大了,還不會走嗎?” 如果,如果我有時光機,我一定會回到17歲那年,用零花錢去海邊,或者是買瓶敵敵畏,用更加決絕地方式結(jié)束我的生命。 我不該說我弟弟不會走的,他只是永遠都沒得到學會走路的時間。 我媽不敢側(cè)過臉看我,但我知道她一直在用眼角余光偷看我。 我走著走著,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跟我媽說:“我真的好討厭你這樣,你小心翼翼對待我爸、對我,可我們是花著你的錢,你還要接收我所有的壞情緒,你才是最委屈的人。可你在我面前總是這樣,好像我才是mama,你才是需要看我的臉色的女兒?!?/br> 我弟也被我嚇哭了,把臉埋在我媽胸口,甚至都不敢像我一樣大聲哭。 我媽跟舒遠航一樣,什么話都沒說,無聲地掉眼淚。 我不記得最后我是怎么回家的,只記得回家第一件事,我就把舒遠航從我的QQ列表里刪除了,既然不會說話,那就不說了,以后都不要說了。 隔天,我發(fā)現(xiàn)我媽的QQ簽名變成了:「我真的希望你過得比我好。」 我媽給我發(fā)了條短信:「寶貝,你只是病了,是mama平時對你關(guān)心不夠,我沒什么文化,說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我的寶貝是最好的?!?/br> 我媽去世的很突然,來不及跟我說一個字,她在墓碑上笑容溫柔,姨姨們說起過這句簽名,她們試圖揣測,我媽是在懷念著誰嗎?她為什么要這么說? 在我媽和弟弟的墓碑前,我也變成了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我在學校對每個人笑得很甜,筆下寫過幾個嘴上抹了蜜的女主,我本人卻從來沒跟我媽撒過嬌,說過一次我愛你,哪怕是以開玩笑的方式。 有時候,在我的睡夢里,我會站在第三視角,看著17歲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李悠然,看著默默流淚的母親。我恨我無法穿越時空,我很想像我抱謝衡那樣去緊緊擁抱我的mama,告訴她: 「其實我很愛你。 我錯了。 我只是想你為自己活一次。 那天我太害怕了,我怕我活成你的樣子,我怕我眼里只有舒遠航,只有微不足道的情愛,我不想再因為他而情緒自我拉扯了。 我以為我可以陪你到老的。 我以為將來有一天,我們都不會再羞于表達愛?!?/br> 有時候也會夢到后來,我每天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睡覺,睡前把房門鎖死了,可我爸喝醉后會把門一腳踹開,將酒瓶砸到我身上,他重復著舒遠航曾經(jīng)問過我的話:“李悠然,你現(xiàn)在開心嗎?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你的狗屁抑郁癥好了沒?” 沒有人知道,我已經(jīng)不想死了。我想,呼吸就是上天對我的任性最大的懲罰。 我終于懂得活著的意義,以全世界最愛我的人的生命作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