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眼床頭電子表的時間：2022.8.14，05:30:35.

    江予微微喘著氣，晃了晃腦袋，下了床，下樓倒水喝，他前段時間回了申城的小別墅。

    陳姨已經(jīng)起床做早飯，看見他下來，有些詫異，“小予起床了？是餓了嗎？”

    江予沒聽見，但看見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陳姨，我現(xiàn)在聽不見?！?/br>
    “哦、哦哦?！标愐踢€是說，“那我就先去做飯了，小予?！?/br>
    江予胡亂點了下頭，倒了杯水，慢慢咽光了，清醒了一點，又回了樓上，打算再睡個回籠覺，經(jīng)過貓窩的時候看見正在酣睡的貓，抱起它。

    兩年前撿回來在手上亂爬，只能喝羊奶的小貓已經(jīng)長成了一只油光水滑的胖貓，突然被挪窩，黏糊糊地叫了一小嗓，繼續(xù)閉著眼睡覺。

    江予路過狗籠的時候，哈士奇正在哐哐創(chuàng)門企圖越獄，見到主人經(jīng)過，大狗端坐下來，精神地盯著主人，然后一頭創(chuàng)在籠子上，可憐地嚶嚶嚶。

    它在姥爺家的時候被姥爺帶出去晨練，又被姥姥帶出去和老姐妹們晨跑，回來之后又被保姆阿姨帶出去買菜，保姆阿姨騎自行車，小乖苦哈哈跟著跑，中午陪姥爺扔球玩，晚上又被姥姥姥爺帶出去散步，充沛的精力都被消耗了。

    現(xiàn)在跟著回了這邊，運動量驟降，一身精力無處發(fā)泄，只能拆家，昨天撕了一條地毯，咬爛了沙發(fā)，正在被江予關(guān)禁閉。

    “……”江予心軟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把貓放回去，回樓上換了身運動服，給小乖套上狗繩，帶它出去晨跑。

    現(xiàn)在八月份，這個時間已經(jīng)天亮，但出來鍛煉的人不多，江予聽著清晨限定的鳥叫聲跑了一會，思緒突然轉(zhuǎn)到了剛才那個夢。

    他不是第一次做到那個夢了，從他17歲生日后，他經(jīng)常反復(fù)做同一個夢。

    夢里的他和莊斂好像在偷偷談戀愛。

    好奇怪。

    江予皺眉，夢里的那個雜物室很黑，他看不見莊斂的臉，但他感受得出來，那個莊斂絕對不是他認(rèn)識的這個，因為，那個莊斂……很珍視他。

    他保護著他，沒有讓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也不讓他身邊的人知道他。

    很像原著中的那個莊斂。

    可是他為什么會夢到他？

    江予想不明白，帶著小乖跑了慢跑了兩圈，又散了會步，掐著陳姨做好早飯的時間回去了。

    姥姥和姥爺被二舅一家接去了國外住，吱吱也出國留學(xué)了，再加上莊斂已經(jīng)快兩年沒出現(xiàn)，下個學(xué)期高三，江予打算轉(zhuǎn)回崇英上學(xué)。

    戴子明和秦晟同他一起回來，但秦晟最近在準(zhǔn)備出國留學(xué)的申請材料，比他們先回申城，回來之后一直沒和他們見過，戴子明打算留在國內(nèi)，和江予一起爭取崇英的保送名額。

    江予白天沒什么安排，用ipad把老舒發(fā)給他的剩下幾套試卷做完發(fā)給老舒，老舒批閱后下午發(fā)給他，順帶罵戴子明那個懶東西。

    沒一會戴子明就在群里發(fā)：耳朵好燙，cao，誰在背后罵爺爺？

    江予：。

    戴子明：？

    ——

    意大利，當(dāng)?shù)貢r間2022.8.14，07:15:34，羅卡家莊園。

    簡青出現(xiàn)在莊園繼承人的房間外，敲了兩下門，門很快從里面打開了，嗅到撲面而來的鐵銹味，習(xí)以為常拉鈴叫女傭送藥和紗布上來。

    “……”莊斂眼底一片郁色，很快離開了門前，坐回了角落，微微偏過頭，側(cè)臉在明暗的交界處被襯得十足壓抑。

    簡青在他對面坐下，“說說昨晚的夢？”

    “車禍?！鼻f斂烏沉沉的眼睛深冷地凝著他，神經(jīng)質(zhì)地彎了彎唇，低喃，“他又，死在了我面前?！?/br>
    那人臨死前還在用唯一沒被血染臟的干凈眼眸看著他的方向，艱難地對毫發(fā)無損的他笑，像一只倒在血泊中也要向他搖尾巴的小狗。

    女傭已經(jīng)將藥和紗布送了上來，放在他們中間的小圓桌上，又安靜地退了出去。

    莊斂手臂新舊傷痕斑駁，偏過臉，打火機砂輪輕微的擦聲間斷地在角落響起，他慢條斯理地把玩這只打火機，說，“他回申城了?！?/br>
    簡青頓了頓，他知道他面前的這個瘋子一直都掌握著那個人的動向，他留在國內(nèi)的人每天都會傳回高達幾十個g的文件，幾乎事無巨細(xì)。

    持續(xù)了兩年的噩夢，那個人反復(fù)死在他面前，加深了他對那個人的掌控欲。

    這兩年，簡青能做的事只有傾聽，能代替他做這項工作的人有很多，他不知道莊斂為什么指名點姓要把他接到意大利。

    “……他為什么要對他們笑得那么開心。”莊斂晦暗的眼神低垂，割裂地，神經(jīng)質(zhì)地呢喃，“他死了?！?/br>
    他抬起眼皮，看向簡青，眼神暗得透不過一絲光，“那個老東西說，他原本想帶我回家?！?/br>
    第100章

    抑郁, 狂躁，臆想。

    簡青心里有了結(jié)論：很嚴(yán)重。

    他突然說，“你離不開他?！?/br>
    沙——

    莊斂抵著打火機砂輪的拇指一頓，掩藏在微長額發(fā)后的眼睛瞳色壓抑又冷晦, 微微低著頭, 打火機微弱的火苗短暫照亮他低郁下抑的唇角，他很輕地彎了下唇線, 低聲說, “我當(dāng)然，離不開他?！?/br>
    “我那么愛他?！?/br>
    他眼睛里充斥著扭曲陰暗的愛意, 聲音越來越低, “好喜歡他，好想把他……”

    ——好想把他圈養(yǎng)在身邊, 讓他再也不能對別人笑。

    莊斂始終保持著混沌的清醒, 呼吸聲卻明顯加重了幾分, 用力閉上了眼，咬著下頜, 額角隱忍地浮現(xiàn)起青筋。

    簡青理智地推了下眼鏡，眼神掠過莊斂暴露在光亮處、布滿新鮮傷痕的胳膊，沒再說話, 因為他很難保證莊斂到底會不會這么做。

    他剛來意大利的時候，這個瘋子剛做了那個人死在他面前的夢, 自毀傾向嚴(yán)重，手臂被他自己用薄刀片割了幾十道深淺不一的刀口，用自殘保持神智的清醒。

    但也不是任何時候都有用。

    有時候莊斂意識混亂, 用被割得血淋淋的胳膊拔了保鏢的槍，險些讓他拿到護照跑回國找那個人, 最后還是聞老先生讓人用電棍弄暈了他才結(jié)束了這場鬧劇。

    簡青這兩年一直住在莊園，目睹過不少次類似的鬧劇，因此沒再刺激莊斂。

    他知道莊斂從來不讓別人幫他處理傷口，和往常一樣，同他聊了半個小時，而后退出了他的房間，去了書房，將這次的談話結(jié)果告訴了聞老先生。

    聞老先生看上去和兩年前沒什么變化，聽到簡青說莊斂臆想嚴(yán)重時微微笑了下，并沒有打斷他，一直到簡青說完，他才垂下眼，沒有和簡青交流的意思。

    簡青識趣地出了書房，剛好看見安德烈亞迎面走過來。

    安德烈亞說，“簡醫(yī)生，早安?！?/br>
    “早安?！焙喦辔⑽Ⅻc頭，看著安德烈亞敲門，得到準(zhǔn)許后進了書房，停了片刻，很快離開了。

    安德烈亞輕輕關(guān)上書房門，用意語叫了句“先生”。

    聞仲璟輕輕“嗯”了一聲，“他今天有什么安排？”

    安德烈亞是一名合格的管家，早已將主人們的日程安排熟記于心，很快告訴了聞仲璟答案，“早上八點到下午兩點，布魯諾先生會來莊園教導(dǎo)蘭斯少爺；兩點半射擊場……”

    從早上八點到晚上九點，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沒有任何喘息時間，莊斂需要在短時間內(nèi)補完前十幾年缺失的羅卡家繼承人該有的教育。

    聞仲璟平靜無波地聽完后，才撩起眼皮看向安德烈亞，慢慢問，“昨晚有情況嗎？”

    “沒有。”安德烈亞說，“蘭斯少爺服用過簡先生建議的藥品后，這段時間都很安靜。”

    雖然簡青明面上并沒有給予莊斂治療，但他是莊斂唯一的心理醫(yī)生，在聞仲璟的指示、莊斂的默許下，他讓傭人將小劑量鎮(zhèn)定藥物放在莊斂食用的食物中，才讓莊園保持了一段時間的清凈。

    “先生，”安德烈亞躊躇道，從他祖父那一代起，林家就已經(jīng)是羅卡家的忠仆，他當(dāng)然也不會例外，“蘭斯少爺是否當(dāng)真愿意成為羅卡家的家主……”

    “他當(dāng)然愿意?！甭勚侪Z嘴角含笑，嗓音溫和，卻篤定，“他不接手羅卡家，可就沒辦法保護那個人?！?/br>
    莊家雖然倒了，可還有不少曾經(jīng)和莊曜交好的世家少爺，那些世家少爺早已被莊曜迷得神魂顛倒失了智，不會輕易放過莊斂，在絕對的勢力面前，沒有羅卡家的助力，莊斂永遠(yuǎn)無法保護那個人。

    更何況，聞仲璟不是慈善家，從來不會無條件伸出援手，莊斂在借聞家的勢力扳倒莊家的那一刻起就應(yīng)該知道這點。

    所以，莊斂不僅會愿意，還會迫不及待想要接手羅卡家，將他這個家主趕下臺。聞仲璟捏住了無名指上的戒指，陷入了沉思，片刻，他終于愉快地笑了起來，“讓一個外人接手羅卡家，那些老貨死也不會瞑目了吧，安德烈亞？”

    安德烈亞微微一笑，說，“是的，先生?！?/br>
    ——

    過了兩天，佟媛生日，佟夫人原本想在家給女兒舉辦一場正式的生日宴慶祝，但小三帶著私生子在佟先生面前哭訴過一番后，生日宴變成了私生子的升學(xué)宴，大張旗鼓地將申城世家邀了個遍。

    佟夫人和三個女兒都沒出現(xiàn)，幾個和佟媛交好的朋友家里也沒人出席。

    在私生子升學(xué)宴舉辦的同時，佟夫人冉紜和冉家在東城區(qū)最好的酒店聲勢浩大地為佟媛舉辦了一場生日宴。

    生日宴結(jié)束后，朋友們商量去紫金單獨給佟媛過生日，帶上了佟家的兩個meimei，一起打車去了紫金。

    江予最后一個從出租車上下來，聽見有人在遠(yuǎn)處叫他，往那邊看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人，自己被撞得后退了一步，嚇了一跳，轉(zhuǎn)過眼，在看見被他撞到的這個人的身高后又嚇了一跳，趕緊道歉，“抱歉?！?/br>
    被他撞到的是一個西裝革履的高大男人，原本立即皺起了眉撣了幾下前胸，在聽見江予的聲音后動作一頓，抬起眼，看見江予的臉后，很快松開皺起的眉，唇角挑起一絲笑，銀絲眼鏡后的眼睛戲謔溫柔，說，“為什么道歉？你好像比我更有事?！?/br>
    本來就是他沒有理，江予搖了搖頭，剛要說話，恰好戴子明抬高音調(diào)叫他，“小魚，你嘛呢？還不走？”

    這個人身高估計都超一米九了，江予站在他面前有點壓力，聽到戴子明的聲音頓時松了口氣，清淺的瞳仁望著他，動著形狀姣好的嘴唇，說，“抱歉，我朋友叫我，我要先過去了?！?/br>
    其他人已經(jīng)進了紫金，秦晟也忙著飛國外看學(xué)校，讓他們把禮物帶給佟媛，因此只剩下戴子明在那兒等他，江予小跑過去，說，“走吧?！?/br>
    戴子明多看了眼那個男人的方向，見他笑著朝他們點頭，于是問江予，“鐵汁，那人誰??？”

    “不認(rèn)識?！苯铔]回頭，“剛才不小心撞到他了?！?/br>
    “然后他不依不饒？”戴子明看了看比他矮一頭的鐵汁，摟著他的胳膊，樂著道，“怎么看也是你比較吃虧吧？”

    江予氣得給了他一手肘，戴子明嗷了一嗓子，揉著被重重杵了一下的rou，還是齜著大牙嘎嘎樂。

    他們早就訂好了包廂，也讓人來布置過，也沒讓人領(lǐng)，自己找到了包廂的位置，包廂里已經(jīng)有人開了酒，見他們進來，就把他們抓過去。

    “靠，你們喝酒就喝酒，可別帶壞我小魚，”戴子明叫道，“咱小魚還沒成年呢，還是個乖寶寶，當(dāng)心秦mama回來揍你們啊?！?/br>
    “知道了戴mama?！庇腥死移ばδ?，“你倆護江予護得跟你倆崽子似的，誰敢讓他喝酒?。俊?/br>
    ……主要是江予的酒量實在太差了。

    江予無奈跟著他被推到男生堆里，看他們給他把一杯酒精含量低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果酒塞到他手上，同時戴子明也被倒了杯xo塞手里，兩人被擁在一起，和其他人碰了一杯，“祝佟大小姐生日快樂！cheers！”

    戴子明也興奮起來，“cheers，cheers！”

    包廂內(nèi)很快就玩開了，有女生在，男生們多少時刻注意著自己行為，沒玩得太過分，趁沒徹底上頭喝醉，有人提議去樓下打臺球，江予對喝酒沒什么興趣，也跟著去了。

    樓下臺球廳人不多，侍者托著托盤在來回走動。

    江予和其他人打了一會，自己找了張角落的臺球桌，上半身伏在臺球桌瞄著球，白球精準(zhǔn)地打中了紅球，紅球卻沒落進球袋，堪堪停在了球袋的邊緣。

    剛才他沒忍住多喝了兩杯果酒，雪堆出來的面頰飄著幾分微燙的緋意，唇色也有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