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69節(jié)
老村長嘆了口氣, “真是糊涂??!” 他兒媳婦上來倒水,也十分詫異。 “平時看著她人也不壞啊,挺能cao持家務(wù)過日子的,怎么這樣呢?” 師雁行道了謝, 聞言笑道:“這事兒不能單純的看人壞不壞, 好人也不一定適合干這行?!?/br> 真要細(xì)論的話, 春華是個壞人嗎? 不至于。 她就是個最普通不過的農(nóng)婦,精打細(xì)算勤勤懇懇過日子, 到死也不會作jian犯科, 永遠(yuǎn)不可能變成大jian大惡之人。 所以郭張村上下人人都夸她持家有道,不然老村長也不會第一批就選她。 但是好人就一定適合做買賣嗎? 未必。 春華有兩個致命的缺點, 第一, 太節(jié)儉。 這種習(xí)慣自己居家過日子的時候很好, 但是你既然要拿東西換錢,就必須把最好的給顧客。 說白了, 你固然可以節(jié)儉,但沒有理由要求顧客也跟你一樣將就。 第二, 放不下長輩架子,抹不開面兒。 師雁行敢說, 假如今天指出春華錯誤的是老村長,或者村里任何一個德高望重的人, 春華都不可能甩臉子走。 她就是覺得自己被個小輩當(dāng)面指責(zé)了, 沒臉了,接受不了這種落差。 老村長和兒媳婦兒聽了都點頭。 確實是這么個理兒。 兒媳婦去外間放下水壺,拿了鐵簽子, 蹲下在灶底撥弄幾下, 另一只手舉著簸箕接著, 不一會兒就從里面咕嚕嚕滾出一堆黑乎乎的圓球來。 她拿著去外面顛了幾下,拂去表面灰塵,重新裝到托盤里,這才拿進去。 “來,大冷天的,別光坐著喝水,吃點烤栗子?!?/br> 師雁行就笑,“其實才剛進來的時候,我就聞見那香味兒了,正想著你們什么時候才請我吃呢!” 眾人聞言都笑起來,“聽聽這嘴!” 這種是本地產(chǎn)的小栗子,每個不過女子拇指肚大小,皮厚難剝,但是rou質(zhì)特別粉糯甘甜。 尤其是烤熟之后,挖著rou吃,特別香甜。 就是不太好弄,帶皮烤的話得打開挖著rou吃,做菜的話就得提前用刀子削掉皮。 反正就是挺麻煩。 “這值什么!我侄兒他們村后滿山遍野都是栗子樹,哪里吃得完?前兒送來的一麻袋才動了幾個?你若是稀罕,先把那一袋子拿去吃,回頭我再叫他送?!?/br> 那媳婦說道。 這玩意兒個頭小,吃起來又繁瑣,一般人都不大愛弄。 且這兩年年景還算可以,大家伙只要勤勤懇懇種地,再種點菜、養(yǎng)點雞鴨,差不多能吃得飽,也就不想著后山摘栗子吃了。 老村長是個實干派,說話的功夫竟直接去西屋把那麻袋提了過來。 “我們也吃不了,留著該生蟲了,等會你走的時候放到牛背上,讓老大媳婦給你送過去?!?/br> 師雁行也不跟他們客氣,爽快應(yīng)下,眾人果然越發(fā)歡喜。 鄰里走動就是這么回事,一味獲取不行,一味付出也不行,遇到這種有自尊心的,你光給人家東西卻不收就顯得像施舍了。 有出有進,方是長久之道。 正說著話,忽然聽到外面有人敲門,帶得左鄰右舍狗子們都狂吠起來。 老村長喊了嗓子,“誰?。俊?/br> 有個男人應(yīng)了聲,老村長就對師雁行小聲說:“是春華和她男人來了,這么著,你先去里屋暖和著,省的撞上?!?/br> 師雁行就跟他兒媳婦進去了。 老村長親自去開門,就見春華兩口子滿面堆笑,“那個,您吃了嗎?” 北方冬日的夜晚非常冷,風(fēng)吹過臉跟割rou似的,出來這么會兒就凍著后脖梗子發(fā)麻。 老村長緊了緊棉襖,示意他們進門說話。 夫妻倆來的意圖很簡單,就是說春華后悔了,想讓老村長幫忙從中說和,讓她繼續(xù)能去學(xué)藝。 “當(dāng)時話一出口就后悔了,”春華臊紅著臉,“就是您也知道我這個臭毛病,氣頭上……” 隔著墻頭聽見師雁行不讓她繼續(xù)來的話之后,她就怕了,沒想到那姑娘那么硬氣。 回家后把事情一說,上到公婆,下到男人孩子,全都把她數(shù)落一頓。 面兒值幾個錢吶? 人家有本事就行! 別說十二三歲,哪怕兩三歲,只要能帶著大家掙銀子,跪下喊祖宗都成! “你呀你,叫我說你什么好?”老村長恨鐵不成鋼道,“你光記著自己的臉面,怎么也不想想旁人的?我一把歲數(shù)了,人家颯颯拿我當(dāng)個人,特特委托了我,轉(zhuǎn)頭你就給我撂挑子!叫我的老臉往哪里擱?” 兩口子讓他罵得抬不起頭來,好話說盡,老村長最后還是搖頭。 “這回是不中用了,等以后吧。” 夫妻倆傻了。 以后? 那得多后???! 見夫妻倆還眼巴巴看著,老村長忍不住又罵道:“現(xiàn)在知道著急了,早干什么去了?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跟師父頂嘴,這要是真追究起來,就是欺師滅祖,合該打死!” 罵了一頓,老村長的氣稍微消了些。 “今天那么些人都看見,早就傳出去了,若還跟沒事人似的霸占著,大家伙該怎么想?以后這村子還怎么管? 我也已把你這個缺給了旁人,且等以后吧!” 其實還沒來得及給人,老村長這么說,就是要斬斷他們的念想,狠狠給他們一個教訓(xùn)。 別整天拿腔捏調(diào)人五人六的,不知道好歹! 果不其然,一聽這話,春華夫妻倆頓時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唉,還真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站住,”老村長喊住轉(zhuǎn)身要走的兩口子,“以后這腌酸菜的活兒就算你們夠不著,也不許把法子往外說。不然全村上下都不饒你們,記住了嗎?” 他就站在屋門口,橙黃色的燈光從背后照出來,將整個面部籠罩在陰影中,看不清楚表情。 西北風(fēng)嗚咽著卷起滿地雪沫,合著他空前嚴(yán)肅的聲音,春華夫婦竟本能地打了個哆嗦。 這年月,小老百姓從生到死都是一個地方,若真犯了錯被攆出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是?!?/br> “記住了!” 那兩口子剛走,師雁行就從里屋挑棉簾子出來,“讓您費心了?!?/br> 老村長轉(zhuǎn)過頭來,又是一副和藹的長輩模樣。 “是他們一把年紀(jì)活到狗身上,叫你難做了?!彼麍猿值?,“人是我挑的,如今出了岔子,自然該找我?!?/br> 師雁行有些驚訝地看著那張爬滿皺紋的老臉,好像又重新認(rèn)識了一回。 原主跟老村長的接觸并不多,左不過是逢年過節(jié)去拜訪一回,然后就是路上偶爾遇見了打個招呼。 所以在以前的印象里,他只是一個平庸且無功無過的老頭而已。 如今看來,能被推舉為一村之長,也有其過人之處呀。 至少這份擔(dān)當(dāng)就是難得的。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師雁行的心情更好了些。 “不過就算他們不往外說,這法子恐怕也瞞不了多久。” 陸家酒樓已經(jīng)破解了酸菜和腐竹的事情,她沒有隱瞞,對方打從一開始就知道。 而既然陸家酒樓能破解,別人也能,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腐竹的技術(shù)含量還稍微高一點,連酒樓的陳大廚一開始都束手無策。 可酸菜太簡單了,它甚至完全沒有配料! 常年擺弄醬菜的人只要用點心,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摸到竅門。 之所以明知結(jié)局還讓村民們做,為的就是盡早盡多的搶占市場。 在純手工勞作的社會大環(huán)境下,單個的競爭者永遠(yuǎn)無法與集體抗衡。 老村長嗯了聲,稍顯渾濁的老眼盯著火爐中躍動的火苗不知想著什么。 “能多瞞一會兒是一會兒。” 他一輩子沒能為這村子做什么事,如今好容易有了機會…… 哪怕結(jié)局不盡如人意,他盡力了,以后也就有臉去見列祖列宗啦! 時候不早了,師雁行順勢提出告辭,出門前看見院子里雞頭聳動的窩棚,忽然說:“賣給我只雞唄!” 單吃板栗多沒勁啊,當(dāng)然要來個板栗燒雞呀! 老村長正因沒辦好事愧疚著呢,聞言慷慨道:“說啥買不買的,你上回送來的肥雞嫩鴨不是錢?看上哪只了,讓老大媳婦抓給你?!?/br> 師雁行堅持要給,人家堅持不收,最后只好折中。 “那這么著吧,我挑那最肥的,趕明兒燉了給你們送一碗來!” 次日中午,師雁行果然宰雞拔毛,將那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公雞跟剝出來的栗子結(jié)結(jié)實實燉了一大鍋。 不得不說,老村長家養(yǎng)的雞是真肥,性子也是真兇,幾根指甲又尖又長,寒光閃閃,往地上一抓幾個坑,簡直跟兇器一樣。 師雁行一看就慫了,老老實實等人家抓了綁好自己才伸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