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291節(jié)
雪天難行,又走民道,幾十車輜重不容有失,一行人十一月下旬就出發(fā)了,愣是今天才到。 鄭平安先問了江茴好,又夸了魚陣越發(fā)出色,再問師雁行近況,并奉上禮單。 郭張村的百姓們?nèi)缃耠m富裕了,可也似相對的,能拿出來的賀禮有限,一家一點,各式杯盤碗碟布匹雞蛋都有,亂糟糟的不像話。 還是老村長帶頭張羅了一回,也不胡亂塞,只各家出一點份子錢,打了一枚精巧的銀同心鎖,托郭苗轉(zhuǎn)交鄭平安一并送進(jìn)京城。 另有五公縣商會諸位同仁,由鄭義帶頭送了一份,是一顆黃金白菜,寓意百財。 再就是瀝州諸位商界同盟。 他們倒是有些巴結(jié),奈何師雁行本就與他們不熟,故而鄭平安都替師雁行一一婉拒,只聯(lián)名送了一張?zhí)恿谋硇囊狻?/br> 江茴先行替師雁行謝過。 “人情債最難還,這些人之前便是聽都沒聽過的,更別提往來了,若不留神收了他們的禮,來日求到門上來,幫還是不幫?” 鄭平安吃了幾口熱茶,聞言點頭,“就是這個話?!?/br> 頓了頓又說柳芬,“聽說颯颯要成婚,她歡喜得什么似的,原本來赴宴當(dāng)日的衣裳都準(zhǔn)備好了,奈何有吉太過頑皮,入冬后就染了幾回風(fēng)寒,我出發(fā)時還有些咳嗽,只得作罷?!?/br> 撈不著進(jìn)京,柳芬懊惱得不得了,還偷偷哭了幾回。 “這么久不見,我都不知道颯颯長什么樣兒了……” 她還特意做的新衣裳呢! 魚陣聽了,忙道:“小孩子最容易生病了,左右我們就在這里,來日還怕沒有相見之日嗎?” 鄭平安一聽,哈哈大笑起來,“果然是長大了,如今咱們淙淙也是個小大人了,說起話來頭頭是道的?!?/br> 魚陣也不覺得害羞,得了肯定后,越發(fā)落落大方。 鄭平安見了,贊嘆不已。 到底是颯颯一手帶大的,頗有她的風(fēng)范。 “對了,有福有壽還專門給你寫了信呢!” 魚陣一聽,果然歡喜,“真的么?在哪兒,快給我瞧瞧!” 京城局勢復(fù)雜,她們來的時日尚淺,魚陣一時沒交到合適的朋友。雖平時幫忙盤賬,偶爾得閑,也有些個孤單。 此時聽到兒時好友給自己寫信,自然不勝歡喜。 正說著,外頭丫頭就報,“掌柜的回來了!” 鄭平安一聽這個,笑著站起身來,“現(xiàn)在還是這么叫著,倒叫我回想起之前在瀝州時候的情景了?!?/br> 家里的大姑娘被叫做掌柜的,母親反倒是正經(jīng)太太,實在喜人。 聽到師雁行回家,魚陣立刻又不鬧著要看信了,腳下生風(fēng)跑到門口等jiejie。 冬日光照少,若長時間關(guān)門,難免陰暗,且又氣悶,故而外間大門口只懸掛厚棉簾子。 簾子內(nèi)側(cè)擺著檀木鑲嵌螺鈿的大屏風(fēng),既擋風(fēng)又雅致。 “什么情景?我倒忘了!” 說話間,丫頭打簾子,師雁行笑著從外面裹挾著雪片和寒氣進(jìn)來,繞過屏風(fēng),一邊說一邊脫了大斗篷,先伸手在火盆上方熏了熏手,待到寒意散盡,這才往魚陣腦袋上摸了摸。 魚陣心滿意足,這才腳步輕快地坐回去。 來的不是外人,師雁行也不扭捏,大大方方來到鄭平安跟前問好,“這幾日京畿一帶連日大雪,這樣天寒地凍的,辛苦二叔跑一趟?!?/br> 許久不見,轉(zhuǎn)眼師雁行成了正經(jīng)大姑娘,氣勢越發(fā)驚人,原本鄭平安見她進(jìn)來時還有些生分,這會兒聽了這話,心頭一暖,跟著放松下來。 “也沒什么,以前我也常在外行走,且這次還是雇了鏢局來的,有周大人的名帖在,十分妥當(dāng)?!?/br> 又伸手往師雁行頭頂上比劃了下,笑道:“真是個大姑娘了,這才多久不見?怕不是長高了大半個頭?我記得之前你們走的時候,才到這兒呢……” 異地舊友重逢,當(dāng)真是人生一大樂事,眾人湊在一處熱熱鬧鬧說起話來。 另一邊,柴擒虎也沒閑著。 他即將成親,又才立了大功,雖有馮田彈劾在前,但慶貞帝并未表態(tài),又同意了馮田外放,眾官員便知大局已定,明旨只是早晚的事,故而紛紛來賀。 當(dāng)?shù)牟派喂?jié)度使,當(dāng)兒子的就立了大功,加官進(jìn)爵指日可待,真是叫人羨慕。 人逢喜事精神爽,柴擒虎對道賀的話俱都照單全收,謝禮卻十分推辭。 正不勝其擾時,王忠親自來叫了他入正心殿。 快放年假了,慶貞帝還在見縫插針批折子,聽見他進(jìn)來也不抬頭,“賜座?!?/br> 柴擒虎道了謝,拄著拐過去坐了,老老實實待在那兒用茶。 也不知過了多久,慶貞帝才丟開手頭的折子,漫不經(jīng)心道:“對你夫人經(jīng)商一事,朝臣們頗多非議,你怎么看?” 馮田雖然走了,但張心這一步棋也不是全然沒有作用,只不過大家的議論都轉(zhuǎn)到暗處去罷了。 柴擒虎將喝光的茶杯放回去,聞言挪了挪屁股,認(rèn)真想了許久才道:“微臣這輩子都不會貪,陛下可以放心用?!?/br> 我媳婦兒有錢嘛! 慶貞帝直接就給氣笑了。 虧你小子還是朝廷官員,吃起軟飯來一點兒不含糊??! 他半真半假瞅著柴擒虎道:“那若朕執(zhí)意不許她經(jīng)商呢?” 柴擒虎倒不怕慶貞帝真的不許師雁行經(jīng)商,若果然有這個心思,當(dāng)初馮田彈劾自己時早就順?biāo)浦垴g了,何必等到今日? 說到底,朝廷擔(dān)心官與民爭利,一來是怕官員利用權(quán)力壟斷所有暴利行業(yè),逼退原有商戶;二來是怕官員強(qiáng)迫窮苦百姓買賣,傷及社稷根本。 可師雁行的買賣跟這兩者都不沾邊兒,所以慶貞帝才會這么放心。 若師雁行一早做的是別的,莫說鹽鐵茶之類敏感的,便是生絲、瓷器、糧食等,也早就按倒了。 所以柴擒虎只是稍顯夸張地大驚失色,差點蹦起來,“那微臣恐怕要打光棍了。” 王忠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慶貞帝一張臉也是變來變?nèi)?,神情?fù)雜,憋了半日才罵道:“做買賣就那么重要?” 柴擒虎摸摸鼻子,苦笑道:“不怕陛下笑話,在小師妹心里,微臣恐怕還真比不上買賣?!?/br> 以前兩人還沒互表心意的時候,師雁行就曾毫不掩飾地說過,沒男人能活,但沒錢一定會餓死的話。 慶貞帝:“……” 你還真有臉承認(rèn)啊! 他恨鐵不成鋼地指著柴擒虎道:“瞧你這點出息,大丈夫何患無妻?大不了朕再給你指個好的!” 柴擒虎卻道:“除卻巫山不是云,陛下恕罪,微臣心里再也容不下別的女子了?!?/br> 他之所以想成親,是因為新娘是小師妹。 若換做旁人,哪怕美若天仙,是個公主娘娘,他也不喜歡。 慶貞帝樂了,“就那么好?” 他是真心不懂這些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傻小子們。 柴擒虎還真就極其慎重地當(dāng)面思考許久,然后絞盡腦汁憋了半日,只給出幾個字。 “就是那么好?!?/br> 他說不出究竟哪里好,就是覺得哪里都好。 換個人就是不行。 第186章 大婚前(二) 京城四面水陸城門共計十八座, 每日都有無數(shù)客商往來,因繁華太過,人文風(fēng)貌又與別處不同,初來乍到的難免兩眼一抹黑。 久而久之, 便衍生出一種職業(yè), 咨客。 咨客多為本地人, 對各處場所了如指掌,專為外來人指路、辦事。還有那等更精細(xì)的, 每日搜集了城內(nèi)外各項新鮮事, 四處販賣與人聽。 卻說城北有個咨客姓白,因早年落魄, 狀若乞丐, 人戲稱白花子。后因臉皮厚且能說會道, 咨客漸漸做出名堂,每日總能有個三二百文進(jìn)賬, 竟日益發(fā)跡,又換了新衣裳, 人也白胖,體面了不說, 還娶了一房媳婦,正經(jīng)過起日子來。 轉(zhuǎn)眼到了臘月二十五, 朝廷都要掛印放假了, 白花子也不大有干勁,找了處墻根兒蹲下,半瞇著眼睛曬太陽。 墻角陰影處堆著未化的積雪, 是舊雪, 表面微微結(jié)了冰, 有些冰晶顆粒感,偶爾陽光照下來時,呈現(xiàn)出水晶般的光澤。 正好有個外地商人照例來京城販貨,一進(jìn)城門就瞧見了白花子,當(dāng)即過去,順手往他身上丟了一把大錢,笑道:“偏你倒清閑,墻頭老貓怕不是都沒你自在!且與我們說說這大半年內(nèi)城里有什么新奇事?” 白花子一骨碌爬起來,一邊劃拉銅板一邊笑嘻嘻道:“新奇事?京城內(nèi)外哪天沒有幾十件?這倒叫我從何說起?” 來人便與他的伴當(dāng)們哄笑起來。 同來的伙計們餓得咕咕叫,顧不上許多,“頭兒,稀罕事稍后再聽不遲,倒是兄弟們趕了一整日路,端的又累又餓,還是先找地方住下,飽飽吃一頓是正經(jīng)?!?/br> 那商人笑道:“一個個皮糙rou厚,耽擱一時半刻哪里就餓死了?倒是先給家里人捎個信兒要緊。” 又見旁邊正好有個書生打扮的長衫,袖著雙手,眼前一個小桌,儼然便是代寫書信的,便上前行了一禮,“先生有禮,今日可還動一動尊寶么?” 京城藏龍臥虎,保不齊擦肩而過的窮書生便是有功名的老爺們,這商人走南闖北頗多見識,故而不敢怠慢。 孟暉才剛送走一波人,正閉目假寐,聽了這話就笑道:“可是要寫書信,請坐吧?!?/br> 那商人坐了,一面聽白花子和伴當(dāng)們喋喋不休,一邊帶些恭敬地請孟暉寫信,偶爾還扭頭插一嘴。 “……皇上他老人家大發(fā)神威,一口氣捉了好些貪官污吏,哎呦呦,你們來晚了,竟沒瞧見當(dāng)日抄家的模樣,那些個金銀珠寶就不用說了,當(dāng)真搬山填海一般……又有沉得壓斷抬桿的金錠子,那么老大一坨……” 白花子說得唾沫橫飛手舞足蹈,比劃出來的金錠個頭,叫伙計們的眼珠子都瞪圓了。 “乖乖,有那么大?!” 白花子老大肯定地點頭,“老大了!” 或許當(dāng)初看見的并沒有這么大,可隨著說的次數(shù)越多,那金錠的體積也隨之膨脹。 沒準(zhǔn)兒等過幾年再回憶此事,還得長個兒。 眾伙計們就都倒吸涼氣。 真不愧是京城的貪官啊,貪金子都弄這么大的! 有人就忍不住暢想起來,若自己能弄那么一塊,不,或許不用一塊,就只要一個角兒,一輩子也就吃喝不愁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