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走向卻不如大伙兒期望的那般樂觀。

    成化五年十二月底，天氣越發(fā)地冷了。紀唐妹的嘔吐癥狀一日比一日來得嚴重，令英子與段韶藍皆憂心不已。

    「汪直哥哥！」英子一張細瘦的小臉藏在寬大的領(lǐng)口中，雙頰凍得通紅，興奮地說道：「跟我去找紀jiejie！」

    「我難得休一次假，你居然要去找別人？」汪直瞇眼，冷冷地說道。

    「紀jiejie從十月開始就不大好呢?！褂⒆訜o辜地眨眼：「你也去看看她嘛，畢竟她也是咱們瑤族人呢！」

    「你什么時候也成了瑤族人了？」汪直扶額，無奈地說道：「更何況，我不是大夫。去了也于事無補?！?/br>
    「這真都不是該關(guān)注的點兒。」英子嘟嘴：「冷冰冰的網(wǎng)子，真沒人情味?！?/br>
    「旁人如何，與我無關(guān)。」汪直冷笑道：「但我倒是有些好奇，若是她真的病了，難道上頭不會派人頂替她的工作嗎？」

    「紀jiejie的病是不能讓他人知曉的，所以一直瞞著別人?！褂⒆咏器镆恍Γ骸改闳羰钦嫦胫?，就陪我去看紀jiejie?！?/br>
    汪直淺笑，直勾勾地望著英子。

    英子心虛地傻笑了幾下，立刻遭受到來自汪直的捏臉攻擊。

    「你倒會跟我拿翹?！雇糁焙敛蝗萸榈厥箘湃嘀哪?，笑得陰氣森森。

    英子連聲喊疼，過了許久，汪直才停下了動作。

    「走吧。」汪直神清氣爽地站起身來，向外頭走去。

    英子拍了拍發(fā)紅的臉蛋兒，委屈地跟上了。

    ***

    「你來啦，英子?！苟紊厮{疲憊地抬首，看到的卻是掛著笑容的汪直，愣了半晌，才悄聲問道：「這位是……？」

    「昭德宮汪直?！雇糁睖\笑道。

    「汪直哥哥是我的好朋友！」英子歡快地說道：「汪直哥哥，這位是總旗大哥，就是去年從余妍芝手中救了我的那位好心大哥。」

    「原來曾有一面之緣呢，怪不得格外眼熟?！雇糁毙Φ馈?/br>
    「那時你也在場嗎？」段韶藍蹙眉，有些不滿地說道：「朋友有難，為何你未曾出手相救呢？」

    汪直的笑容陰沉了幾分，飛快地掩飾了自己的不快，誠懇地說道：「汪直人小力微，正要多謝總旗代汪直做了辦不到的事兒?！?/br>
    段韶藍依然有些不滿：「即便是孩子，也該……」

    「段大哥?！辜o唐妹低聲喚道。

    「何事，紀姑娘？還有哪兒不適嗎？」段韶藍連忙趕到她身旁，急切地說道。

    「別對孩子如此嚴苛。」紀唐妹語畢，又是一股排山倒海的反胃感襲來，抓起木桶，便是一陣乾嘔。

    段韶藍臉色刷白，再說不出半句話來。

    半晌過后，紀唐妹才低聲說道：「段大哥，還是儘早尋了那帖藥來吧?！?/br>
    「先請御醫(yī)瞧瞧吧?！苟紊厮{憂心忡忡地說道：「但必須是知根知底的才成。」

    「紀女史是吃上了不潔的食物嗎？」汪直滿臉關(guān)切地走上前去：「我倒是有個信任的御醫(yī)，要不找他來瞧瞧吧？」

    「不必?！辜o唐妹與段韶藍異口同聲地說道，對視一眼后，紀唐妹緩緩開口：「我這不是病……」

    「唐妹！」段韶藍低聲喝止。

    「我可能是有孕了?！辜o唐妹不顧他的勸阻，執(zhí)意完成了這個句子。

    「有孕？」汪直故作詫異：「但你與段總旗尚未成婚呢?！?/br>
    紀唐妹一愣，不知該如何向這「純潔」的孩子解釋這種事兒。

    「不是的，紀jiejie和總旗大哥只是朋友，不會結(jié)婚的。」英子連連擺首：「紀jiejie是要跟皇上結(jié)婚的?！?/br>
    英子的童言童語無異于火上澆油，段韶藍面色鐵青，卻仍勉強勾起笑容對上紀唐妹歉疚的眼神。

    「你錯了，小英子?！辜o唐妹緩緩地說道：「jiejie是不會跟皇上結(jié)婚的?！?/br>
    「??？那小娃娃該怎么辦？」英子愣然，只覺這事兒實在已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圍。

    紀唐妹不語，淺淺一笑。

    段韶藍怔怔地望著她的坦然的笑容，只覺自己真的從未看透過她。

    ***

    隔日，噩運彷彿會傳染似的，找上了英子。

    「皇貴妃娘娘有旨，清查昭德宮上下所有奴才的持有物。」大太監(jiān)洪榮尖細的嗓音傳遍了昭德宮每個角落。

    英子愣住了。即使她做為一名臥底，算不上多么的成功，臥底這個身份依然帶給她著實不小的負擔(dān)。就拿今日這個突如其來的命令來說，正常的小黃門只會覺得麻煩，畢竟衣物被翻亂了還是得重新摺疊的。但英子就只感受得到驚恐了，畢竟她的置物箱中正巧藏著些不好見人的事物——一小袋的易容用品。

    「師父把這東西給我的時侯，絕沒想過它會要了我的命吧……」英子惶恐地喃喃自語。

    雜亂的腳步聲逐漸逼近，英子只來得及將麻布袋藏入袖中，寢房的門，便被撞開了。

    「全部出來，排成一列！」洪榮尖聲說道，慘白的肥厚下顎不住抖動。

    小黃門們乖覺地放下了手中的物品，走到長廊上頭排成一列。

    英子垂首聽著里頭翻箱倒柜的聲響，寒風(fēng)刺骨，手心卻黏膩膩地全是冷汗。

    「秉師父，未尋得可疑物品?！诡I(lǐng)頭的宦官躬身說道。

    洪榮怪眼一翻：「甚好，接著搜他們身上?！?/br>
    一對青布鞋停在英子面前，英子只覺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腔，腦中一片空白。眼前的人一言不發(fā)地摸上了她的腰側(cè)，胸口，接著是……袖口。

    這短短數(shù)秒內(nèi)，英子腦中飛快地轉(zhuǎn)過了數(shù)種逃跑方式，但卻沒有半個是用得上的。

    那人的手伸入她袖中，在小布包上頓住了。

    英子雙目緊閉，靜候死亡宣告。然而，預(yù)料中的那聲喊叫，卻遲遲沒有到來。

    一股熱氣吹上她的耳畔，汪直咬牙切齒的嗓音比平常要清晰了數(shù)倍：「你膽兒倒是挺肥。」

    「過……過獎?！褂⒆佑脷庖艨涌影桶偷鼗氐?。

    「等回兒，老地方見?！拐Z畢，汪直便松了手，轉(zhuǎn)身去搜查下個人了。

    所謂「老地方」指的便是他們?yōu)榱硕惚苡噱サ谋O(jiān)控而找到的地方，位置偏僻，罕有人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