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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救贖了暴戾太子 第95節(jié)

    京中達官顯貴為保全自身,在這個冬日都少了來往。新帝心思難測,沒人能預(yù)料到下一個倒霉的會是哪一戶人家。而這位陛下,從不顧什么人之常情,只要是牽涉其中,都免不了吃一番苦頭。

    直到春日,這場清洗才走向尾聲。

    這一回的宮宴上,出現(xiàn)了許多新鮮面孔,多是新帝一手提拔上來的新貴,與在座的勛貴世家相處還算融洽。

    新帝行入殿中那一刻,靜得落針可聞,冬日的恐懼尚未完全消散,再風流肆意的兒郎也不敢在此張揚,換出一副正經(jīng)凝重的神色。

    下方眾人的反應(yīng)盡在意料之中,不多時,薛承璟便覺得有些乏味,便留意起舒沅的一舉一動。

    沒有人敢看他。

    但她也不再看向他。

    舒沅今日一反常態(tài),眉眼間有一抹揮之不去的憂愁。

    薛承璟移開目光,唇角的笑意蕩然無存,下頜線條緊繃,仰頭飲盡杯中酒液,便從這無趣的宴會上離去。

    沒過多久,李瑞福便帶來了關(guān)于她的消息。

    只可惜不是什么好消息。

    李瑞福臉上沒有辦成差事的笑意,反而流露出些不合身份的緊張:“近些天為姑娘病情反復(fù),又剛過了十七歲的生辰,便有人出了主意,說此時合該定下親事為姑娘沖喜……侯府中無人反對?!?/br>
    “不過人選需要仔細考量,如今尚未定下。主動上門的公子數(shù)目不少,多是些有功名在身的青年才俊。”

    薛承璟眸色一冷。

    天下運勢,有何處勝過天子所在?

    李瑞福福至心靈,瞬間領(lǐng)會了圣上的心意,不多時,便將此事辦好。

    對外傳的是太后壽辰將至,宣舒沅進宮陪伴。實則又搜羅了許多名醫(yī)進宮為舒沅看診,平日里因今上后宮無人而過分清閑的御膳房也忙碌起來。

    太后宮中本就有伺候舒沅的人手,又有薛承璟授意,舒沅在宮里的日子舒服自在,那些召入宮中的大夫商量出來的方子讓她精神稍有好轉(zhuǎn),養(yǎng)得她臉蛋紅潤兩分。

    三公主不知從哪為她尋來一只活潑可愛的小兔子,舒沅手上沒什么力氣,最多就能看一看,或是看著旁人逗它玩。

    這日舒沅用了藥,春桃叫人把小兔子找來,可宮婢尋了一圈也沒看到那只圓滾滾的小兔,急得額上生汗。

    宮婢正欲到外邊找一找,卻見珠簾一掀,圣上走了進來,懷里那個正是姑娘惦念的那只小東西。

    圣上身量頎長,指節(jié)分明,一團軟乎乎的小兔叫他捧在手里,有種難以言喻的柔和,仿佛這是什么千金難買的愛寵,才能在這位生殺予奪的冷峻帝王手心得到這般眷顧。

    舒沅注意到這邊動靜,眼皮微微一動,看到他把它抱在手里的樣子,唇角染上笑意。

    薛承璟眼眸微垂。這只不長眼的小兔子湊到他跟前來,他起初將它捉住,手法尚有些僵硬,經(jīng)了李瑞福的勸導(dǎo),才讓它舒服一些。

    舒沅有些羨慕地看向他:“它好像很喜歡陛下。在我跟前不像這般親人的?!?/br>
    李瑞福適時道:“許是姑娘抱它的法子不對。您瞧陛下是如何做的?!?/br>
    舒沅向來聽勸,從前教她的夫子都覺得她是再聽話不過的學生。她當即垂下眼,細細去看薛承璟抱兔子的動作。

    薛承璟肌膚冷白,許是用了些力氣掌住手中之物,指節(jié)邊緣微微泛紅,清瘦的大掌如此抱著軟乎乎的小白球,著實賞心悅目,是宮中畫師都難以描摹出的場景。

    這場面顯然很不尋常。舒沅的目光微滯,竟然覺出幾分詭異的和諧。

    她在讀書習字上或許有些天分,在觀摩動作上面就有兩分不足了。舒沅又多看了兩眼,還是沒分辨清楚。

    舒沅徐徐抬眼,正打算說些什么,卻與恰好上前的薛承璟目光相對。

    她擁著軟衾歇在榻上,而他輕環(huán)住小兔朝她靠近,自然低垂的目光溫潤柔和,舒沅抬眼看去,正能望進他眼底。

    薛承璟眉目蒼黑英朗,是諸位兄弟之間長得最好的一個。不過能這般靠近端詳于他的人,少之又少。外面幾乎無人談及他的相貌。

    舒沅怔愣片刻,才掩飾般地收回手,但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有實質(zhì),她的手心似乎被日光燙得發(fā)熱發(fā)癢一般。

    舒沅垂眸,纖長眼睫覆住眼眸,她聲音甜濡:“我手笨,陛下若喜歡……”

    “朕教你?!毖Τ协Z聲音淡淡。

    舒沅眼睛一亮,期待地頷了頷首。于他而言,連繁雜朝政都能在片刻間厘清,這等小事自然不在話下。

    舒沅攤開掌心,然后配合地看向他。薛承璟將小兔放到她手上,順勢調(diào)整了她的姿勢,碰了碰細白手指,而后將小兔的重量完全交于她手上。

    柔軟活物落于手心的那一刻,舒沅心跳快了兩分,根本沒察覺到薛承璟細微的動作,更沒發(fā)覺他神色間淡微的不自在,只為手中鮮活可愛的小東西感到欣喜。

    只可惜舒沅沒開心多久,那小兔一點也不像在他懷中那般溫順,瞅準機會便想跑開。

    舒沅看見李瑞福眼明手快地把跳到地上的小兔抓到懷中,松了口氣,只笑了笑:“我剛喝過藥,大概是藥味太重,它不習慣?!?/br>
    薛承璟的目光意味不明地在她身上掃過。

    他靠近時分明聞過,她周身仍泛著那勾人的香甜??酀瓨O淡,幾乎完全被她的氣息蓋過。

    李瑞福眼見兩位主子能就著這只小兔聊起來,也不敢久久地把它抱在懷里,又把它塞到薛承璟懷里。

    舒沅的目光始終落在他和它身上,薛承璟心尖仿佛有羽毛拂過,不自覺地抬手,在那只不長眼的小兔身上輕撫。

    舒沅曾聽人說過,常撫摸這類毛茸茸的活物多有好處,譬如,能紓解白日積蓄在內(nèi)的緊張和不適。

    念及這些天宮內(nèi)風聲,舒沅看著他耐心撫摸小兔的模樣,越發(fā)安心。

    待薛承璟走后,李瑞福因事逗留了一會兒。舒沅瞧李瑞福對她的病情格外上心,便下意識認為這是他孝敬皇祖母的緣故。

    既然如此,她作為表妹多關(guān)心他又有何不可呢。

    舒沅將李瑞福叫住,委婉地表達了關(guān)切:“近來朝中事務(wù)繁多,瞧陛下的臉色,似乎是有些勞累。李公公行事妥帖,不如瞧準時候把那只兔子帶去,若能使陛下輕松片刻便很好了?!?/br>
    李瑞福連聲應(yīng)是,當夜便回去讓小太監(jiān)搜羅了一本看護兔子的典籍,在燈下細細研讀。

    此后數(shù)日,在新帝休憩之處,總能發(fā)現(xiàn)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兔,肆無忌憚地在屋中跳來蹦去。無人有緣見得。

    一日,舊日下屬入宮覲見,談完要事,陡然見得屋中有一活物,殊為詫異,猶豫問道:“陛下將這兔子養(yǎng)在跟前又是為何?”

    薛承璟眸光輕移,在那撒野的小兔身上停了停,嗓音淡淡:“養(yǎng)著玩玩。”

    李瑞福笑瞇瞇地添茶,心想,陛下恨不得這兔子鬧了笑話或惹出什么禍事來,才好說給姑娘聽呢。

    不過瞬息,又想,若三公主當日送的是雞鴨鵝便好了,至少每日下蛋孵蛋,也有點新鮮事,哪像這只不中用的白兔,成日就知道吃。

    不過,舒小姐果然與旁人不同。

    李瑞??戳艘谎垩Τ协Z,又極快地收回目光。

    自然,陛下待舒小姐也是不同的。

    -

    舒沅在宮中休養(yǎng)的日子甚少有人來打擾。自新帝即位,舊時炙手可熱的人家自顧不暇,如今能自由出入宮廷的勛貴少之又少。但終究會有與人見面的日子。

    這日,太后召了數(shù)位貴婦和年輕公子小姐入宮說話。同往年相比,并沒有什么特別。

    御書房議事耽誤得久了些,薛承璟知曉此事后僅頷了頷首。

    在大臣散去后,他行至御花園,便見到舒沅和梅晏之一道立在紫藤花架下。

    “舒meimei這些天可好些了?”

    “有太醫(yī)診治,稍有起色?!?/br>
    薛承璟遠遠見得梅晏之笑了笑,眸底有寒光掠過。

    在他尚未歸宮前,梅晏之便是因長相肖似皇室中人,又與他年齡相仿才得了關(guān)照。

    從前不覺得如何,眼下看梅晏之在舒沅面前言笑晏晏,卻是十分礙眼。

    梅晏之從袖中拿出了一件東西遞給身前的姑娘。

    “我同先生走過許多地方,這是我在一處寺中為你求的平安符,聽說很靈驗?!?/br>
    遠處語聲字字入耳,聽得李瑞福背脊發(fā)涼,又發(fā)覺陛下面沉如水,一顆心吊得越來越高。

    薛承璟轉(zhuǎn)身便走,李瑞福急忙回身跟上,步履匆匆。

    回到御書房后,薛承璟照舊批著奏折,神色淡淡,李瑞福險些以為那事就此揭過,但到了夜間晚些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想錯了。

    李瑞福匆匆讀過,驚訝地抬起頭:“陛下?”

    薛承璟將筆一扔,冷冷看來:“還須朕說第二次?”

    李瑞福手心一緊,壓下心頭詫異,只道:“奴這便去辦?!?/br>
    新帝辦蒙學百座,醫(yī)館百家,實乃為萬民謀福,利在千秋。此行一出,為朝臣百姓稱頌。

    “我就知道他是很好很好的?!贝禾覍⑾У?,舒沅抱著好不容易馴服的小兔,抬頭望向窗外,面上流露出一絲笑意。

    自此,新帝在民間有了仁厚愛民的名聲,漸漸將那半年的動蕩不安壓了下去。

    隨后又在鎮(zhèn)國寺祈福殿大辦法事,以四十九日為期,壇場莊嚴,由德高望重的名僧親自主持。而這位傳聞中心狠手辣的新帝數(shù)次前往,似是佛前再普通不過的虔誠信眾。

    鎮(zhèn)國寺遠在皇城之外,寺前本有捷徑可取,薛承璟棄了車馬,不顧勸阻,身披寒露,步步走上石階。

    而心底難免也像求到佛前的萬千眾生一般,生出一絲祈求之意。

    在第二十七日,薛承璟一路縱馬,攜著風霜回到宮中。而此時,舒沅已經(jīng)在他必經(jīng)之路上等候許久。

    她是來謝他的。為西疆那些戰(zhàn)死沙場,近日方能歸至故里的將士。

    “多謝三表兄?!笔驺渖裆领o,雙眸微微泛著水光,“戰(zhàn)士親眷倘若知曉,必然覺得萬分安慰?!?/br>
    薛承璟無聲地勾了勾唇角。

    他已經(jīng)為那些遺孤做了安排。但這數(shù)日的堅持,并非是為了別人。

    在舒沅心里,他為這些將士做到這個地步,是值得的。若她知道,是為了她呢。

    都不必問。薛承璟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在四十九日那一晚,薛承璟心中莫名難安,趁著夜色入了舒沅寢殿,除他與她之外,屋中再無旁人。

    薛承璟坐在床沿,看了她許久,終是伸手在她愈發(fā)清瘦的臉頰上捏了捏,輕聲道:“你要乖一些,趕緊好起來?!?/br>
    ……

    在那之后,便盡是些支離破碎、斷斷續(xù)續(xù)的畫面。

    舒沅看到自己陷入昏迷。在吐血的時候,春桃嚇得快暈過去,抖著手為她擦拭。

    而他彎身將她抱在懷里,半點不在乎她身上的血跡,他在她耳邊說話,但她已聽不清他說了些什么,只會勉強凝神看向他的眼睛。

    她有用心聽的,只是頭腦發(fā)沉,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越來越頻繁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但她很少有能與他獨處的時候,外間總有數(shù)位太醫(yī)聽用,沒有任何人敢離開她床前。

    到這時候,舒沅總無緣無故記起許多事,會與春桃說起自己的乳名:“三長公主便曾說過,盤盤不好,盤這個字,本來就很易碎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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