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不以老公兩個字開口的對話, 他都選擇閉口不談，這是他下午剛給自己訂下的規(guī)矩。

    也沒有別的，就是于祗叫起老公來格外動聽，不聽不得勁。

    于祗癟了下嘴，“成成成，老公?！?/br>
    “請問。”

    于祗：“......”

    事兒真他媽多。

    “所以那份報告是哪兒來的呀？”

    江聽白拿出原件來給她看，“是龔序秋的。”

    于祗“啊”了一聲，“可那是你的名字?！?/br>
    江聽白點頭，“我臨時拿p圖軟件改的，就在飯桌上?！?/br>
    于祗：“......這不得夸夸你靈巧的手指？”

    江聽白一臉厭棄，“跟我大可不必來這套，我又不是章伯寧?！?/br>
    他言下之意是，你于二燒成灰揚起來是什么形狀我都知道，就不用在我面前演戲了，而且章伯寧是什么智商？你拿對付他那一套來敷衍我多少不尊重我了。

    “章伯寧他人很單純的，”于祗想想又覺得不對，“龔序秋為什么做檢查？”

    “他想要個二胎，好綁住他們家陳晼，省得總鬧離婚?！?/br>
    “......”

    方才在飯局上于祗喝了兩杯紅酒。雖然入口回甘，她不至于頭暈。但也比不得未沾滴酒的時候好受。

    她垂了眼眸靠在椅背上休息。

    所以江聽白突然問出來，“于二，你喜歡單純一點的男人？”

    他不明所以問這一句的時候，于祗半晌沒想起來怎么答。

    她只喜歡過蔣玉輕，也許是她平淡的人生里很少對什么事物有特別的執(zhí)著和期待吧，在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就被他身上那種對藝術(shù)舍身忘我和發(fā)自心底的熱愛給吸引住了。

    那會兒于祲和江聽白在倫敦讀博。

    于祗去央美等一個同學(xué)，就碰上蔣玉輕在展廳里跟他的學(xué)妹講解莫奈的《塞納河畔》，他的聲音是jsg很干凈的。

    不知道他的學(xué)妹有沒有聽進去，但于祗把每一句都記在了心上。

    她記得蔣玉輕說，在1878年到1881年間，莫奈都居住在一座小鎮(zhèn)上，位于巴黎和魯昂之間，這座小城的名字叫貝特威爾，而莫奈的屋子就在塞納河邊，他一年四季都在觀察河流的變化，才能成就這幅聞名于世的《塞納河畔》。

    她還記得他說，莫奈是個心很靜的畫家，極擅長光與影的表現(xiàn)技法，他能集中精力專注于同一景色在不同季節(jié)的不同風(fēng)致，筆觸大膽又不失傳統(tǒng)美學(xué)的意義。

    后來蔣玉輕的手就指了過來，“你有沒有在記?。靠雌饋硭饶懵牭眠€要認真?！?/br>
    于祗當(dāng)時笑了下，“因為你講得很好。”

    她又問，“你是這兒的學(xué)生？叫什么?！?/br>
    “蔣玉輕，幸會，于同學(xué)?！?/br>
    “你知道我？”于祗微驚。

    蔣玉輕說，“我看過你的辯論賽，口齒不錯。”

    那是于祗生平第一次在男生面前臉紅。

    現(xiàn)在想起來，她連撩頭發(fā)的手勢都有幾分做作，“但我mama說，總喜歡和人爭辯不是什么好習(xí)慣?！?/br>
    “你的先天條件足以讓人忽略掉一切壞習(xí)慣?！?/br>
    于祗誠懇地搖了搖頭，對江聽白說，“我沒有什么喜歡的人，也不會有了?！?/br>
    何況和他結(jié)了婚以后，還能許她由著自己的品味挑揀感興趣的男人嗎？老于腿都要打斷她的。

    她也沒有那種美國時間，日常工作就夠人cao勞了。

    江聽白眸色一黯，“好，我了解了?！?/br>
    于祗看著他陰沉下去的面容，張了張嘴想再解釋兩句說不會有的意思是，她會一心一意致力于搞好家庭內(nèi)部的團結(jié)。

    但江聽白已經(jīng)摘下眼鏡，他闔了眼在休息，于祗又閉上嘴低下了頭。

    *

    聞元安剛搬到新家的第七天，便和于祲就“人類能解鎖多少種床上姿勢”這一主題，進行了一場出淺入深的交流。

    這事說起來她也負有一定的責(zé)任。

    那段時間聞元安一直在到處找房子，她沒敢告訴陳晼和于祗，因為一說她們倆肯定有大把的辦法。

    不是打錢給她，就是送房子，可既然決定了要自力更生，打算靠自己，不好再這樣了。供養(yǎng)她的人從父母變成鐵瓷，不如就乖乖滾回家結(jié)婚好了。

    有什么區(qū)別？

    于祲在金茂府有兩套對門的房子，他自己住了一套，那另一套是專門給他放雜物用的。

    他東西太多堆不下，又不愿住在東山墅，每天堵著車起早貪黑地去公司上班，就在望京買了兩套。

    那天聞元安到處被中介帶著去看房子的時候。

    正碰上于祲回家，他說，“你真離家出走哇？”

    聞元安點頭，“你也住這里？”

    于祲說是。

    他就順帶和聞元安一塊兒進去看了看，那房子的品質(zhì)還行，但中介一張口就說至少七萬八一個月，還得預(yù)付半年房租。

    于祲還以為她這大小姐，算是心血來潮出來體驗生活手頭上也有兩三個子兒，但聞元安拉了拉他說，“于祲哥，我們走。”

    這個價位雖然偏高了一些，但在金茂府這種地方算正常吧，壓都不壓價就直接走人嗎？

    于祲說，“你不是遇到什么事兒了吧？怎么......”

    “沒有啊，我就是沒錢，付不起半年?！?/br>
    于祲：“......”

    要不怎么說真誠是必殺技呢。

    他和聞元安在小區(qū)里晃了一會兒，“你上金茂府租房子，能有便宜的給你住？”

    “差的地方我都去過了，那是真住不了人那個?！?/br>
    聞元安雖然落了難，但還是有點嬌氣的。

    于祲想了想，“你要實在沒地兒去，住我對面吧?！?/br>
    “那我付你租金，我按月付行嗎？”聞元安眼睛都亮了。

    他擺手，“不用，織織要是知道我收你房租，我就別想活了，她能譴責(zé)我一整年你信嗎？”

    但聞元安說，“別告她不就行了，不付錢的房子我可不住，好不好嘛于祲哥？”

    于祲也擱不住她央求，“行，那你自己看著辦，怎么高興怎么來?！?/br>
    于祲本來也是以為，這大小姐太太平平過了二十多年，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非得揭竿起義反對她爸的暴.政，左不過玩?zhèn)€兩天就老實回家去了。讓她過來住幾日也沒什么，況且她又是于祗的發(fā)小，保不齊哪天就又自己走了。

    她們這三個人里頭沒一個是能吃苦受罪的。

    于祗還算過得去，至少在美國讀研和進紅圈所上班，心里硬憋著一股不肯服輸?shù)膭蓬^，不想被人家說成是不中用的花瓶，也遭了不少的罪。

    還沒當(dāng)合伙人之前的那三年，她做的非訴業(yè)務(wù)那一塊指標重，長時間都處于一種高壓狀態(tài)下，有時候加班到凌晨才能回家。

    好幾回于祲去接他meimei下班，她坐在后座，還看著合同，就這么坐著在車上睡過去了。

    司機一個急剎車，于祲忙去扶住她，于祗被驚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檢查電腦，然后保存好文件，再放心地關(guān)電腦。

    但那頂多了就是個精神壓力，要是在物質(zhì)上短了一兩分，于祗也一樣是寸步難行的。

    她也不是沒和家里鬧過，就為著老于不讓她和蔣玉輕在一起，她也宣布了要斷絕關(guān)系。為了表達她的決心，連司機送她上學(xué)都不要了，一個人跑去坐地鐵。

    可她才剛進站，看著烏泱烏泱的人堆在等候區(qū)擠上車的陣仗，當(dāng)場嚇得跌坐在了路邊，還不忘護緊了她新買的dior雙肩小背包。

    所以于祲也不信聞元安能撐過一個月，盡管她搬進來的那一天事事自立自強。

    她那床單鋪得根本不能看，拖地時把自己絆倒兩三次。

    就這樣也不同意于祲給她找個小時工來幫忙，英勇程度可堪媲美《草原英雄小姐妹》里，為了拉攏住羊群失去了左腳趾的龍梅小meimei。

    那天于祲在外頭應(yīng)酬到很晚。

    和他一起的公關(guān)部總監(jiān)，一個完完全全長在他審美上、擁有38e曲線身材的大美人，把他送回了家以后，又下樓去給他買解酒藥。

    聞元安一直打他電話都沒接，因為她那邊的電卡找不到了，物業(yè)問她要的時候她拿不出。她見于祲回來以后就去對門兒想問他要，可還沒等她說話，于祲就醉眼迷蒙地將聞元安拉進了懷里，“你怎么才來？”

    再后來兩個人就滾到了地毯上。

    那尤物總監(jiān)抱著一盒藥摁了會兒門鈴，見沒人開就走了，想是大老板今天喝多了不想讓她進去。

    等聞元安第二天早上渾身酸痛地醒來，于祲還在她身邊熟睡著，她撿起地上的衣服穿好，飛快地拿上鞋赤著腳跑回了對面去。

    之后的幾天聞元安一直躲著于祲，都是聽著他出門的動靜，才下樓去超市買些東西，回來后就關(guān)著門寫她的博士論文。

    她還接了幾個影評，剛開始聞元安也就寫著玩兒，千字三百都不到，后來在豆瓣上火了一篇以后，找她的人越來越多。

    聞元安如今全指著這點稿酬過活。

    但這幾天她在家半個字都憋不出來，一開始構(gòu)思，腦子里就涌現(xiàn)出那天滾床單的情形。

    于祲把她緊緊抱在懷里，不停地頂上來，她整個人都像浮在空中。

    靈魂好似被活生生地拆分成了兩半，另一個清醒的脫殼而出，雙眼里含著同情的淚水，就在旁邊看著她心甘情愿沉淪下去。

    聞元安覺得她不能再這樣，必須找兩個有經(jīng)驗的人士，就她現(xiàn)在這狀況出謀劃策。

    再說到了這會兒，也不能再去煩她平時的心理醫(yī)生，她聊不起那個天。

    把手寫斷也付不起一小時的費用。

    因此，于祗在周三開例會的早上，就看見聞元安在群里發(fā)：【我有一個朋友，和她暗戀很久的男人上床了，但對方并不知道是她，你們碰到這種情況會怎么辦？】

    于祗一眼識破這種以“我有一個朋友”開頭娓娓道來的故事。

    基本找她來咨詢法律業(yè)務(wù)的顧客，都很懂這種人艱不拆的說話方式。

    她在桌子底下回了句：【會像你一樣到處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