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室難為 第112節(jié)
——做夢! 韓氏沒少做紅袖添香的事,此時瞧見那兩個字時,手里的參湯頓時砸在了地上,臉上的神色更是控制不住。 祝家主本在里間更衣,聞聲出來,瞧見桌案上的書冊也信沒損,松了口氣,卻也皺眉道:“毛手毛腳的,還不趕緊收拾了!” 韓氏卻是沒如往常般溫順,臉色難看至極,拿起桌上的信問他,“為何?為何這么些年了,阿窈此次又受了這么大傷害,夫人卻是連個貴妾的名分都不愿給我!平日里裝得溫順恭良,在坊間更是有賢良淑德之名,如今還不是小肚雞腸——” “住口!”祝家主厲聲呵斥,撫著胸口咳嗽不止,“……那是母親寫的!” 韓氏神色錯愕一瞬,復(fù)而委屈道:“老夫人不喜我便罷了,但阿窈是無辜的啊,那是她的親孫女,她為何就不能替她著想一回呢?你也聽見外頭說的那些話了,他們?nèi)绾尉幣盼叶夹?,但我就是心疼阿窈啊,好好的姑娘,瘦成了什么模樣,家主,求你也疼疼她吧……?/br> “你也瞧見了,母親不允”,祝家主出聲,不耐的打斷她的話,他舊傷雖愈,但身子到底是不比從前了,此時被她嘰里呱啦的哭訴惹得頭疼。 抬為貴妾,他知不妥,但阿窈是他疼寵大的,自三皇子出事以來,坊間不少話說得很是難聽,他給母親去信說這事,也是實在沒了法子。 此次是母親回信,只那兩字,便知她是動了怒。 歷朝注重孝道,他也不例外,自是不能有悖母親行事。 韓氏嚶嚶哭著,覷著他的臉色,瞧他絲毫沒有改主意的意思,忽的心生一計。 “家主,不若讓阿窈去成都府住一段時日吧?” 祝家主瞬間皺眉,斥責(zé)道:“你胡說八道什么?” 韓氏雙手攙扶著他手臂,柔聲道:“妾是為了阿窈著想啊,她在京城,閑言碎語不斷,還觸景傷情,如此,阿窈何時能走出傷痛?她是少郎君的親meimei,去探探親又何妨?況且,老夫人與夫人都在那兒,親親熱熱的,時日久了,阿窈許是就能忘了先前那些事。” “二郎是外放出京,探的什么親?”祝家主不贊成。 且不說祝窈兩次回來都與二郎媳婦兒生事,如今沈氏更是腹中有子,如若兩人再吵起來,生了好歹就壞了。 再者,他剛提過將韓氏抬為貴妾,惹得母親不虞,再讓阿窈前去,母親哪里還能對她親熱? 不過,韓氏方才那遠離京城的話有些道理,祝家主思索一瞬道:“去汝州老家吧,那里族人尚在,有他們照料阿窈我放心,再者也沒人說三道四的惹她傷懷?!?/br> 韓氏眼皮一跳,剛想說什么,卻是聽他又補了一句。 “阿窈腹中胎兒不穩(wěn),你隨她一道去吧,路上將她照顧好,不必急著回來?!?/br> 韓氏:“?!” 晴天霹靂! 她是想著瞧著才能惹人心疼,讓阿窈去老夫人跟前晃晃,替她掙一個貴妾的身份回來! 誰要去那荒涼破爛地兒啊?! “家主……”韓氏剛開口,再次被打斷。 “緊著些收拾行李,府中開銷有數(shù),我就不給你拿銀子了,出去吧?!弊<抑鞔虬l(fā)她道,又喚了女婢進來,將桌案前的狼藉收拾了。 韓氏:“……” 銀子也不給?! 第105章 韓氏回了后院兒, 忙不迭的去了祝窈那處閣樓。 “小娘?!弊q呵埔娙诉M來,示意身邊伺候的女婢出去。 門關(guān)上,韓氏面色戚戚, 過去牽起祝窈的手, 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與她哭訴道:“阿窈啊, 你父親打發(fā)我們娘倆去汝州啊,這天寒地凍的, 眼瞧著要落雪了, 你這身子可如何使得……” 祝窈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 “父親為何要我去汝州?” 韓氏哭聲一頓,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 委屈道:“阿娘想著你在京城,受那些碎嘴子說三道四, 還不如去蜀地尋你祖母住上一段時日, 待得那些閑話沒了再回來,誰承想, 你父親面慈心冷, 竟是要你去汝州老家,那哪兒成啊, 身邊沒個人照料,如何能放心得下?” 祝窈聽得心煩意亂, 她瞞得了旁人,卻是瞞不過自己, 小娘想讓她去蜀地不過是為了自個兒的貴妾位份。 “小娘如何不知,我與二嫂生了齷齪, 此次去哪兒都決計不能去成都府尋我二哥, 祖母疼澄哥兒, 如今二嫂又有身孕,祖母定會當(dāng)眼珠子似的看顧著,哪里還有我的寵?” 祝窈說著有些氣惱,又有些煩躁,“母親大度,又不曾苛待你,一應(yīng)份例都給你了,如今不過是一個貴妾罷了,半輩子過去了,你又何必爭?便是父親抬了你為貴妾,旁人說起,不還是說你爬床之事嗎?” 韓氏臉色難看又難堪,伸手在她手臂上掐了一下,“你個沒良心的,我做什么事不都是為了你?旁人說我就罷了,你怎能這般說!我若是安分守己的當(dāng)個女婢,哪里還有你?你還能這般金尊玉貴的有人伺候,能嫁入皇家嗎?” 聽得后面那句,祝窈臉色一沉。 李乾景那般薄情寡義,自私自利,是她過去瞎了眼,把他那些狗屁話當(dāng)了真,在家中鬧著非他不嫁,從前有多歡喜能嫁他,如今便有多恥辱! “閉嘴!”祝窈沒耐得住火氣,呵斥道。 韓氏神色一僵,愣怔一瞬,隨即甩著帕子委屈得直哭,現(xiàn)下倒是多了幾分真情實感。 “你吼我?!不孝的東西,你竟是敢吼我!我可是你母親!”韓氏哭罵著,在她手臂上捶打數(shù)下。 胳膊被捶打得疼了,祝窈一把將她推開,脫口而出道:“你算得我什么母親?我的母親是祝夫人!” 韓氏將將從軟塌上撐起身子,淚珠從眼眶滑落,怒極反笑,字字句句刺耳的緊,“你想當(dāng)人家的閨女,可惜人家瞧你厭煩的很,一個庶女,將家中折騰得雞飛狗跳,哭鬧著要嫁給皇子,將人家的兒子逼在那樣難的處境,如今你想不認我這個生母,去親近她?” “我呸!你當(dāng)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一個從我這個爬床的女婢肚皮里蹦出來的玩意兒,還真當(dāng)自個兒是侯府嫡女了不成?” “也就是你父親心慈,將你這個揣著孽障的東西接了回來。你還不要臉的想要將他生下來?人家外頭說錯了?換作知廉恥的好人家的娘子,早就無顏面對家人,一頭吊死了,也就你這般不認生母,忘恩負義的東西,還能不要臉皮的活著!” 狗咬狗,一嘴毛,二人吵嘴,一人氣極,一人面色煞白,無口爭辯。 韓氏自覺吵贏了,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濕濡,揚長而去。 不多時,前院書房便有人來報,說是三娘子鬧著上吊了。 祝家主慌忙起身往后院兒小閣樓去。 人本怯懦,逞一時之氣而剛。 祝窈推開女婢,將自個兒鎖在屋里,一條白綾穿過房梁,打結(jié)懸起,踢凳等死,窒息感襲來,頓時踢腿兒掙扎。 唇張開,眼瞪圓,一張臉憋得赤紅,青筋繃起。 “救……” 外面女婢驚慌失措的拍門,聽不得半點聲兒,頓時也顧不得分寸,急急喊來小廝砸門。 鏤空雕花門被劈開,女婢與小廝鉆進去,便見得吊著的祝窈已然沒了動靜,頓時雙雙一驚。 “快……快把娘子弄下來……”女婢軟了腿,跌跪在地,聲音也如蚊蟲而鳴。 小廝倉惶回神,咽了咽口水,哆嗦的手抓住了祝窈兩條腿,欲要將人托起,離了那白綾,卻是如何都做不好。 女婢見狀,忙去扶起那圓凳,又拿了剪刀來。 祝家主來時,便瞧見那小廝摟抱著祝窈站在圓凳上,兩人身子緊緊貼著,頓時又覺氣血上涌。 “混賬東西!你們在做什么!”他怒吼一聲,忽的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隨之又是一聲咣當(dāng),小廝驚慌,腳下的圓凳踩得不穩(wěn),兩人皆跌倒在地。 今日祝家忙得很,伺候的下人手忙腳亂。 花嬤嬤聽得消息便匆匆趕來,便聽得一女婢從小閣樓跑出來,驚叫:“不好了,三娘子見紅了!” 花嬤嬤眉心一跳,趕忙讓人再去催大夫,自個兒隨著那女婢入了樓。 當(dāng)夜,祝家主醒來,靠在床榻上聽得下人稟報下午之事。 下午祝窈與韓氏兩人吵嘴時,女婢就在外面候著,聽得七七八八,現(xiàn)在說來,聲音越來越低。 聲音止,屋里靜了一瞬,祝家主擺了擺手,女婢退下。 又沉默良久,祝家主方才緩緩出聲,只那話涼薄。 “去找個人牙子來,將韓氏發(fā)賣出府吧?!?/br> 經(jīng)久跟著祝家主的小廝聞言一驚,頓了一瞬才拱手應(yīng)是。 片刻后,不等韓氏尖叫哭鬧,就被堵了嘴拖到了后門的木板馬車上,燭火下,人影愈拉愈長,直至消失不見。 吱呀一聲,木門關(guān)上,自此再無瓜葛。 祝窈腹中的孩子終是沒保住,哭過兩日,被喊去了前院書房,一同來的還有當(dāng)日救她的那小廝。 瞧見跪在地上的人時,她瞬間臉色變得難看。 “父親安好?!弊q荷锨靶卸Y。 祝家主一雙眸子耷拉著,語氣沉沉卻又淡,“跪下?!?/br> 祝窈神色一僵,心里沒來由的發(fā)慌,卻也依言跪下了。 祝家主掃了兩人一眼,語氣寡淡至極:“那日雖是情急,但你二人確有逾矩之舉,壞了禮數(shù)……” 一連串的咳嗽聲起,激得血氣浮在了臉上,他喝了口茶才稍稍壓住些。 “今日便由我做主,成你們二人親事——” “父親!”祝窈急急喚了一聲,打斷他未說完的話,芙蓉面上泛起焦急色,“父親,女兒不嫁!我雖是庶女,但也出自侯府,哪里是——”一個下人可以高攀的?! “住口!”祝家主厲聲呵斥道,“你祖母說的對,是我將你嬌慣太過,才讓你這般任性妄為,絲毫不顧及家族顏面,做出那般有辱門楣之事!” 此事也怨他,從前只覺得女兒家要嬌養(yǎng)著,大是大非的道理教給她,小事便無需苛責(zé)。如今才驚覺,是他做過了,寵得她無法無天,半分不為父母兄弟著想。 祝窈咬唇,滿臉委屈的要開口。 祝家主瞧她神色便知她要說甚,“你也不必攀說你小娘說那些話,她固然有錯,但你也不是平白含冤,你母親與祖母素日教導(dǎo)你的,你全然忘了,秉性脾氣倒是與你小娘如出一轍?!?/br> 他深吸口氣,胸口憋悶的緊,“我如今給你兩條路走,一則,你與阿寧成親,你手里的莊子鋪子你母親也未收回,足夠你們過活。二則,你出府去,那些嫁妝我都會收回來,只當(dāng)是家里從未有過你?!?/br> 前日他們貼身摟抱雖是情有可原,但到底是于禮義上羞恥,胸口緊貼,腰也攬了,怎能不成親? 祝窈心里一震,愣眼瞧著他的神色,竟絲毫不像是說假話! “父親,你當(dāng)真要我委身給一個下人嗎?您口口聲聲為了我,為了祝家聲名,可曾想過,若我當(dāng)真下嫁,旁人會如何議論?我才剛失去腹中孩子,您就這般狠心,讓我這會兒出門去?既是如此,前日又何必救我,還不如讓我一了百了的與那孩子一同去了的好?!?/br> 祝家主眼皮驚跳兩下,“孽障!你父母俱在,竟還敢想這般大逆不道的事!” 祝窈冷嗤一聲,從地上站起,“多謝父親提醒,若不然,我都不知曉自己還是有父母的人,您倒是想想,哪家父母會逼著自己的孩子嫁給一個下人?” 這話聽在耳里,倒像是詛咒一般。 祝家主一只手捂在胸口上,只覺得眼前的人東倒西歪,暈的厲害,“你,你——” 忽的,一口血噴了出來,人倒在了案桌上。 祝窈瞬間呆愣,怔怔的無所動作,一股涼意從后背竄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