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比起見許惠賢,見周潤澤更讓鐘意緊張。 和許惠賢見面像做生意,而她習慣了和甲方拉扯,但周潤澤是實實在在的見家長。 她也是第一次結婚,生怕有哪些行為出了錯。 見鐘意坐立不安,周鶴立牽過她的手,“沒事的,你那么好,我爸肯定喜歡你,就算不喜歡你,日子也是我們兩個過,和他們沒關系?!?/br> 鐘意聞言笑了下,頭靠在周鶴立肩上,“你這話可別說給他們聽,養(yǎng)了22年的兒子胳膊肘往外拐,不殺了我才怪?!?/br> “我沒往外拐?!?/br> “嗯?” 周鶴立認真地低頭看向鐘意,“我們不是一家人嗎?我向著你怎么算往外拐?” “……你啊。”鐘意掐了下周鶴立的臉,“青出于藍勝于藍,你小子是越來越會說話了?!?/br> “我沒哄你高興,我是認真的?!?/br> “嗯,你這話更會?!?/br> “……” 眼看周鶴立被她逗的有些急了,鐘意只好先繳械投降,“好啦好啦,逗你玩呢,別這么較真嘛。” 她看著周鶴立干凈無暇的臉,心里的不安也散了大半。 見面安排在了人民醫(yī)院,住院部后面有一條長廊,紫藤蘿藤蔓糾纏,形成了天然的棚頂。 周潤澤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五月底,紫藤蘿已經(jīng)過了盛放的時刻,開始逐漸枯萎。 看到鐘意和周鶴立手挽手過來,他蒼白的臉露出一抹溫和寬慰的笑。 “叔叔,我叫鐘意?!?/br> 來之前周鶴立和鐘意講過周潤澤的情況,大概也就這兩三個月的事情,加上周潤澤放棄了治療,平時只靠藥物支撐,又忙著工作,氣色越來越差。 許多人得知自己生命即將進入倒計時后,大多更珍惜僅剩的時光,只有他,在加速死亡。 鐘意也想了很久該送什么,人之將死,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送什么好像都沒意義。 有天她在翻相冊的時候,偶然翻到了去墨西哥拍的照片。 那是裴嶼川出事半年后,在這之前,她日日渾渾噩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哪也不去,誰也不見。 后來她無意間刷到一部電影——《尋夢環(huán)游記》。 Remember me. 看完后她收拾起行裝,推開門,來到了墨西哥,剛好趕上亡靈節(jié)。 她漫步在熱鬧的小鎮(zhèn),音樂直擊她的心臟,歡笑穿透她的靈魂,她卻在熱鬧中放聲大哭。 當?shù)匾粋€孩子看到她,拿起一枚萬壽菊花瓣,笑著遞給她。 就像電影里,米格家人給米格的祝福。 鐘意把手里的袋子遞給周潤澤,“叔叔,這是我做的萬壽菊干花,萬壽菊意味健康長壽,干花又不會枯萎,希望您一直生活順意?!?/br> “小鐘真是有心了?!敝軡櫇砂褨|西從袋子里拿出來,橙黃的萬壽菊裝在玻璃罩里,周潤澤微笑著點點頭,“很漂亮?!?/br> “花我收下了,我會放在我最容易看到的地方。”周潤澤說完又把袋子遞給了鐘意。 鐘意愣了下,袋子里面還裝了周潤澤給的紅包,“叔叔……不是我不收,您包的實在太多了?!?/br> “不多?!敝軡櫇晌⑿Φ溃澳銕臀伊肆艘粯缎氖?,這不是能用錢衡量的。其實我剛開始知道鶴立結婚還有些擔心,畢竟太突然,現(xiàn)在看來是我多慮了?!?/br> 他又提了提袋子,笑道:“拿著吧?!?/br> 鐘意猶豫了下,看了眼周鶴立,見他點點頭,便不再推脫。 三個人隨意聊了聊,很簡短,因為周潤澤下午還有工作。 他沒有像查戶口一樣對鐘意刨根問底,在他眼里,兩個人相親相愛,互敬互讓,比什么都重要。 告別后,周鶴立和鐘意在醫(yī)院門口等車,今天兩人并不順路,臨近六月,周鶴立有很多畢業(yè)的事要忙,鐘意也忙著履行對許惠賢的承諾。 鐘意打的車先到了,她朝周鶴立揮揮手,“先走啦?!?/br> “嗯,到了記得和我說一聲?!?/br> “好?!?/br> 他雙眼緊隨鐘意的背影,看她上了車,車子發(fā)動,快速駛離,變成一個看不清的黑點。 “哥!” 周鶴立愣了下,突然回過神,循著聲音的方向?qū)ふ?,不遠處一戴黑色口罩的男孩朝周鶴立跑來,后面還跟著一個女孩。 是蔣舟渡和周予安。 “哥,好巧,沒想到能碰到你。” 周鶴立瞥了眼周予安手里裝病歷的塑料袋,問:“你們是去醫(yī)院嗎?” 蔣舟渡點點頭,“她今天復診,但爸媽都走不開,看病總是大事,我就陪她來一趟。哦對了,哥我看到你發(fā)的朋友圈了,剛剛和你站一塊的是不是嫂子啊?” “嗯,我今天帶她來見我爸。” 周鶴立話音剛落,手機嗡嗡作響,是司機打來的,叫他過個馬路,省得再掉頭了。 掛斷電話,周鶴立指了下馬路對面的車,“我先走了,等過段時間請你們參加婚禮?!?/br> 周予安笑了笑,比了個ok的手勢。 “再見?!?/br> 周鶴立走得快,蔣舟渡突然想起來的事情還沒來得及開口,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走遠了。 其實,他想說,他好像見過那個人。 在花店里。 可記憶不全,他一時想不起來因為什么事。 眨眼間,六月如約而至。 畢業(yè)舞會那天,周鶴立買了一束洋桔梗,用綠色絲帶捆好,在門口迎接鐘意。 他等了一段時間,等到大部分人都進場,卻遲遲不見鐘意的身影。 正當他擔心鐘意臨時改變主意要缺席時,電話鈴聲響了。 “jiejie,你到了嗎?” “我到了啊,你人呢?” “我在門口?!?/br> “?。课襾淼臅r候門口沒人啊。” 這下兩人都確定是什么狀況了,鐘意尷尬地笑道:“我說怎么連個人都沒有,還以為來太早了。” 周鶴立也很無奈,嘆了口氣笑道:“你把定位發(fā)給我,我來找你?!?/br> “嗯好?!?/br> 然而鐘意可以說完全跑到了相反的方向,周鶴立只好掃了輛共享單車,一路騎過去。 鐘意錯到了老舊的藝術樓,學校說暑假會全面翻新,把里面的樂器都換下來。 所謂的畢業(yè)就裝修,真是永遠在他身上應驗。 周鶴立沒在一樓大廳看到鐘意,發(fā)個消息準備問她,突然聽到樓上傳來鋼琴奏響的聲音。 他愣了下,順著琴聲上樓,游走在充斥木頭氣息的走廊,最終,他在202的琴房前停下。 鐘意一身綠裙坐在鋼琴前,單手在黑白琴鍵上亂按,如果屏蔽了聲音,只看畫面,真會以為她是個大鋼琴家。 彈了會她好像泄氣一般,垂下手,拿過手機站起身,回過頭就見周鶴立依靠著門框,晃了晃手里的潔白的洋桔梗,笑盈盈地看著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怎么來了也不說話?” “看你彈得投入?!?/br> “瞎按而已,我沒學過鋼琴?!辩娨鈴淖蟮接覓哌^琴鍵,道,“好了,我們走吧?!?/br> “等等?!敝茭Q立走到鋼琴前,把手里的洋桔梗交給鐘意,拉開椅子坐下來,撫摸著琴鍵,“不急,你想聽什么,我彈給你聽?” “你會?” “學過一段時間,但也挺久沒碰了?!?/br> 鐘意摸了下潔白的花瓣,笑道:“我也不懂,彈你擅長的吧?!?/br> “擅長的……”周鶴立按下琴鍵,老舊的鋼琴發(fā)出的聲音像老人低吟,“那就,《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伴隨熟悉的旋律響起,回憶如浪潮般向鐘意涌來,海浪高漲,幾乎要將她淹沒。 以為已經(jīng)忘了,卻發(fā)現(xiàn)不過是被埋了起來,風一吹,全都暴露在陽光下。 裴嶼川的畢業(yè)典禮上,他彈的也是這一首。 只是那一年的琴聲清澈悠揚,這一年的琴聲沉悶渾濁。 琴聲收尾時,周鶴立看向鐘意,單手摟過她的脖子,貼上她的唇。 “jiejie別哭?!敝茭Q立抹去她眼角的淚,“下次給你彈婚禮進行曲?!?/br> 鐘意揉了揉眼睛,笑道:“說什么呢,趕緊回去吧,舞會都要結束了?!?/br> “不回去了。” “嗯?” “結束了就結束了,朋友總有再聚的機會,不熟的也沒必要再見。jiejie,我現(xiàn)在不想和你跳舞,我想和你,私奔?!?/br> 兩個人沿著小路奔跑,鐘意拉起一角的裙擺,一手攥著一束洋桔梗,而周鶴立西裝筆挺,牽著鐘意的手,兩個年輕人奔跑在昏黃的街道。 像極了私奔,奔向?qū)儆谒麄兊奈磥怼?/br> 畢業(yè)典禮過后沒過多久,周鶴立接到了零一工作室的電話。 “你好,我們看了你的簡歷,對你的作品很感興趣,想再和你進行深入的交流,請問你有空嗎?” 與此同時,微博跳出來一條推送。 【隨著陸傳時病逝,根據(jù)知情人透露,陸氏集團高層進行了大換血?!?/br> 陸鐲的短信也在同一時間發(fā)來。 陸鐲:“小老板,塵埃落定?!?/br> 肩上的負擔突然一下子卸下,周鶴立摸了摸肩膀,有些許不適應,也感到不真實。 但他確確實實,獲得了自由。 隨著陸鐲把控陸氏集團,許惠賢再也沒有威脅他的資本,多年的苦心經(jīng)營與等待,就是為了現(xiàn)在以及以后的自由。 不管是財富,還是精神。 他可以放心的去做想做的事,愛想愛的人,等了許久,終于等到烏云散去的一天。 “鐘意,我們準備辦婚禮吧?!?/br> 他終于可以說出這句話,但話剛打完,一通電話突然打進來。 “蔣舟渡?” “哥!我想起來了!” “什么?” “我見過嫂子,春分那天就是她花了五百二買了你的花,她穿了一身綠色,我有印象?!?/br> 周鶴立好像聽到了,心電監(jiān)護儀滴——的報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