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確實(shí)很符合他的為人。

    “那二師兄日后不如做個名流雅士，一心研讀學(xué)問，閑時四處游學(xué)，如此名聲大噪于天下，外人不敢輕視，也可免于官場傾軋之苦?！?/br>
    田家不缺錢，也不求當(dāng)官做宰那仨瓜倆棗的月俸，這條路應(yīng)該是最適合他的。

    田頃聽罷果然大喜。

    “知我者小師妹也?！?/br>
    倆人又一起扭頭去看柴擒虎。

    柴擒虎吃完石榴，正仰面躺在大搖椅上，高高翹著二郎腿，雙臂墊于腦后，望著從茂密枝葉間漏下來的幾塊天。

    “我嘛，還沒想好做什么嘞……”

    兒時他也曾想過做個父親一樣的武官，日后保家衛(wèi)國，報(bào)效朝廷。

    可隨著漸漸長大，發(fā)現(xiàn)邊關(guān)既沒有仗打，武官的處境也不好，就漸漸放棄了這個念頭。

    后來他又想行走江湖，行俠仗義，為民除害。

    但自己與人走了一趟鏢才發(fā)現(xiàn)，真正的害并不是會點(diǎn)拳腳功夫就能鏟除得了的。

    剛離家那會兒，他曾路見不平，暴打了當(dāng)?shù)氐膸讉€地痞。

    可沒想到，那受害的老漢非但沒有感激，反而蹲地大哭，說柴擒虎害慘了他。

    “老丈，我分明是相助于你，你這是從何說起?。俊?/br>
    柴擒虎不解。

    那老漢便道：“你這后生好不曉事，他雖來鬧事，可我只需許他幾個錢，便也打發(fā)了。如今你惹惱了他，過幾日一走了之，他少不得要將邪火發(fā)作在我身上，卻叫我們?nèi)绾芜^活？”

    柴擒虎聽了，又是笑，又是氣，又是嘆。

    那人欺辱于你，你不敢應(yīng)聲，卻敢反過頭來責(zé)怪幫你的人。

    若當(dāng)真那么怕，剛才我出手時，又為何不勸阻？

    直到柴擒虎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當(dāng)?shù)毓賳T才真正處罰了那地痞，罪名是沖撞秀才公，判了好幾年。

    那老漢得知柴擒虎身份后，又過來給他磕頭賠罪，嚷嚷自己有眼不識泰山，十分誠惶誠恐。

    看著簡直比面對那地痞時還要怕。

    柴擒虎沒有感受到一丁點(diǎn)兒預(yù)想中的欣慰，只覺得荒謬。

    當(dāng)時他就明白了，

    啊，真正的惡原來在上面。

    “小師妹很厲害?！?/br>
    也不知柴擒虎想到什么，突然翻身坐起來，按著師雁行的腦袋使勁揉了揉。

    認(rèn)識這么久了，他從未見這個姑娘有過一絲猶豫。

    好像從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并且真的在沿著設(shè)想的道路一步步腳踏實(shí)地往前走。

    這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師雁行：“……”

    這小子要討打！

    話說他最近是不是又長高了？！

    這是吃了筍子嗎？給點(diǎn)風(fēng)雨就拔高！

    “對了，三師兄教我射箭吧！”

    看見柴擒虎手上戴的扳指，師雁行突然就想好自己要討點(diǎn)什么了。

    現(xiàn)如今她的產(chǎn)業(yè)越來越大，偏又是個極年輕的女孩子，未必沒人動壞心思。

    雖說身邊一直有胡三娘子等人跟著，可靠人不如靠己，還是學(xué)點(diǎn)防身的手段比較好。

    拳腳功夫自然不錯，但那是水磨的功夫。

    師雁行很有自知之明，就照自己現(xiàn)在能騰出來的練武的時間來計(jì)算，怕是一輩子都成不了武功高手。

    而且威懾力也不夠。

    但是□□就不一樣了。

    御敵于百步之外，想想就很爽。

    柴擒虎答應(yīng)得很爽快，中秋節(jié)當(dāng)天去探望江茴和魚陣時，就帶了弓箭和靶子去。

    也不知他這么短時間內(nèi)從哪兒弄了初學(xué)者的弓。

    “你現(xiàn)在力氣小，先拉這些小弓，不要急于求成，待到身子骨長成，再慢慢換大弓不遲。”

    他不日就要離開，便先教師雁行射箭的姿勢。

    “只要姿勢和發(fā)力的方式對，每天練幾十下也就夠了?！?/br>
    師雁行上輩子確實(shí)是射擊俱樂部的資深會員不假，但玩的都是復(fù)合弓，跟這種原始長弓完全是兩碼事，一時竟不得要領(lǐng)。

    柴擒虎在旁邊抱著胳膊看了會兒，搖搖頭上前來，先輕輕拍了拍她的的胳膊，頸肩和腰部。

    “挺直了，也別太直……”

    想著自己過兩天就要走，柴擒虎干脆上來手把手教，“手放在這兒，胳膊別抬太高，眼睛看前面……”

    師雁行非常擅長舉一反三，再聯(lián)合上輩子射復(fù)合弓的經(jīng)驗(yàn)和技巧，很快就拿住了竅門，再一松手，箭矢就穩(wěn)穩(wěn)落在了靶子上。

    “太好了！”

    傳統(tǒng)弓箭和復(fù)合弓的手感非常不同，師雁行難掩興奮，扭頭笑道：“師兄，你看！”

    十八歲的少年身架初初長成，幾乎將她整個人都圈在懷中。

    從柴擒虎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小師妹亮晶晶的眼底全是自己的影子。

    她臉蛋上透出健康的紅暈，鼻尖沁出一點(diǎn)俏皮的汗珠，就連幾縷散開的碎發(fā)也顯得那般活潑而富有生機(jī)。

    好像有股淡淡的香味，很好聞。

    柴擒虎忽然覺得有些暈眩。

    當(dāng)晚他就睡不著了。

    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柴擒虎被睡夢中的二師兄踢了兩腳，只好爬起來跑到外面看月亮。

    深夜寂靜無人，唯有草叢中有蟲鳴此起彼伏。

    柴擒虎像往常一樣躺在大搖椅上，翹著二郎腿看天。

    “吱嘎~吱嘎~”

    大搖椅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搖晃。

    他腦袋里亂哄哄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十七十八也很圓，襯著滿天繁星，像極了小師妹烤的芝麻糊餅。

    “哎呀呀！”

    柴擒虎忽覺心跳如擂鼓，連忙一個跟頭跳下地來，按著自己的胸口靜靜感受一番，又抱著腦袋滿院子亂竄，最后對著墻壁蹲下來，口中兀自喃喃有聲：

    “莫要再想芝麻胡餅，莫要再想芝麻胡餅……”

    第124章 餃子

    胡思亂想了一晚上， 柴擒虎隱約意識到問題的重點(diǎn)大約不在芝麻胡餅，而是另一種迄今為止對他而言都很陌生且朦朧的東西。

    這種東西跟周遭溫?zé)嵊指≡甑目諝庖徊⒂縿?，令他的心臟噗通亂跳。

    胡亂用過早飯，田頃見小師弟呆呆的， 想也不想推了他一把。

    “不去教小師妹射箭啦？”

    射箭？

    對??！

    柴擒虎幾乎整個人從凳子上跳起來， 著急忙慌往外跑， 中間差點(diǎn)跟抱著衣裳進(jìn)來的詩云撞個滿懷。

    宮夫人就對著他的背影笑，“這孩子， 什么時候也毛毛躁躁的起來?！?/br>
    倒是裴遠(yuǎn)山從書卷上方瞅了自家弟子一眼， 沒做聲。

    最近柴擒虎天天往外跑，可今天的心情卻尤其不同。

    中秋過后的天氣還有些燥熱， 撲面而來的暖風(fēng)打在臉上， 他忽然覺得暢快。

    走到一個路口時， 前面有兩家馬車磕碰了，正堵在中央理論， 柴擒虎順勢停了下來，一抬眼就看見了路邊墻內(nèi)探出來的金桂。

    五公縣本地金桂并不多， 這還是房主自己從外地移過來的，如今十多年過去， 越發(fā)郁郁蔥蔥。

    正是金桂怒放的好時節(jié)，金色的米粒狀小花一嘟嚕一嘟嚕掛了滿樹， 暖風(fēng)一吹， 帶起滿街甜香。

    柴擒虎不覺看癡了……

    很快到了熟悉的院落門前，柴擒虎一個急剎車停住，緩緩平復(fù)著呼吸， 不待敲門， 里面胡三娘子就聽見動靜問了。

    “是我?！辈袂芑?yīng)道。

    真奇怪呀， 他想，怎的忽然心跳這樣厲害。

    胡三娘子開門請他進(jìn)去，“掌柜的已在里面練起來了?！?/br>
    柴擒虎哎了聲，才要抬腳往里走，可也不知怎的，又忽然停住。

    胡三娘子有些奇怪的看著他。

    師雁行正在里面埋頭練箭，莫名覺得有人在窺視自己，抬頭一瞧，噗嗤一下就笑了。

    “好端端有門不走，爬什么墻？”

    她一笑，墻頭上的柴擒虎也跟著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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