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二)
「我、對不起……」 「吾給過汝機會,是汝親手斷送了自己的希望。」 顏文明抿了抿唇卻曉得自己沒有反駁的可能,只能無奈地垂下頭。 當下的他到底在想什么? 無非是顏文琇終于能得到她夢寐以求的東西。 不管是他的死亡或神明代言人的地位,也不必再成天面對他人明里暗里的比較。 顏文明甚至有想過只要他死去,白狐造成的紛爭就不會再繼續(xù)的念頭。 這么一來那些村民自然可以脫離陰影,短時間也不必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 而他則能在所有人的心愿都達成的情況下安然離世。 只是這真的是完美結(jié)局嗎? 神明深深瞥了眼在他面前擺露卑微姿態(tài)的顏文明,確認他身上的傷已經(jīng)不成大礙,足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回到宅邸后便不再理會,乾脆地直接隱去身影。 被神明勉強救下,當下進行好一番救治處理的顏文明,愣然地在原地待了許久,最終才終于重新回過神來。 手里小心翼翼捧著黑白兩隻回歸平時大小的鼠妖,顏文明腳步虛浮地返回顏家宅邸,卻沒料到途中會被小石子砸到后背。 疑惑地向后看去,顏文明不免訝異地發(fā)現(xiàn)是似乎僅有四五歲大的孩童,他的臉上甚至帶有難以掩飾的憤怒以及哀戚,而且明顯是針對他的。 「都是你!為什么你打不過那個妖怪?快把我的爸爸mama還給我!」 「什、什么——?」 顏文明無法從這一連串變故,理解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環(huán)顧周圍,那些已經(jīng)曉得白狐被擊退的村民也三三兩兩地圍繞在一旁,卻沒有人愿意上前制止,哪怕帶著同情和憐憫的眼神也同樣。 ——不管認不認同,他們都下意識認為這一切是他的過錯。 顏文明很快便意識到這點,只是他無法指責那些村民,更無法為自己的失職找任何藉口。 畢竟連顏文明本身都是這么認為的。 「你不是口口聲聲在我們面前說自己是神明的代言人嗎?難道這都是假的?虧我還這么相信你!你這個大騙子!」 顏文明除了呆滯地站在原地,壓根做不出其他反應,在這段期間被喧鬧聲引來的其他更多的村民,也在此時連忙湊到顏文明面前。 「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顏文明一不注意的期間,便有一名婦人抱著死去嬰孩的尸體,痛哭流涕地跪在他眼前,無論顏文明怎么試圖將她拉起身都完全不為所動。 在她靠近的瞬間,顏文明同樣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讓他深刻感受到寶貴性命的逝去。 現(xiàn)在那名婦人正不顧一切地抱著尸體,儘管身上同樣散發(fā)著瀕臨絕望與死氣,卻仍哭著用滿懷希望的語氣不斷懇求著他。 「他還只是個孩子??!他的年紀還這么小,怎么可以就這么死去?」 「啊……」 顏文明茫然地發(fā)出疑惑的單音,只是不等他的思維再次反應過來,又是一個又一個村民連番圍上,試圖訴說自己的希冀。 「我的房子??!我努力了大半輩子什么都沒有了!」 「我的丈夫斷了一條腿,這要我們一家人未來的日子怎么辦才好?」 「我家可是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br> 眾人的悲哀與絕望襲捲而來,然而顏文明神游了許久,才終于意識到現(xiàn)況,只是面上依舊帶著顯而易見的不解。 ——奇怪?為什么還有這么多的愿望? 明明身為罪魁禍首的白狐被驅(qū)離后,最該讓人cao心的問題已經(jīng)不復存在了?。?/br> 既然如此,這又是怎么回事? 「……對不起,人死后是無法復生的?!?/br> 雖然顏文明也很想做些什么幫忙,然而規(guī)則就是如此。 「不過我相信,一切都會逐漸好轉(zhuǎn)的?!?/br> 「好轉(zhuǎn)?您能發(fā)誓嗎?」 「我們真的可以再過著和先前一樣幸福的日子?」 「會的,我向神明發(fā)誓?!?/br> 已經(jīng)能夠出性命的他,還有什么是現(xiàn)在的他辦不到的? 在顏文明堅定不移的語氣下,哪怕對他有再多疑惑和質(zhì)疑,還是只能被埋藏于心底,唯有少數(shù)仍叫囂著對顏文明的謾罵。 顏文明也曉得若事情真不是如此,恐怕他還得面臨更加激烈的質(zhì)問。 好不容易在經(jīng)歷了一場斗爭還能完好無缺地重回顏家宅邸,在將鼠妖們安置好后,顏文明猶豫了會,最終還是選擇在第一時間去見顏文琇。 儘管神明已經(jīng)表明不愿接見顏文明,倒是沒阻礙他前去找顏文琇。 「jiejie,你的身體狀況好點了嗎?」 「……你還來這里做什么?」 「什么?」 「村子的重建規(guī)劃做好了?身為受災戶的村民已經(jīng)安撫了?想好未來該如何更有效率地防范白狐的侵犯了沒?」 「那些我都會做的!我只是、只是想在第一時間和你說些話?!?/br> 顏文琇嘲諷地瞥了眼小心翼翼的顏文明,卻沒有試圖再將對方趕出去,哪怕只要堅定地重復要求,顏文明肯定會按照她所說的去做,就算如何沮喪也同樣。 打從一開始,顏文琇就清楚地體認到顏文明身為神明的代言人,與他們這些普通人最根本的差異究竟是什么。 捨棄自我,將他人的一切看作根本,并將神明視為信仰看待。 別說這些一般人根本辦不到,甚至連人性最基本的慾望都無法在顏文明身上體現(xiàn),存在的意義完全是全然的付出與犧牲。 「jiejie,你的孩子現(xiàn)在多大了?還要再幾個月才能生下他呢?」 顏文明思來想去,苦惱了許久才決定談論有關孩子的話題。 畢竟似乎只有這么做,被顏文琇趕走的可能性才稍微低一些。 「快的話大概四五個月吧?但出生在這種地方,他怎么幸福得起來?」 顏文琇抿起嘴角,一下一下地輕撫逐漸鼓脹的肚皮。 顏文明聽聞卻不免一愣,不曉得如何反駁。 他幸福嗎? 顏文琇、丁凱翔或者神明?甚至一直自以為灑脫的白狐? 他們之中有人幸福嗎? 「你的意思是——」 「文明,我想讓他有離開霧村的機會?!?/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