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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救贖了暴戾太子 第15節(jié)

    舒沅心一橫,抓緊了傘柄,加快步伐。

    室內(nèi)光線黯淡,窗牖桌柜上都似乎蒙了一層雨霧,潮濕又沉悶。

    雨滴連綿不斷,這雨幕猶如刀槍不入的鐵壁,將世事喧囂全隔絕在外,不進(jìn)活物,獨留一方清凈。

    修長的手指翻過一頁,隔上片刻才又翻過。每頁在眼前停留的時間相差無幾,似乎在他看來,書冊上從來沒有過分難的字句,值得他多看上兩眼。

    若是寫給年輕學(xué)子的書,看過三兩遍,便沒有不明白的。裴見瑾自小便明白,他大概比旁人理解得快,誦讀這類最基礎(chǔ)的事,難不倒他。

    裴有繼帶他回安國公府前,從沒有人認(rèn)真考問過他的學(xué)問。裴見瑾進(jìn)府翌日,便被塞進(jìn)族學(xué)旁聽,半月后,裴有繼打探一番回來,便將裴見瑾叫到書房細(xì)細(xì)問詢。

    裴見瑾挑了幾個分外簡單的答了出來。裴有繼隨口夸了他兩句。

    裴見瑾以為此事就此揭過。沒想到裴衍比他想得還要蠢,沒過幾天就找著法子尋釁生亂。

    那時裴有繼還沒探聽明白裴見瑾的背景,更沒下定決心要留下他。除了出入族學(xué),裴見瑾幾乎不在任何場所出現(xiàn),更別提搶了裴衍的風(fēng)頭。

    可裴衍仿佛被湯藥灌壞了腦子,一門心思給他添亂。

    裴見瑾初時尚有疑惑。后來才覺出裴衍的短處。

    裴衍腦子不好使,又暴躁易怒,聽旁人慫恿兩句,火氣便一沖而起。裴衍無法接受一個鄉(xiāng)野間長大的小子奪走了父親的關(guān)注,甚至得到了父親的夸贊。

    裴衍就像一眼見底的淺池,無聊透頂。

    思索間,裴見瑾若有所感,往窗外望去一眼。

    或許只是風(fēng)聲,今日風(fēng)大雨大,她怎么會來這里。裴見瑾神色淡淡地收回視線,強(qiáng)迫自己繼續(xù)看下去。

    若有人得了珍重愛惜的器件,最穩(wěn)妥的方式就是將它妥當(dāng)安置在無人侵?jǐn)_處。

    舒沅她還那么小,怎么會明白接近他會給她帶來何等麻煩。

    若她知曉,一定不會選擇他。

    舒沅在門前收了傘,抬手時本想敲門,但想到什么,動作一滯。

    手心貼在門上,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也蓄足了力氣,緩了兩息后掌心施力,推門而入。

    裴見瑾專注地看著書?;璋堤旃饬髟谒砩?,恍若月光,清冷皎潔。

    少年身形清瘦,下頜走線利落,眉眼生得俊美卻分外冷淡。

    她在夢里見到的那個他,業(yè)已長成,談笑間即可定人生死,沒有人敢抬頭看他,但二十來歲的裴見瑾,姿儀無雙,疏朗俊拔,唯獨眉眼間常有郁色,少見笑顏。

    舒沅還沒見過他笑起來的模樣,那日燈架起火,他生氣的樣子倒是被她瞧見了。

    裴見瑾薄薄的眼皮一掀,掃了她一眼,還沒說什么,手卻合上了書卷。

    若放在前些天,舒沅就該望而卻步,但此時她不管不顧,閑庭信步般走到書案邊,將拎著的食盒放到桌面上。

    放好食盒,舒沅朝他笑了笑:“新做的蒸餅,裴六哥哥陪我吃一些?”

    這張擺在窗下的小桌窄而長,粗糙素凈,他手邊連茶水也沒有。舒沅不等他回答,便又直起身子,自顧自道:“我去燒水。你等我一會兒。”

    裴見瑾靜靜地看著她。

    瞧得出她晨起時并沒有出門的打算,今日穿的一身衣裳精致非凡,純凈爛漫的粉衣襯得她肌膚瑩白。不惜繁復(fù)做成的衣裙沾了雨水,裙擺便像揉皺的花瓣一般垂下。

    小姑娘卻半點不在意自己的狼狽,澄澈瞳眸水光盈盈,粉潤的唇瓣微微彎起。

    舒沅說完要去燒水的話,轉(zhuǎn)頭卻看到在窗沿下并排放著的物什。

    簡素的燭臺旁邊……放著一個小狗。

    舒沅驚喜地呀了聲,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

    眼睛光顧著看木雕,伸手過去一不小心碰倒緊鄰的燭臺。

    裴見瑾眼疾手快地將她拉開一些。

    燭臺嘭地砸到地上。

    舒沅蹲下去將燭臺拾起。

    她捧著崩開的碎木塊,不知如何是好,眉眼低垂,又變成好欺負(fù)的模樣,嗓音輕軟:“怎么辦,我把它摔壞了。”

    裴見瑾拉著她的手,把碎裂的燭臺從她手上拿開放到旁邊,然后按著她的拇指,將她的手?jǐn)傞_,仔細(xì)看了看。

    裴見瑾抬眸,她目光還停在那上頭。

    舒沅軟聲道:“我平時都很小心的,不會笨手笨腳?!?/br>
    裴見瑾嗯了聲:“換一個就是了?!鳖D了下又道,“你不是說選了一盞燈想要送給我?”

    舒沅在燈集上找到和夢中差不多的珠燈,本來是很開心的一件事,他說了那些話,舒沅自覺是送不出去了,對珠燈的興致也淡了下來。

    此刻他又提起,舒沅來了勁,點頭道:“是很漂亮的珠燈,掛起來十分好看。你一定會喜歡。啊,不過只能用作裝飾,要照明還是差些。如果你覺得它太大,做成小小的也精巧別致……”

    話至一半,舒沅發(fā)覺自己說得太遠(yuǎn),又繞回來:“燭臺我也會賠給你?!?/br>
    裴見瑾不說話時神色很冷,鴉羽般的眼睫半覆,雙眸濃若墨玉。

    舒沅在這空當(dāng)里偷瞧他一眼,方才回想起今日過來的目的。

    孤寂小院里靜謐無聲,給他傳話的仆役還沒過來。

    冒著寒雨過來同他交代差事都成了苦事,沒人愿意來做。

    安國公府上上下下的態(tài)度已無須猜測,更不值得耗時琢磨觀望,舒沅已經(jīng)明白了他現(xiàn)下的處境。

    再不燒水,蒸餅怕是真的要涼了。舒沅抬頭看到陶壺,走過去雙手捧住,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拿在手里,轉(zhuǎn)頭說了聲:“我去燒水啦。”

    舒沅不經(jīng)常干生火燒水這些瑣事,但做起來也有模有樣,很快就弄好。再回到這間屋子,摔壞的燭臺已經(jīng)被他收揀起來。

    那只他親手做好的木雕小狗,底下墊了張干凈的巾帕。

    好可愛的小狗,湊齊了春桃草編的那些小狗的所有長處,很小很乖的一個,活靈活現(xiàn),舒沅一見到就喜歡上了。

    舒沅忍不住問:“裴六哥哥見過這樣的小狗嗎?是別莊養(yǎng)的嗎,我沒有見過?!?/br>
    裴見瑾道:“沒有?!?/br>
    那就是特地為她一點點琢磨出來的。笑意在她眉眼間一點點暈開,舒沅欣喜道:“那多謝裴六哥哥?!?/br>
    裴見瑾垂眸看她。

    舒沅眉眼間都藏不住喜歡,好像也愛屋及烏地對他的印象更好了些。

    他沾了木雕小狗的光。這種感覺并不令人厭煩。

    舒沅簡直愛不釋手,把小狗拿著轉(zhuǎn)著圈地瞧,也看不夠。正此時,舒沅聽到一些雨聲之外的動靜,還沒辨明來自何處,就見裴見瑾轉(zhuǎn)過身子,朝緊閉的木門看去。

    “有人來了?!迸嵋婅D(zhuǎn)頭看她,在他棲身之所,好像沒有能妥當(dāng)安置她的地方,他抿唇,同她說:“不要害怕。”

    舒沅放下木雕,將側(cè)頰散落的發(fā)絲捋了捋,仰頭看他:“我才不怕。我替你趕走他。”說完還覺得不夠清楚,又補充道:“以后我也會幫著你!”

    又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在可憐他,再次急急開口:“我喜歡裴六哥哥,不喜歡那些討厭的人來煩你。”

    窗外雨聲簌簌。

    她這一句話卻將煩擾都隔了出去。

    裴見瑾明知她天真柔軟,不知世事,還是覺得胸口被撞了一下,有種溫暖的東西從冰封的心房流淌出來,緩緩漫開。

    第19章

    ◎有趁人之危之嫌◎

    傳話的仆役打進(jìn)院門便謾罵不休,踩著泥濘到了門前。也不敲門,站在外面就扯著嗓子喊道:“六公子可在屋中,是時候上路了。別誤了時辰?。 ?/br>
    無人應(yīng)答的空隙,這個仆役又起了話頭:“六公子這院里可不干凈,走得我一腳泥。這一路走到那山里去,還能有多齊整?六公子到了那處,就著雨水洗洗干凈再進(jìn)門吧,別失了安國公府的顏面……”

    門扉推開,舒沅冷著臉站在門內(nèi)。

    仆役乍然見得著錦穿羅的粉衣小姑娘,驚得往后退了半步,兩瓣嘴皮碰了老半天才憋出整話來,手腳并用地行了禮。

    行完禮也微微躬身,不敢抬頭直視。

    仆役思緒亂糟糟的,還沒厘清,便聽得跟前這位嬌小姐出了聲。

    “是誰的吩咐?”

    仆役哽住,大家一起商量出來的,也不是一兩個人的意思。

    他們?nèi)咏挥焉鯊V,聽說與那越家小公子都說得上話,興許和這位也有些交情呢?

    別莊無人時,舒家小姐待著無趣,陡然見到六公子這樣的,覺得新鮮也是有的。明日那些公子哥回來,哪還有六公子說話的份。

    想到此處,仆役放緩了聲音,輕聲答:“都是依上邊兒的話做事。也是三公子的意思?!?/br>
    舒沅又問:“是裴衍親口說的?”

    仆役終于覺出幾分不對勁,這追問到底的架勢不像好應(yīng)付的,便變得支支吾吾:“這,小的人微言輕,到不了主子跟前回話。小的不清楚……”

    舒沅冷哼:“你去,誰傳出這話,就掌摑二十次。若不服,再二十次。問出來源為止?!?/br>
    “他裴衍不敢認(rèn)自己的話,我敢?!?/br>
    “安國公府門風(fēng)如此,若揪不出那幾個作亂的仆從,豈不壞了名聲?裴家大爺找著法子塞裴衍進(jìn)書院那會兒,想來已經(jīng)打聽過了,書院容不下任意胡為的學(xué)子。若任由下人肆意行事,連家事也理不清,我看,他也不必去念書了?!?/br>
    仆役沒料到會是這番話等著他。他聽得手腳酸軟,背脊發(fā)涼,笑也笑不出來,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走的時候也不嫌雨大,連傘也忘了。舒沅又叫住他,把不該留在裴見瑾門前的東西干干凈凈帶走。

    舒沅回過頭,裴見瑾便站在幾步開外,似是有話要說。

    裴見瑾深深看她一眼:“你遇上我,好像就沒有什么好事。以后不用那般費心,我不值得你對我那般好?!?/br>
    這是重提那晚的事。舒沅吸了口氣,認(rèn)真地看著他:“燈架損毀,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那時候,是我非要走近去看?!?/br>
    話至此處,舒沅頓了頓,握緊了茶盞,輕聲道:“再者,我的運道一點也不差。若你沒看到我,沒將我?guī)С鋈ィ叶〞粻T油燙到。有你這樣護(hù)著我,怎么不算好事呢?!?/br>
    裴見瑾一言不發(fā),許久,才轉(zhuǎn)身往內(nèi)走去。

    舒沅小心將門關(guān)好。擋住了夾著雨絲的寒風(fēng),加上小爐散發(fā)出的熱意,屋中也不算很冷。

    第一壺水用來給她擦臉了。裴見瑾親自兌的水。

    第二壺?zé)饋砭涂斓枚唷J驺湟粫嚎粗t,一會兒轉(zhuǎn)頭看看他。她從膳房找到的餅切成小塊,裴見瑾正慢條斯理地吃著蒸餅。

    密雨未歇,窗前時明時暗,疾風(fēng)中樹枝顫動,偶爾投下一片斑駁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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