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陰有小雨，店內(nèi)客人不算很多。

    剛開門，周開就來說了買人的事。

    “西邊有兩個省大旱，轉(zhuǎn)過年來至今沒下過一滴雨，雖還沒到秋收，可我們估摸著，少不得要有人賣孩子了?！?/br>
    師雁行嘆了口氣。

    靠天吃飯就是這樣，一場雨、一陣風(fēng)，都能決定生死。

    其實未必所有爹娘都想靠賣孩子發(fā)財，只是實在養(yǎng)活不起，不賣，全家餓死；賣出去，好歹還有一線生機(jī)。

    還有師雁行托周開找的以后專門磨鹵料粉的小作坊，也有了眉目。

    “照您的要求，離這邊近，只隔著一條街，衙門巡邏也是勤快的。一進(jìn)小院子，不大，不貴，但夠用，現(xiàn)在的租客五月底到期，您得空去瞧瞧，若中意，提前定下來……”

    正說著，進(jìn)來兩個男人，嚷嚷著要點(diǎn)菜。

    周開一見，忙起身告辭，“不打擾您做生意了，有事兒您隨時找我?！?/br>
    師雁行送出去，折回來時，就見那兩人已經(jīng)點(diǎn)了一桌子，一邊吃一邊四處亂看，又小聲說著什么。

    師雁行皺眉。

    總覺得，不像什么好東西。

    第71章 跟蹤

    師雁行一個眼神， 江茴就跑去后院，對依舊孜孜不倦搗奶的胡三娘子小聲道：“進(jìn)來倆人，好像要鬧事。”

    胡三娘子聞言精神一振，喜上眉梢。

    她當(dāng)即手中活計一丟， 順手去墻角抄起短棒， 抬腿就往外走， “怕不是我的買賣來了！”

    兩人推門一看，見師雁行正同那兩人說話， 聽見動靜抬眼往后一瞧， 對她們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先不要輕舉妄動。

    胡三娘子應(yīng)下， 又對江茴低聲道：“區(qū)區(qū)兩個夯貨不值一提， 店內(nèi)有我照應(yīng)， 后頭若亂了，你只管跑出去報官！”

    平時她們就教導(dǎo)了魚陣， 只要娘和jiejie不開口，不管下頭亂成什么樣兒都別露頭， 暫時倒不擔(dān)心她。

    江茴沉默著點(diǎn)了頭。

    她從未經(jīng)歷過這種場面，也想象不出之后可能會發(fā)生什么事， 一時間大氣都不敢出，心臟狂跳， 好像隨時都要從腔子里蹦出來。

    可眼角的余光瞥見胡三娘子越發(fā)結(jié)實的臂膀， 就又會奇跡般鎮(zhèn)定許多。

    那邊那兩人就對師雁行笑道：“小娘子年紀(jì)輕輕掌一家店面，當(dāng)真是辛苦了?！?/br>
    師雁行道：“賺錢嘛，哪有不辛苦的?！?/br>
    那兩人對視一眼， 其中一個就嘖嘖出聲， “小娘子這話說的不對， 你覺得辛苦，是沒找對門路。只要有心，自然多得是好法子?！?/br>
    上正菜了！

    師雁行在心里冷笑幾聲，“什么法兒？”

    說話那人身體前傾，壓低聲音道：“你們娘兒們幾個日夜cao勞，家中又無男人當(dāng)門立戶，這么打拼非長久之計，便是日后找婆家也是個麻煩呢。

    依我說，倒不如把那鹵味和蛋糕的秘方賣了，一口氣收一大筆錢，自此買房置地安居樂業(yè)，再不必受風(fēng)吹日曬起早貪黑之苦?！?/br>
    這對話方式師雁行并不陌生，之前在青山鎮(zhèn)上陸家酒樓就經(jīng)歷過，倒不意外。

    故而她聞言只是笑，“恕我直言，我冷眼瞧兩位大哥也不是寬綽的，不知能給什么價？”

    那兩人聞言也不惱，只是笑嘻嘻往上比了個大拇指，得意洋洋道：“兄弟我不過是與人跑腿的，自然不算什么，小娘子這么說也沒差。

    可咱們哥兒幾個上頭有人，如今小娘子入了主子的眼，可不就是時來運(yùn)轉(zhuǎn)了？”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必然是上頭有人，不然就憑你們倆夯貨也不敢來放屁。

    師雁行有點(diǎn)不耐煩，“哪位主子？到底能給多少錢？”

    見她如此迫不及待，說話那人就覺得這趟怕是十拿九穩(wěn)，一臉“算你識相”的表情道：“三百兩！足足三百兩！”

    師雁行：“……”

    短暫的沉默過后，師雁行重復(fù)確認(rèn)，“三百兩？”

    那人重重點(diǎn)頭，嬉皮笑臉道：“怎么樣？夠你們買個院兒啦?！?/br>
    三百兩！

    足足三百兩！

    好大方！

    想當(dāng)初陸振山都給開到五百兩，經(jīng)過這小半年經(jīng)營，師家鹵生意越發(fā)紅火，市值一路飆升，竟直接到了……三百兩！

    師雁行直接就樂了，“不知哪位大爺有如此眼光？”

    來，說出來讓她聽聽，到底是哪個挨千刀的！

    真當(dāng)來打發(fā)要飯的吶！

    不算供應(yīng)的那四家鹵料粉包，如今光是師家好味鋪面的日均凈利潤就在四兩半左右，一年少說一千三四百兩的賺頭！

    區(qū)區(qū)三百兩，零頭而已，要飯的都嫌砢磣！

    那兄弟倆隱約覺察到有點(diǎn)不對勁，當(dāng)即把臉一變，“問那么多做什么？只管拿錢走人就是了?！?/br>
    “說得好，”師雁行也不裝了，手指往桌面上點(diǎn)點(diǎn)，“付錢，走人！”

    兩人面色一變，蹭的站起來，“小娘皮，少敬酒不吃吃罰酒！”

    “趁今天還能好聲好氣同你說，識相的就哎哎哎！”

    他說著話，突覺脖領(lǐng)子一緊，頓覺呼吸艱難，整個人雙腳離地，竟直接被從后面拽著領(lǐng)子提起來了！

    “我家掌柜的讓你們付了錢滾蛋，聽不懂人話么？！”

    胡三娘子一把抓起他，兩條手臂上的肌rou繃出漂亮的線條，黑著臉喝道。

    那人一陣慌亂，四肢拼命掙扎，撞得四周桌椅咔嚓嚓響成一片。

    他的同伴也沒想到這店里竟還有一員猛將，愣了會兒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上前，又想幫忙又不敢動手。

    萬一這娘們兒的拳頭往我身上招呼咋辦？看著可不想吃素的！

    “你，你要干什么，別亂來?。【婺?，有你后悔的時候！”

    店內(nèi)還有幾桌客人，見狀俱都面露驚恐，師雁行笑著安撫道：“沒事沒事，大家不必?fù)?dān)心，碰上不長眼的想吃霸王餐呢！”

    才剛也有人聽見那幾句“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話了，聞言頓時憤憤道：

    “光天化日的，竟還有這樣沒王法的東西！”

    “小掌柜，報官吧！”

    “就是，讓他們吃官司，省得日后報復(fù)呢！”

    胡三娘子把拎著那人往墻上一按，貼年畫似的，空出一只手來在他腰間、懷里亂翻，果然摸出來一只干癟錢袋。

    她將錢袋往江茴手里一丟，“算賬！”

    “哎！”見她果然輕而易舉制住匪徒，江茴心頭大定，又涌起一股怒火，膽子也大了，果然去算賬。

    算了一回，江茴又扭頭喊：“還欠二十七文！”

    呸，沒錢點(diǎn)什么rou！

    不要臉！

    胡三娘子拉著臉看第二人，“嗯？”

    那人見同伙在她手上死雞似的，竟無一點(diǎn)反抗之力，早歇了斗智斗勇的心，哆哆嗦嗦往外掏錢袋。

    “都，都在這里了?！?/br>
    他們就是傳話的小角色，犯不著為了一口氣拼命。

    臉面算什么！

    先想法子脫身再說！

    江茴怒氣沖沖上來，一把奪了錢袋，板板正正數(shù)出來二十七枚大錢，又把剩下的甩給他，“我們是誠信經(jīng)營，誰稀罕你們這幾個臭錢！”

    說罷，轉(zhuǎn)身回去入賬。

    師雁行笑著看了一回，又敷衍客人們一圈，“讓大家受驚啦，算我們的不是，今兒這頓都記在我賬上?！?/br>
    眾人不曾想還有這般意外之喜，聞言頓時歡呼出聲，紛紛夸贊掌柜的大氣，又喜氣洋洋起來，剛才那丁點(diǎn)驚慌瞬間消弭于無形。

    沒想到啊沒想到，還能白吃白喝！

    要是以后天天有這等好事就好啦！

    胡三娘子拖垃圾似的將那人拖到門口，一把丟出去，又扭頭看另一個。

    那人：“……娘咧！”

    干脆抖著兩條腿自己跑出去了。

    跑出去兩步又回頭看，見胡三娘子沒追上來，這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退回，抓起地上的同伴，在一片哄笑聲中跑遠(yuǎn)了。

    附近幾個鋪面的人聽見動靜，都探出腦袋來看，又有看熱鬧不怕事大的跟著叫好。

    師雁行置若罔聞，迅速從柜臺里抓了一把錢塞到錢袋里，又將錢袋拋給胡三娘子。

    “摘了圍裙，小心跟上那兩個人，看他們?nèi)ツ睦?，跟什么人接頭！該花的錢別省著！”

    胡三娘子只覺腦后生風(fēng)，本能地反手一抓，便將沉甸甸的錢袋握在掌心。

    聽師雁行語速飛快地說完，她當(dāng)即應(yīng)了，一把扯下圍裙，露出里面灰突突毫不起眼的短打，又胡亂抓了塊包頭裹住腦袋，埋頭往那兩人消失的方向去了。

    “颯颯！”江茴跑過來抓著師雁行上上下下地看，見她沒受傷才松了口氣，“又讓三娘子跟上去做什么？她一個人，可別出事?！?/br>
    “大白天，一般出不了事。”師雁行冷靜道，“況且這正是顯示她本事的時候?！?/br>
    讓我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

    “他們還會再來嗎？”見師雁行把胡三娘子撒出去，江茴不禁跟著懸心。

    “會的?！睅熝阈袛蒯斀罔F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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