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173節(jié)
師雁行抬頭一看,這可真是冤家路窄,斜對過走過來的,可不就是王家那兩位掌柜的嗎? 年前臘月,她第一次參加了商會的例會,鄭義、莊掌柜和劉翠蘭主動表示了歡迎,老會長態(tài)度也不錯,其他人則還在觀望。 唯獨這兄弟二人是直接撕破臉,全程白眼。 師雁行沒有熱臉貼冷屁股的習慣,也就由他們?nèi)ァ?/br> 聽說最近他們又攬下縣試期間考官們的伙食,難怪往這邊來。 縣試前后一共十天,每場之間考生們可以離開,考官卻不能。 數(shù)名考官連同下面的一干吏員并打雜的,所需要的飯食加起來也不是個小數(shù)目。 那兄弟倆也看見了她,一時三人都未開口。 雙方距離越拉越近,擦肩而過的瞬間,性情火爆的王河終于忍不住開腔,“別得意的太早?!?/br> 哼,吉利糕餅賣得好又如何? 不過是短時買賣罷了! 師雁行偷偷打發(fā)人去買王氏兄弟家的糕餅摸底,而對方顯然跟她想到一塊兒去了,也是頭一天就悄悄派了心腹來買。 師雁行:“……” 哎不是,我得意什么了? 她有些無奈,“兩位年長我許多,論理兒有些話不該由我說,可難道咱們就不能共贏嗎?”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王河直接漲紅了臉。 你前頭才搶了我們的衙門供奉,后面又說共贏,聽聽這叫人話嗎? 師雁行也覺得說服力不大,感覺有點茶里茶氣,于是換了個角度切入。 “我能明白兩位的心思,無非是覺得原來你們是商會中唯一的餐飲代表,蝎子粑粑獨一份,我進來之后你們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難免排斥。 可咱們換個處境想,你我都是做這行的,我的加入,不就等于變相擴大了餐飲業(yè)的影響嗎?若大家能摒棄前嫌攜手共進,好處絕不是眼前這一星半點兒?!?/br> 王河此人頭腦簡單,只想著有仇就報,聽這話就覺得她在狡辯。 倒是王江的眼波動了動,似乎若有所思。 有門兒! 其實這些話都是師雁行臨陣發(fā)揮,所以有些倉促,可也是肺腑之言。 因為據(jù)她觀察,這個五公縣商會徒有其名,內(nèi)里根本就是一盤散沙。 幾個商會代表各立門戶,各干各的,恨不得出門就沒了往來。 迄今為止,這個商會的作用也僅限于快外界一步接收朝廷政策變動,再就是逢年過節(jié)做點慈善公益,幫地方衙門減輕一點負擔,然后再轉(zhuǎn)過來,請當?shù)乜h令上書朝廷幫忙減稅。 可減稅能減多少啊? 之前師雁行問過鄭義,就鄭氏布莊那么大的體量,一年減個八百兩就封頂了,其他的三幾百兩不等,還有更少的。 這些銀子對普通百姓而言可能是天文數(shù)字,但對大商戶,還真不算特別雪中送炭。 就拿師家好味來說吧,現(xiàn)在兩家鋪面外加一個作坊如火如荼,每天的純利潤差不多都能維持在十五兩上下,一月四百五十兩,一年就是將近五千五百兩。 如果減稅的話,滿打滿算也就是一個月利潤。 的確是好事兒,但一個商會的作用不該局限于此。 商會成立的初衷是什么? 是為了本地商人走出去之后相互扶持,抵御外敵,可現(xiàn)在呢? 只做到了節(jié)流,卻未曾真正幫大家伙開源。 有決策權(quán)的九戶之中僅有兩戶在瀝州城站穩(wěn)腳跟,可你看看他們立足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試圖擺脫五公縣商會! 別說對外擰成一股繩了,人家嫌棄呀! 為啥嫌棄?因為沒用?。?/br> 別說這些人,就連師雁行本人對商會也有點怒其不爭。 話趕話說到這兒,師雁行趁熱打鐵道:“錢是賺不完的,兩位在此地立足多年,看的比我清楚。 在我之前,難道除了兩位就沒有別的食肆了嗎?百姓們就不去別處吃喝了嗎? 是,我明白,我一個年紀輕輕的外來戶得了縣衙的供奉,你們心里不痛快,可這才哪兒跟哪兒? 不怕說句不中聽的,若兩位安于現(xiàn)狀,即便今天沒有我,來日也會有別人。 甚至哪天換了一位父母官,這買賣也就給旁人了?!?/br> “我觀二位絕非泛泛之輩,”她看著神態(tài)各異的兄弟倆,終于來了句狠的,“天地是很大的,州城,府城,乃至都城,二位就不想出去看看嗎?” 走出去老遠了,師雁行還能隱約感覺到背后的注視。 天下無沒有野心的商人。 她就不信那兩人不動心。 即便老二王河頭腦簡單,莽慣了,可王江不會。 “大哥,你不會真信了那小娘皮說的話吧?之前她還搶過你的買賣呢!這會兒說這么些,保不齊肚子里憋什么壞水兒。”王河急道。 王江緩緩吐了口氣,又往師雁行離開的方向看了眼,“回去再說?!?/br> 王河張了張嘴,原地跺了一腳才跟上去。 他是知道大哥的心思的,一直想往州城走,可哪兒那么好辦呢? 也不知道那小娘們到底是什么精怪變的,幾句話就搔到大哥的癢處。 “大哥,咱們就在這兒不挺好的嗎?”走了兩步,王河又忍不住道。 他以前也去過州城,跟五公縣是真不一樣,繁華熱鬧,可也打心眼兒里叫人害怕。 在五公縣,他是有頭有臉的大掌柜,走到哪兒人家都捧著。 可去到州城便瞬間卑微到骨子里,好似無根浮萍,心里總不踏實。 在他看來,五公縣再不好,可也是他們的根。 人就跟樹一樣,拔了根還能活? 王江停下腳步,扭頭看了他一眼,“二弟啊?!?/br> 說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繼續(xù)往前去了。 這個兄弟的心思,王江明白,別看著高高大大挺唬人,那拳頭捏起來比碗口都粗,其實膽子很小。 待在本地嗎?確實很好。 可為什么不能更好呢?王江時常這么想。 他們正值壯年,又有老家這份基業(yè)撐著,大不了再回來就是了。 以前王江也這么說過,可王河卻恨不得把腦袋甩下來。 “大哥,你說得輕巧,那萬一咱們敗了,退回來,豈不給人看笑話?不成不成?!?/br> 在他看來,面子比天大。 現(xiàn)在也不是不能活,何苦再遭那個罪! 不光王河有意見,胡三娘子也有些不解。 “掌柜的,咱家與那二王素來不睦,您怎么又突然想著合作了?” “也不算突然吧,”師雁行抄著袖子笑了笑,“以前就隱隱約約有過這個打算,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提?!?/br> 說得早不如說得巧,她之前還在劃算怎么開口,沒成想今兒就一股腦倒出來了。 “那老大瞧著陰沉沉,老二又咋咋呼呼,瞧著都不是什么好相與的,您可要當心。”胡三娘子知道自己的身份,從不質(zhì)疑師雁行的決定,只是擔心她的安全。 “我曉得。”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如果只是局限在五公縣這個小圈子里,她和二王,和其他所有餐飲行業(yè)的同行們就永遠都只會是對手。 而內(nèi)斗是沒有出路的。 統(tǒng)共一個五公縣罷了,餐飲市場說破天才多大? 這也是為什么她沒有急于開第三家分店的原因:目前的市場已經(jīng)隱隱趨于飽和,再開店應該還能賺,但大概率會拉低現(xiàn)在的平均營業(yè)額,投入和回報率也不如前面兩家好看。 況且三妹等人還稚嫩,她一人分身乏術(shù),急不來。 可既然外面還有更廣闊的市場,更大的消費潛力,為什么不試著往外走一走呢? 這就好比后世某些國家,當國內(nèi)情勢低迷到一定程度,就會對外發(fā)動戰(zhàn)爭轉(zhuǎn)移矛盾,然后整個國民經(jīng)濟和情緒就會瞬間高漲。 這種套路放在商場也是一樣的。 況且那商會內(nèi)部亂糟糟的,她雖然跟鄭義、莊掌柜和劉翠蘭關(guān)系不錯,但四個人四個行業(yè),有心擴大合作也是無從下手。 王江確實像胡三娘子說的,性格有些不討喜,但聚云樓能在縣內(nèi)屹立多年不倒,自然有其道理,至少菜品和酒水的口味確實不錯。 而且之前大家新仇加舊怨,二王明面上與她決裂,卻也沒有背地里下黑手,就算沒來得及吧,也至少證明他們具有一定的忍耐能力。 所以師雁行愿意試一試,給彼此一個機會。 如果真的能夠合作成功,那么師家好味就相當于多了一位強力合作伙伴,進軍瀝州城也能多幾分把握。 接下來幾天二王那邊都沒有傳來動靜,師雁行也不著急。 一來他們還得預備著縣試考官們的伙食,恐怕不得空;二來從干戈化玉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王江勢必要做風險評估。 倒是江茴得知了師雁行的打算,覺得挺好。 師雁行反倒被她的反應驚到了,“你都不擔心的嗎?” 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江茴抖一抖日益厚重的賬簿,很有點干我屁事的意思,“我就是個帳房嘛,算賬還行,這種事不信你信誰?” 師雁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