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195節(jié)
奈何為了讓聚云樓脫穎而出, 他開始做讀書人們的買賣,那些人最喜歡吊著腔調(diào)窮講究,有rou不吃,偏要吃素,口口聲聲講究風(fēng)雅,抑或是什么憂國憂民,不敢奢靡……久而久之竟也練出了這一門功夫。 讓王江說,若你們真有那份憂國憂民的心,跑城外去啃草根不好嗎? 師雁行跟著笑起來。 “這算什么,我以前還聽過這么一個笑話,以前有錢人專門愛吃那些漂亮的,沒蟲眼的菜,證明自己身份不同。 可后來了又興起另一股風(fēng)潮,非要挑有蟲眼的菜吃?!?/br> 王江不解。 “為什么?” 師雁行撇撇嘴說:“因為他們說天下的作物必然都招蟲子,這是天理。那些菜既然沒有蟲眼,必定是因為打小喂了藥。是藥三分毒,他們再去吃那些喂了藥的菜,常年累月的藥在體內(nèi)積累,必然對身體無益……” 王江聽罷,呆了半晌,一時也不知說什么好。 兩人對視一眼,都笑起來。 人嘛,活著就是折騰。 “王掌柜,我有這么個想法。” 師雁行看著各檔口熱火朝天忙碌的人們,緩緩道。 王江親自為她倒了杯茶。 “但說無妨。” 一步步相處下來,他對這個姑娘也是服氣了。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吶,現(xiàn)在既然這么正兒八經(jīng)的說有個想法,那就肯定不是小動作。 師雁行指著桌上他做的三道素菜比劃說:“我想把咱們店里各檔口的拿手絕活匯總成一本菜譜,不要老式樣,每道菜下面都要跟著彩圖,專門請畫師來畫,不求神似,但求形似。然后這個圖畫旁邊再跟上介紹,說明這個菜的原料和代表的口感……” 這會兒還沒有菜單的概念,店里有什么菜都是在墻上掛一溜水牌。識字的客人自己看,不識字的自有店內(nèi)的伙計幫著念。 熟客倒還罷了,可生客剛進(jìn)門,兩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少不得忐忑。 店里不忙的時候,伙計還能介紹下每道菜的特色,幫著引薦,可如果店里一忙就就沒功夫了。 雙方就好比那指腹為婚的小夫妻,一個盲婚,一個啞嫁,經(jīng)常有點了菜卻不愛吃的情況發(fā)生。 王江自己就是做酒樓買賣的,聞弦知意,聽師雁行說完就大致明白了這種菜單的好處。 “這個法子倒是巧,可做這么一本菜單出來,恐怕耗費不少?!?/br> 要求這么高,雕版印刷是不成的。 師雁行笑道:“俗話說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咱們可以弄幾幅大的掛在店里,誰來了都能看。 如此就省了伙計們一遍一遍向客人解釋的煩惱,客人們自己慢慢看,隨吃隨點,大家也能省出騰出手腳去做別的,沒準(zhǔn)還能少請兩個人呢。 然后再弄上幾十本精致的小的,也都一一畫了,最好再貼個紅絨布硬殼封皮,送去城內(nèi)有頭有臉的人家,他們就不必再費力打聽咱們店里有什么,但凡哪天想吃了,隨便翻開菜本子看了就能打發(fā)人來叫……總是比咱們自己蹲在門口上等買賣的強(qiáng)?!?/br> 王江怦然心動,不過也有些忐忑。 “妙是妙,可是咱們沒有多少門路,卻往哪里送呢?貿(mào)然登門,恐怕連大門都進(jìn)不去。” 那些好人家把守森嚴(yán),豈是外人隨隨便便就能進(jìn)去的? 冷不丁不認(rèn)不識上門送東西,人家還不敢要呢!誰知你是不是包藏禍心? 不知不覺間,他跟師雁行的地位和主動性已經(jīng)完全調(diào)轉(zhuǎn): 發(fā)問的一方成了他,被動的一方,也成了他。 師雁行就點了點桌上的三盤素菜,又朝周雅剛才待過的包廂努了努嘴,低聲道:“那不就是門路?” 之前大家確實沒有門路,所以師雁行縱然有這個念頭,也是一直沒有付諸實踐,因為做了也送不出去。 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周雅讓他們?nèi)珯?quán)負(fù)責(zé)接下來的宴會,而與會的來賓都是這城中最尊貴的年輕姑娘,她們就代表了背后的家族! 一旦這些嬌客們覺得好,肯定會群起效仿,甚至引起當(dāng)家人和當(dāng)家主母的注意。 而這些人再舉辦宴會或者宴請賓客時,又能進(jìn)一步輻射到其他未涉及到的用戶群體。 如此“一帶一路”,不怕在這州城的上流社會內(nèi)刮不起旋風(fēng)。 等到那個時候,菜單想必也做好了,師雁行完全可以按著這些客戶名單上門送菜單。 陌生人和消費過的客戶態(tài)度絕對不一樣。 哪怕滿意度達(dá)不到百分百,但師雁行絕對有信心敲開八成甚至九成以上客戶的大門! 師雁行的話仿佛帶有某種神奇的魔力,王江不自覺就被吸引住了,眼前仿佛也能看到一副徐徐展開的商業(yè)宏圖。 這大餅畫得誰不饞?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江才慢慢回神,重新找回理智。 他看著師雁行感慨道:“師老板思維敏捷,妙法頻出,王某佩服佩服?!?/br> 這姑娘腦瓜子怎么長的?真是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吶! 師雁行給他夸得不好意思,倒沒那么厚臉皮搶人家的功勞。 “實不相瞞,此法非我所獨創(chuàng),不過是拾人牙慧稍加改良罷了。” 王江不以為意。 “師老板不必過謙,自古以來《三十六計》就在那擺著,可真正活學(xué)活用的又有幾人?” 若說拾人牙慧,市面上的新東西有幾個是真憑自己憑空想出來的,不大多還是借鑒了前人嗎? 能用就行,管用就行。 一直以來針鋒相對的兩人突然如此和諧,師雁行竟有點不習(xí)慣了。 嘖嘖,這么一聽,好像也挺有道理。 唉,我也覺得我還挺厲害的哈哈。 不行不行,這一定是敵人的糖衣炮彈,堅決不能中招。 她趕緊擺手。 “王老板,快別這么夸我,叫人心里怪發(fā)毛的?!?/br> 聽王江夸獎自己,那效果絲毫不亞于李逵突然要扛著鋤頭去葬花,太驚悚! 王江一怔,竟哈哈大笑起來。 師雁行被他笑出一身雞皮疙瘩,瞅了兩眼,真誠道:“不過多笑笑還是挺好的?!?/br> 之前王江也不知是單純愛好還是真就心事那么重,不管見誰總吊著個晚娘臉,活像誰欠他三百兩似的,整個人就顯得非常陰沉。 如今大笑起來,雖然還是不太好看,可五官舒展,那份陰郁就去了大半,瞧著順眼多了。 接下來的幾天,天氣明顯轉(zhuǎn)涼,但美食城上下眾人卻干得熱火朝天。 王江認(rèn)識的文人墨客多,便主動請纓,果然找了一位最擅長畫型的畫師來。 師雁行當(dāng)場讓他畫一盤菜。 那畫師都懵了。 “畫啥?” 自古以畫縹緲山水者為上,人物花鳥次之,再者還有畫神佛圖像的。 可這畫菜?! “小生自知畫技不佳,兩位掌柜莫要消遣于我……” 他拱手苦笑道。 之前王江來找他時,他就覺得不對勁。 什么叫“不求神似,但求形似”? 自古以來,為世人所追捧的恰恰相反,乃是不求形似,而求神似。 他雖苦練畫技多年,奈何總是不得要領(lǐng),形似神不似,被大家嘲笑外強(qiáng)中干,便是個徒有其表的蠟槍頭。 奈何王江給的太多,他直接提著畫箱就來了。 可如今再一聽,這怎么也不像個正經(jīng)要求??? 王江耐著性子說:“我們美食城要畫新式菜譜,務(wù)必要讓客人看了之后便覺香氣撲鼻而來,胃口大開,自然要形似?!?/br> 那畫師一聽,原本軟趴趴的身形立刻支棱起來,活像原地飽飲雞血般將胸膛拍得啪啪有聲。 “嗨,王掌柜這話早說呀!小生別的不敢說,但論畫形,放眼整個五公縣從無敵手!” 說罷,果然精神百倍的鋪紙、磨墨、調(diào)色,眨眼功夫就畫了一盤素烤鴨。 王江和師雁行等人就都湊過來看。 “真像??!” 師雁行退后兩步,仔細(xì)端詳一會兒,又往那個素烤鴨圖畫的幾個地方輕輕點了點。 “在這里加幾道白試一試。” “好嘞!” 給銀子的是大爺,那畫師天然一份高覺悟,完全不管師雁行這個建議可行不可行,立刻挽起袖子,提筆就往上填。 結(jié)果畫完之后,眾人皆拍案叫絕。 “神了!” “天爺!方才只覺得像,可總覺得缺點什么,如今看來就像是直接活了似的!” “哎,有光了,有光了啊,這個鴨子它亮了!” 王江和那畫師齊齊扭頭去看師雁行。 師雁行清清嗓子擺擺手,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拾人牙慧,拾人牙慧啊,我曾有幸在別處看過幾幅西洋油畫,他們的畫法與咱們中原畫法截然不同,但唯有一點:極其活靈活現(xiàn),其中就經(jīng)常用白色顏料提亮……” 王江聞言瞇起眼睛。 你怎么看過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