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拾壹
巴圖蒙克自然不會允許英子獨駕一匹馬,這幾日,英子都得坐在巴圖蒙克身前。期間所受的驚嚇與苦痛,可想而知。 她得在巴圖蒙克的懷抱中,盡力拉開兩人的距離,卻又不能讓他察覺她的心緒。這可真是累壞了她。 但她又不能不這么做。巴圖蒙克與相貌不符的壯碩身材,令她窘迫無比。 這幾日的遷移,讓英子發(fā)覺了一些事情。儘管巴圖蒙克尚且年幼,他身為大汗的威嚴,似乎還是不容質疑的。即使是白發(fā)飄飄的老將軍,也對他恭敬無比。 一路向南,天氣漸暖,水源與新鮮的青草,也逐漸豐沛了起來。然而,巴圖蒙克卻沒有在此處停歇的意思,眾人也從不質疑他的決定。 唯有英子,總感覺一顆心懸得老高,著實不安。 這天,英子總算知曉,自己的不安是從何而來了。 沿途的景色,日益熟悉。巴圖蒙克卻依然縱馬狂奔,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巴圖蒙克!」英子急切地回首,對上巴圖蒙克漆黑的雙眼:「這里我認得,過了那座山嶺,便是大同境內了。這兒是大明的疆土,不能在這兒扎營!」 「你發(fā)現(xiàn)的挺晚。」巴圖蒙克嗤笑出聲,滿臉戲謔地說道:「虧得你還以汪直的親衛(wèi)自居,不會武功也就罷了,連自己國家的山川都認不出來。看來我說得沒錯,你只是汪直的女人?!?/br> 「這些如何都好!」英子漲紅了臉,憤聲說道:「不能在此處扎營!這是大明的國土!」 巴圖蒙克臉色一沉,使勁揮了下馬鞭。駿馬高聲嘶鳴,拔足狂奔,驚得英子險些尖叫出聲。 看著英子慌亂的反應,巴圖蒙克陡然心情大好,猖狂地長笑數(shù)聲。 「我聽說,你們大明的宦官,都沒了男根?!拱蛨D蒙克將唇覆上英子耳畔,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地說道:「他要女人做什么?不如,送我也好。」 熱氣拂上英子耳側,令她心頭一顫,一股怒意衝上心頭。巴圖蒙克這是……又在捉弄自己嗎?他對汪直的抵毀,實在令她難以接受,再無法擠出任何虛假的笑意。 「住口!」英子回首,直勾勾地望向巴圖蒙克,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再說汪直哥哥的半句不是,我便……」 「你待如何?」巴圖蒙克歪首,露齒快意一笑,興致盎然地望向英子。 「我……」英子緊咬下唇,雙目通紅地望向巴圖蒙克。她又能如何?身為一名俘虜,她連最基本的尊嚴,都不夠格擁有。 巴圖蒙克嗤笑出聲,不再理會于她,轉身下達了命令,準備在前方的山坳落腳。 英子憤憤地瞪著忙活的人們。這是汪直用了好多氣力,才守住的江山。如今,卻有這么許多的外族人,腆著臉在這兒住下了。 但她全然沒有料到,更加令她憤怒的事兒,還等在后頭。 *** 馬蹄聲響,稚童的哭聲與婦女的驚叫聲不絕于耳?!概尽沟匾宦?,一顆人頭滾落英子跟前。死者猶雙目圓睜,似是還想看清這群毀他家園的外族人。 「停手!」英子帶著哭腔,激烈地掙扎著,卻始終無法掙脫巴圖蒙克的懷抱。 「但我們需要米糧呀?!拱蛨D蒙克露齒一笑,四濺的鮮血令他興奮無比:「你睜眼呀!正精采呢!你們明人,各個弱得像家畜似的,任人宰割?!?/br> 「你們才是家畜!」淚水滑落,英子再顧不上自身的安危,憤聲吶喊:「你們泯滅人性!豬狗不如!」 巴圖蒙克笑容漸斂,俊秀的面容上籠上了一層陰霾,輕聲說道:「你說什么?」 「就是你!」英子雙目通紅,怒視著巴圖蒙克:「你就是罪魁禍首!你不得好死!」 「啪」地一聲,巴圖蒙克神色陰冷,一記巴掌重重甩落英子頰側。 英子呆愣半晌,深沉的怒意再度浮上心頭。她再度啟唇,還欲說些什么。 巴圖蒙克一拳重重打上她的下腹,令她痛苦地全身緊縮,再說不出話來。 「我倒要看看,我與你誰會先死?!拱蛨D蒙克勾唇,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便是死了,也有別人來收拾你!」英子滿臉的痛苦,抬首憤恨地瞪向巴圖蒙克。 巴圖蒙克沒料到她還敢回嘴,愣愣地望著她。半晌過后,陡然大笑出聲。 「你若是生在蒙古,該也是個滿都海?!拱蛨D蒙克連連頷首,笑道:「但你要知道,我最厭惡這種女人了?!?/br> 「我若是滿都海,你必定活不到現(xiàn)在。」英子冷哼一聲,緩緩說道。 「甚好。」巴圖蒙克撫掌,歡快一笑:「知道嗎?在你說出這些話前,本是挺合我的心意的,我還有意納了你。但如今,我可不愿再娶一個滿都海?!?/br> 「住口!」英子怒道:「你這狗蠻子,我……」 「我勸你最好別找死?!拱蛨D蒙克森冷一笑:「我會讓你在死前受盡痛苦。明人欠咱們的,都讓你一併償還?!?/br> 英子一愣,這番話有如醍醐灌頂,令她瞬間清醒了起來。她到底是怎么搞的?竟如此大膽地公然挑釁巴圖蒙克?她還得活著見到汪直,將這群蒙古人的行蹤,全都告訴他。 想到此處,她只得垂首沉靜不語。 巴圖蒙克滿意一笑:「若你能一直如此乖巧,我能忘了你方才的話。你生得又白又瘦,與滿都海截然不同。我還是能娶你的?!?/br> 英子強忍住內心的殺意,沉默不語。 *** 燭光搖曳,少年發(fā)髺散亂,寂寥的身影中透著一絲滄桑。桌前散落的書簡,沾著點點墨漬的月白長袍,皆透漏出他心緒的紊亂。 這都一個多月了,英子彷彿人間蒸發(fā)了一般,在這草原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汪直以怠忽職守之名,下令處死了幾名親隨,衛(wèi)澈也因此被杖責了數(shù)十下。 汪直的脾氣自那刻起,便差得無可附加。眾人行事皆戰(zhàn)戰(zhàn)兢兢,深怕自己被汪大人的怒火所波及。 「汪兄弟?!雇踉角昧饲瞄T,小心翼翼地喚道。 汪直再無心做任何的表象功夫,僅淡淡地應了句:「何事?」 「探子回報,韃靼軍入大同作亂?!雇踉郊鼻械卣f道。 汪直緩緩抬眸,眼中殺意畢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