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說著話，都無奈地笑了起來。

    蘇婷說：“明天我跟爸媽提一提這事吧，讓他們?nèi)ジ切┤苏f?！彼麄儺吘故峭磔?，又要顧忌蘇父蘇母，很多時候哪怕占著理，有些話也不好張口。

    賀東川也知道這個理，沒逞能，點(diǎn)頭說好。

    聊完這事，蘇婷伸手摸了下賀東川的腦袋，他頭發(fā)短，哪怕是冬天，干得也挺快。只是摸著有點(diǎn)涼，問：“你大晚上洗頭，不怕冷啊？”

    在滬市的時候，賀東川也沒少晚上洗頭，不過家里煤爐一直燒著，廚房里很暖和，他洗完頭后去里面坐十來分鐘頭發(fā)就干了，凍不著。

    但蘇家沒這條件，他們燒的是柴，燒得比較快，如果煤爐要一天到晚燒著，他們就得隔三差五去山里砍柴，很費(fèi)人力。

    為了節(jié)省柴火，蘇家的煤爐基本只做飯用，今天因?yàn)樘K婷他們要洗澡，還多燒了一會，但熱水燒夠后，火就跟著滅了。

    而房間里雖然門窗緊閉，但談不上暖和，所以賀東川腦袋摸著涼嗖嗖的。

    “我也是洗完頭才反應(yīng)過來，后面我就不在晚上洗頭了?！辟R東川說著，用毛巾又搓了搓頭發(fā)。

    蘇婷伸手去摸他手上的毛巾，早已經(jīng)濕透，摸著比他腦袋還涼，說道：“你別用這個擦了?！?/br>
    掀開被子從床上起來，走到衣柜前打開柜門，從里面翻出件舊衣服，拿到鼻子邊聞了聞，感覺沒什么味道，估計蘇母洗過，抬手扔給賀東川說：“用干衣服擦吧?！?/br>
    抖開蘇婷扔過來的花汗衫，賀東川笑著問：“你不穿了是吧？”

    “不穿，你要穿送你了。”蘇婷想起件事，笑道，“正好跟你的內(nèi)i褲配套?！?/br>
    提到內(nèi)i褲，賀東川擦頭發(fā)的動作停住，將蘇婷拉到懷里磨牙道：“你還好意思說，那都是誰買的？”

    他長這么大就沒穿過紅衣服，收到蘇婷送的三十歲生日禮物后，他是真不想穿。

    可內(nèi)i褲跟其他衣服不一樣，貼身穿的，不好用工業(yè)布，全是棉的。棉布不貴，但票不好弄，雖說內(nèi)i褲用料不多，但一打四條，直接扔掉太可惜，他只好硬著頭皮穿。

    就因?yàn)檫@打內(nèi)i褲，他最近穿褲子時，都會特意將褲腰拉高，再勒緊褲腰帶，就怕一不小心漏出紅邊被人取笑。

    蘇婷一臉無辜：“紅色多好啊，穿著喜慶，寓意也好，都說三十歲是一道坎，你要知道，你身上穿的不是內(nèi)i褲，是我對你滿滿的祝福?！?/br>
    歪理邪說。

    賀東川心里想著，可看著蘇婷強(qiáng)詞奪理的生動模樣，心里微動，低頭輕咬住她的唇。

    蘇婷連忙后仰，將手撐在他胸膛，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說：“孩子們都在呢！”

    “我就親親你，又不干什么?！辟R東川睜著眼睛說瞎話。

    感受到他身體變化的蘇婷：“呵呵?！睉B(tài)度強(qiáng)硬地推開賀東川，掀開棉被鉆進(jìn)被窩里。

    賀東川低頭，看著鼓起的長褲，幽幽嘆了口氣。

    半個月，這日子可怎么過啊！

    ……

    第二天天沒亮，一家子就被公雞打鳴的聲音吵醒了。

    但被窩里外冰火兩重天，沒一個人想起來，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不動，直到鴨子嘎嘎的叫聲響起，賀東川才掀開被子起來。

    有一個帶頭，其他人也陸續(xù)跟著起床。

    賀焱穿好衣服走出房間，就看到李紅坐在院子里，面前放著個大盆，盆里裝著熱水，還有一只毛被拔了一半的鴨子。

    他沒見過這事，覺得新奇，走過去問：“你在干嘛？”

    “給鴨子拔毛啊。”

    “那盆里為什么放這么多熱水？”

    李紅覺得這城里來的孩子可真是，啥都不懂?。?/br>
    但她轉(zhuǎn)念一想，她跟小姑子關(guān)系不太好，但賀焱是妹夫的親生兒子，跟他搞好關(guān)系也不錯，便耐心地回答說：“泡了熱水，鴨毛才好拔下來?！?/br>
    “為什么泡了熱水，鴨毛會好拔下來？”

    李紅被問到了：“這……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我們從小都是這么干的?！?/br>
    賀焱哦了聲，蹲在旁邊看她繼續(xù)拔毛，李紅有心想跟他搞好關(guān)系，見他不吭聲，猶豫了會問：“你要不要來試試？”

    “可以嗎？”

    “這有什么不可以的？”李紅心想你愿意幫我干活，我還樂得輕松呢，將鴨子往賀焱面前一推。

    賀焱有點(diǎn)心動，但他沒摸過整個的鴨子，心里有點(diǎn)怵，不太敢上手。

    李紅見他半天不動，說：“你不想試就算了?！?/br>
    “別！”賀焱連忙喊道，伸手抓住一撮鴨毛，用力一拉。

    鴨毛很輕松地被扯了下來，露出身上的皮，他攤開手看著掌心里的鴨毛，表情愣愣的，像是不敢相信這么容易。

    等蘇婷從房間里出來，就看到賀焱跟李紅圍著盆，在那里拔鴨毛。

    大概是覺得自己又學(xué)會了一件事，他心里還挺得意，看到蘇婷出來便說：“mama，我會拔鴨毛了！”

    蘇婷也挺捧場，笑著說：“成，以后家里鴨子歸你拔毛?！?/br>
    賀焱頓時傻了眼，又疑惑問：“我們家吃的鴨子有毛嗎？我怎么沒見過？”

    你當(dāng)然沒見過，鴨子買來前菜站就處理好了，蘇婷玩笑道：“以后就有了?！?/br>
    說完招呼慢慢出門往廚房去，舀好水，搬了張凳子坐在廚房門口給她刷牙，期間想起來問：“你牙刷了嗎？”

    “還沒。”賀焱說。

    李紅自覺道：“那你趕緊去刷牙，這里有我就成。”

    賀焱扭頭看蘇婷，才念念不舍地放下鴨子：“我刷完牙繼續(xù)來拔毛?！?/br>
    “成?！?/br>
    李紅答應(yīng)后，賀焱才起身跑回房間，拿出牙刷和杯子進(jìn)廚房，里頭蘇母正在做早飯，看他進(jìn)來笑著說：“起來了？水缸在那?！?/br>
    “外婆?！辟R焱喊了聲，過去舀水，拿著到外面，蹲在慢慢身邊刷牙。

    等他們刷完牙洗完臉，賀東川回來了，他出門沒干什么，就是老毛病，到了新地方非要轉(zhuǎn)悠一圈熟悉環(huán)境才安心。

    只是他估錯了蘇家大隊(duì)社員們的熱情，誰看到他都要招呼幾句，還有給他塞食物的，他好不容易才能空著手回來。

    進(jìn)院看到賀焱，他就把人招呼上了，讓出去跑步。

    賀焱不太想去，他現(xiàn)在對拔鴨毛的熱情很高，指著盆里毛褪了大半的鴨子說：“我毛還沒拔完呢！”

    賀東川有些納悶賀焱怎么跟鴨子杠上了，不過兒子樂意干活，他這個當(dāng)老子的也沒必要攔著，便說：“那等你忙完吧?！?/br>
    實(shí)際上鴨毛拔完后，兩人也沒立刻出門，因?yàn)樵顼埡昧恕?/br>
    胡省地處中部，當(dāng)?shù)夭辉趺闯悦媸常顼堃话闶呛戎?，配咸菜紅薯，又或者吃米粉，加青菜葉子、糍粑一起煮，煮到米粉軟爛，湯汁濃稠就能吃了。

    蘇婷前世也愛吃米粉，但基本都是飯館里買的，湯是湯，粉是粉，沒吃過這種混到一起煮的。

    但味道意外的不錯，湯汁帶著大米的香氣，醇厚又不膩人。糍粑味道也不錯，據(jù)說都是手工做的，沒有前世她吃過的機(jī)器打的那么黏。

    吃過早飯，休息半個多小時后，賀東川才帶著賀焱出去跑步。

    跑完步回到家，又讓他站在院子里扎馬步。

    這在農(nóng)村是新鮮事，很快吸引了一群人圍觀，大人小孩都有，還有跟著學(xué)的。但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都沒扎一會就扛不住了，馬步做起來不難，但想堅(jiān)持久一點(diǎn)卻不容易。

    看賀焱輕輕松松扎足半小時，完了還能跟著賀東川練招式，圍觀的人都有些咋舌，蘇國平低聲道：“外甥很厲害?。　?/br>
    “都是練出來的?！倍沂潜槐浦毘鰜淼?。

    “他練了多久？”

    “兩個多月?！?/br>
    蘇國平嘖嘖兩聲：“那也很厲害了，要是我，肯定兩個星期都熬不下去?！?/br>
    蘇婷斜眼看他，心想你可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換成你，兩天都不一定能堅(jiān)持下去。

    她這個二哥，別的方面都挺好，就是一點(diǎn)，特別懶，屬于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的那種人，平時上工他都隔三差五要想辦法請假偷懶，更不用說爬起來訓(xùn)練，能堅(jiān)持一天都是高看他。

    所以蘇國平在大隊(duì)里風(fēng)評一直不怎么樣，人人說起他，后面都要帶一句“得虧投了個好胎”。

    不過改開后，蘇國平的口碑應(yīng)該會迎來三百六十度大反轉(zhuǎn)，畢竟未來他是村里第一個萬元戶，十幾年后他會成為市里有名的企業(yè)家。

    ……

    自從蘇婷他們回來，蘇家客人就沒斷過，有幾個叔伯甚至恨不得住在他們家，有事沒事拉著賀東川說話。

    在部隊(duì)里，賀東川可以擺出一張冷臉，讓人不敢跟他套近乎。但在蘇家，他不好表現(xiàn)得太冷淡，以至于有些招架不住。

    所以到了第四天，他們白天就不怎么在家待了，每天不是去爬山，就是去游湖，順便野餐燒烤，日子過得很悠閑。

    只是他們悠閑了，那些叔伯心里卻不太高興，跟蘇父嘀咕說：“他們夫妻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怎么還天天往外跑？”

    蘇父心想他們不著家還不是被你們這些老家伙逼的，面上卻和和氣氣說道：“就是因?yàn)殡y得回來一趟，才看什么都覺得新奇嘛，過段時間就好啦?！?/br>
    過段時間他們就要走了。

    眾人心里想著，卻也沒什么辦法，畢竟閨女女婿都是人家的。

    看了幾天山水，過年的氣息也日漸濃郁，年二十六隔壁大隊(duì)還開了集市。

    雖然上面沒有放開讓大家做生意，但大運(yùn)動結(jié)束后，很多事的確管得寬松了許多，像隔壁大隊(duì)這集市，停了好幾年，如今也敢重開了。

    于是年二十六這天，蘇家除了蘇父，幾乎傾巢出動，全往隔壁大隊(duì)去了。

    蘇婷是帶著期待去的，但到了后有點(diǎn)失望，因?yàn)榧袥]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多，攤販也沒有那么多，大概就二三十個，賣的主要是農(nóng)產(chǎn)品，也有賣零嘴的。

    來趕集的人倒是不少，基本每個攤販面前都層層疊疊圍著幾圈人，過道上來來往往的也全是人，非常擁擠。

    但可能是關(guān)了幾年的集市第一次重開，所以來趕集的人臉上都帶著nongnong的笑意，很興奮。

    蘇家人也不例外，大人中最興奮的是李紅，每看清一個攤販，都要嚷嚷給大家知道。小孩子則都是差不多的興奮，蹦蹦跳跳的，一沒看住就能跑沒影。

    中間蘇國安兒子就不見過一會，李紅發(fā)現(xiàn)后差點(diǎn)沒急瘋，好在沒一會，賀東川就在一群圍觀爆米泡的人中，發(fā)現(xiàn)了手短腿短的小家伙。

    因?yàn)檫@個插曲，后面逛的時候，賀東川一直抱著慢慢，蘇婷則牢牢握住了賀焱的手，被他帶著鉆進(jìn)每一個賣零嘴的攤販面前。

    一場集市逛下來，大人手上拿的東西不多，但每個孩子手里都捏著不少吃的。

    趕集結(jié)束后，蘇父蘇母就都忙碌了起來。

    蘇母在忙著炸圓子炸藕合，蘇父則搬了張桌子到院子里，備好毛筆和墨水，給大隊(duì)里的人寫春聯(lián)。

    蘇父小時候上過幾年私塾，學(xué)過毛筆字，后來家境敗落，從私塾退學(xué)后，他就再沒碰過紙筆。

    直到解放后，他因?yàn)樽x過書，成分又定的是貧農(nóng)，有幸被選為村長，才開始撿起書本，后來又重新練起毛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