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誠心的飛魚
第十七章誠心的飛魚 手上的炸飛魚漸漸冷卻,冷掉的魚,更顯油膩,曹遠東看著cao場的燈,不知名的飛蟲不斷撞擊著路燈,他沉默了很久,外表活潑開朗,心底下卻裝滿了沉甸甸的鉛塊,有些東西一旦進駐了內心,就彷彿再也拋不掉。 曹遠東忽然想起阿漢與他女朋友遠走高飛的事,他緩緩地說:「阿漢跟他女朋友,有點像你們,只是結局并不一樣。」 「其實我很早就知道阿漢要去美國,哪怕旁人看起來衝動,但其實我很觸動,我已經接受了分手這回事,但有時暗暗細想,若果當時他像阿漢愿意義不容辭,也許結局會不一樣?!箺顣勥b說,若果遇著不同的人和事,結果也許就不一樣,有人說,人都是被擺佈,沒有所謂的自由意志。 「你來到蘭嶼后,有比較好嗎,或是說,如你所說般重新生活嗎?」曹遠東好奇問。 「我不知道,但我發(fā)現(xiàn)內心某種東西被消磨掉了,也許我在走向另一個極端,我開始覺得『有期待』是一件很麻煩的事,真的,這種感覺會將自己搞壞的。 在蘭嶼曾經遇到一個高雄來的旅客,也不是說喜歡,只是很單純喜歡跟他聊天,風趣幽默,聊天很舒服。某天他騎車出去環(huán)島,我整天神不守舍的,騎車出去走走,視線卻不受控制地找到他的機車,希望在路邊找到他停泊著的機車。然后突然間,我似被什么打到似的,回過神來,我到底在干嘛?!我嚇了一身冷汗,我為什么要這樣做?我為什么要這么熱烈地找他? 萬一喔,我是說萬一喔,如果我們搞不好在一起,變成情人關係,那更恐怖了,那絕對是浪漫的刑場了。像我這樣的女子,他回短信慢了,我會忐忑;他到外面玩,我會想跟過去;他有異性朋友,我會覺得地位不保;冷落了我,我會想是否不再愛我。我無法再面對這個男生,索性回民宿將自己關在房間幾天,直到確定了他已經離開蘭嶼,我才從房間狼狽地爬出來,哈哈哈,我想他應該覺得很奇怪吧…一個突然消失的人… 我好討厭這種內心像一個救世圈一直在飄浮的感覺,太不踏實了,念頭和感覺都被人牽著走,全身都不舒服,我想我不可能再開展關係,我會搞死對方,也搞死自己。」 楊晞遙的逃避反應并不是個別事件的反應,在日常生活中,她有時會機件失靈般作出違反常理的化應,比如找一個金馬獎最新演員合照。 曹遠東有點無法接受問:「這樣真的有比較好嗎?」 「我也不知道,但我應該會一直辜負和錯過許多人與事吧?!箺顣勥b自嘲起來。 曹遠東卻完全笑不出來,他急得想大叫:「你不需要這樣子??!你這樣憋著會死??!」但看著楊晞遙臉上掛著脆弱的神色,他將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其實他不一定懂得她內心的煎熬,真的,這個世界并沒有人真的懂誰的感受。如果逃避好一點,那為什么必須要面對。 「我不知道要怎么說,但我希望你能開心,真的?!共苓h東看著她,在艱難的人生底下,這樣的祝福微弱得似流螢,但也是他所能給的僅有東西。 「謝謝你理解我,我知道自己不正常?!箺顣勥b低著頭,有點沉聲地說。 沉默空氣在兩人之間流動,兩人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街燈將兩人的身影照得老長。走了一段路,繞回剛剛椰油部落賣炸飛魚的攤子,一個修長的人影在攤前指手劃腳,似乎買雞排,曹遠東瞇起眼睛定神一看,直接舉起食指住著前方,像黑社會抓到仇家一樣扯開喉嚨大叫。 「是他啦!金馬新演員!」曹遠東拍著楊晞遙。 「人家…叫鐘家駿…啦?!箺顣勥b站在原地有點不知所措。 曹遠東果斷地拉著她的手,她身體不知道哪個器官產生了莫名的恐懼感,猛然想要縮回去,但一切都來不及,只聽到曹遠東的聲音劃破長空:「不好意思!你好,你可以跟我朋友拍一張照嗎?」 「喂!」楊晞遙急得一掌打到他身上,曹遠東將一張手指放在嘴邊,示意這個失心瘋人安靜下來。 「好啊?!圭娂因E親切一笑。 「過去啦~」曹遠東笑笑將她推出前,張晞遙羞赧得像個五歲的女生站在偶像面前,一開始憋著某種情緒似的,但在三、二、一的倒數后,臉上卻綻放了久違的笑意。 「謝謝你!」兩人笑著跟他道謝。 走遠了攤子,楊晞遙已經急不及待看著手機內的照片,她開始嗔怒:「你怎么將我拍得這么難看,你看,我笑到像一個花癡一樣?!?/br> 「你還好說,你當初明明說不要拍的?!共苓h東駁回去。 「好啦好啦,謝謝你啦?!箺顣勥b也覺得不好意思。 「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你誠心面對自己喜歡的人與事后,會發(fā)生什么事情,你看,這樣不是挺好嗎?也許會有開心的時刻啊。」 楊晞遙含著尚未褪去的笑意,原來想要擺一下姿態(tài),但最終還是老實用力地點了點頭。溫柔的燈光中,這樣一個無意的動作,曹遠東驀然覺得眼前這個人泛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可愛感。他心底好像有點什么在蠢蠢欲動,似平靜了許久的午夏突然聽見了禪鳴。 那天兩人回到民宿,在臨要閉上眼睛時,楊晞遙突然有點眼紅,卻也不再是為了悲傷的眼紅,她想起日本作家太宰治曾說:「膽小鬼連幸福都會害怕,碰到棉花都會受傷,有時還被幸福所傷?!?/br> 好像是在那一瞬間,她突然間想起過世的母親,她若果知道她女兒變成了膽小鬼會傷心、痛心嗎。沒來得及跟她說的東西,懸在心上的情感障礙、許多東西纏著她內心,這些年來表面世故而成熟流浪人間,內心卻怯懦得超乎想像。 不再想這樣下去了,她想要走出來,從一片死暗幽谷中走出來,正視自己的需要與感覺。她不想看見棉花飄來就抱起頭蹲下來,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要踮起腳尖,去撫摸棉花,儘管一切有受傷的可能,但她知道在受傷的背面,也存在著讓自己幸福的可能。 她想要去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