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同年齡層里其他長相好，受歡迎的孩子，方清的人氣算是挺普通的。

    不是因為他不出眾，而恰恰就是因為他太過出眾。

    若非得拿個成語來形容，何蕓說，那就只有「高嶺之花」與他最般配。

    可雖說如此，署名給方清的「信」，日日還是如雪花般飄來。

    方清這個人，非但只活在自己世界，性情還清冷，又不喜人群，而且雷點還爆多，脾氣耐心也不好，一踩就炸毛，常常首當(dāng)其衝就是與他為期兩年的鄰桌兼搭當(dāng)──霍雅。

    偏偏這個霍雅還是少不只一根筋的貨，隔壁桌的腦細(xì)胞不知道被她殺死了多少，后來她甚至一度認(rèn)為，打方清上了國中后就沒維持永遠(yuǎn)第一的紀(jì)錄，也許都是被自己給氣傻的。

    霍雅在那兩年內(nèi)收了爆炸多的情書──但全都不是給她的。

    也許是習(xí)慣太多人要她幫忙轉(zhuǎn)交，于是轉(zhuǎn)交到后來只要她又收到信，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鄰桌抽屜里塞。

    六年級下學(xué)期，畢業(yè)前夕，她第一次在自己鉛筆盒內(nèi)翻出一張摺成愛心形狀的信紙，一邊讚嘆摺得真仔細(xì)，一邊嘀咕這人也太隨興，就這么扔在里頭，也不怕讓她弄丟么？雖說如此，她還是妥妥貼貼將信紙塞到隔壁桌去。

    其實霍雅經(jīng)常把東西搞丟，尤其是擦布這邪門的小東西，新的一塊曾經(jīng)最短的使用時間紀(jì)錄只不到一節(jié)課就讓她用到消失。之于這丟三落四的粗神經(jīng)，首當(dāng)其衝的受害者就是方清，他也丟了不少塊──全都是霍雅的杰作。

    但方清會一而再再而三借她橡皮擦，絕不是因為好心，而只是單單因為不信邪。

    是的，就是不信邪。

    方清直到一二十年后的現(xiàn)在都沒想明白，小小一間教室究竟能把東西丟到哪里去，然而神奇的是，他還真沒有一回把消失的橡皮擦找回來過。

    于是，就因為他莫名頑固的鐵齒，所以她才能夠一借再借。

    霍雅還曾為此以為他變得好相處了呢。

    「欸？」

    霍雅翻書包的動作一頓，斜瞅著方清又扔回她桌上的愛心信紙，「不是說好了，寫給你就是你的東西，你要自己處理呀。」

    霍雅剛幫忙轉(zhuǎn)交情書那會，好說歹說方清不管如何就是都不肯收，她從良性勸導(dǎo)再到威逼利誘，輾轉(zhuǎn)幾番，才好不容易說服方清自己的東西必須自己處理。

    霍雅的印象里，方清一直活得細(xì)心又謹(jǐn)慎，人雖不算好，但承諾過的事情總從不曾反悔過。

    于是眼下，她才會顯得那樣疑惑。

    方清默了三秒，再開口的時候上課鐘剛正好響了，他素來冷清的嗓音就這樣鬼使神差被埋入了鐘聲里。于是他的那句：不是我的是你的?；粞挪艜粫r沒有聽清，所以抬起眼來闕疑看著他。

    兩年同桌，霍雅身上顯而易見的最大改變，無非是她已然能夠很自然地面對方清，不彆扭不隱藏也不鑽牛角尖。她其實一直沒來由地懼怕這個世界，總害怕旁人眼光，活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幾乎無法自在地和不熟識的人在同一個空間下相處，那樣使得她十分壓迫。

    可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可以和方清對談如流……雖然是吵架居多。

    可霍雅這輩子就沒想過自己會和人吵架。

    她不敢和人吵，尤其是何蕓還有許靚，越親就越不敢。她做盡一切討她們歡喜的事，就害怕有朝一日所有人終將離她遠(yuǎn)去。

    那時候，何蕓和許靚就是她的浮木，幸而她們也未曾離她而去。

    可是，方清處事卻與她的認(rèn)知截然不同。

    既惹她生氣、又惹她哭，終究惹得她忍無可忍去反擊。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方清并沒有因此離去。每每爭執(zhí)過后，他們又總莫名其妙地好了起來，時間一久，霍雅已然不再對他感到任何壓力，彷彿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真正坦然做自己似的。

    上課鐘響結(jié)束了，面對鄰桌狐疑的表情，方清只是微微歛了歛眼，然后不知道哪根神經(jīng)接錯條，居然又默默收回了信紙，「算了，當(dāng)我沒說?！故窃频L(fēng)輕的語氣。

    霍雅一聽，瞬間就懵了，一臉「你又沒吃藥了吧」的表情，眼角也回敬他似的抽了三秒便不再搭理他，低頭繼續(xù)翻她的書包。

    接著──

    「呀！」霍雅震驚。

    方清眉頭一皺，下意識伸手往左邊耳朵摀去。

    同桌兩年，霍雅老遇到點小事就大驚小怪，搞得他耳膜都要被震破。

    「數(shù)學(xué)講義不只沒寫，還根本連帶都忘記帶回去是吧?！狗角逡贿吢龡l斯理拎出自己的數(shù)學(xué)講義，一邊慢條斯理替霍雅陳述完畢。馀光閃過，正好瞥見鄰桌衝自己笑得忒淘氣……不對，是分毫沒有悔過之意！

    真是太不可?。?/br>
    「方清──」

    「不要。」

    「拜託啦！」

    「別想。」

    「方清大神──」

    「滾?！?/br>
    「……方清你還真是冷血無情到了極點欸！」有人惱羞成怒。

    「……有本事你再說一次。嗯？」方清一笑，陰風(fēng)惻惻，隨即正色：「數(shù)學(xué)在下午第一節(jié)，你還有一個兩堂課外加一個午休的時間。」

    霍雅哪管得他說了什么，只是一個勁地面目猙獰。

    總有一天，她一定要讓這個沒情沒義的傢伙栽到自己手里！還要附帶跪地求饒的那種！

    「快寫，不要再想那些沒營養(yǎng)的。」方清抬了一眼又垂下，「已經(jīng)夠傻了，會更傻的?！?/br>
    「……」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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