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29節(jié)
你這聲姐喊得也挺干脆。 有壽覺得沒毛病。 他頭回覺得自己的笨蛋meimei腦瓜子這么靈光。 家中長輩不都說么,出去了嘴要甜,年輕姑娘喊jiejie,年紀(jì)大的喊姨姨,準(zhǔn)沒錯兒! 江茴笑道:“這陀螺這樣精巧,小少爺自己留著玩吧?!?/br> 有壽有點一根筋,說白了就是軸,若說一開始真有點不舍得,到了這會兒,所有人都不要,他就非得送出去不可。 小伙子一只手抓著陀螺遞出去,另一只手學(xué)自家祖父的樣兒叉腰,揚起圓嘟嘟的下巴,努力克制著眼睛不往陀螺上瞅,很是氣派地說: “我是男子漢了嘛!早就不玩這個了!” 師雁行和江茴都笑得不行。 好么,六歲的男子漢。 小朋友嘛,交換禮物也是常事,況且一個非要送,一個又喜歡,若執(zhí)意不收,反倒弄僵了。 師雁行想了一回,蹲下來,跟魚陣平視。 “告訴jiejie,喜歡陀螺嗎?” 魚陣抿了抿嘴,又看了那五彩斑斕的陀螺一眼,點了點頭。 “對,喜歡就是喜歡,要誠實地告訴jiejie?!睅熝阈谐脵C給小姑娘增強自信心,鼓勵她勇于表達,又說,“人家把喜歡的東西送給你,那你是不是要回贈點什么?” 魚陣皺巴著臉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摸上荷包,滿面rou痛。 她只有這個寶貝。 可是,可是是jiejie做的! 不舍得! 師雁行笑笑,“如果想交換,回去jiejie給你做個更好的。如果不想,就不換?!?/br> 交朋友換禮物是很重要,但小孩子本身的意愿更重要,她不想強迫。 魚陣即將面臨迄今為止人生中最艱難的取舍。 小姑娘憋了半天,終究下定決心,小手伸進荷包里,從里面捧出來一只漂亮的雞毛毽,憐愛地摸著上面鮮艷的尾羽。 “這,這是介介給魚陣……我們一起玩。” 三個小的玩得熱火朝天,后頭一群丫頭婆子跟著,倒不必?fù)?dān)心出什么事,師雁行和江茴便將精力重新投入晚宴的準(zhǔn)備上。 晚宴大約傍晚六點就開始了,差不多午飯結(jié)束后不多久,大廚房就熱鬧起來。 一群人都拿眼睛偷覷正中央扎圍裙的大師傅,時不時交換個眼神,氣氛詭異。 鄭家的供奉趙大廚一早就聽說昨兒有個小姑娘來試菜,還是家主親自帶過來的,心里難免不服氣。 今兒一大早過來,見廚房眾人眼神都不對了,有幾個還竊竊私語,活像自己過了今天沒明日似的。 這會兒見師雁行和江茴進來,一個小,一個弱,越發(fā)不忿。 瞧著跟打秋風(fēng)的窮親戚似的,怎么就能做正菜了? 他心里不大能揣得住事兒,自然而然的,面上就帶出些來。 到底是搶了人家的“生意”,江茴擔(dān)心那趙大廚對師雁行不利,進來時特意擋在她前面。 師雁行又是感動又是好笑,“倒也不必這樣如臨大敵?!?/br> 江茴又看了眼趙大廚一眼,“萬一……” 瞧瞧那胳膊,都快趕得上她們大腿粗了。 萬一遇到小心眼兒的,別說動手了,就是隨手推一把,也夠她們受的。 師雁行道:“應(yīng)該不會。” 能在鄭家做這么多年,且不論趙大廚廚藝如何,眼力見肯定能過得去,曉得利害得失。 若今天的宴席上真出了什么簍子,鄭家會怎樣他們不知道,但趙大廚自己一定沒有好下場。 果然,那趙大廚雖不待見她們,自始至終卻也沒刁難。 中間師雁行需要什么材料時,說一聲,馬上就有人送過來。 兩邊涇渭分明,互不干擾,中間一番忙活自不必說。倒是后頭做土豆粉和酸菜蛋餃時,因氣味突出,趙大廚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多看了兩眼。 師雁行覺察到他的視線,也沒遮掩:反正訣竅是看不破的,反而還大大方方?jīng)_他笑了笑。 趙大廚一怔,有點不自在,忙扭過臉去忙活自己的了。 前頭吃席,后廚卻也不敢即刻就散了,就是怕前頭再叫。 早有管事的單獨設(shè)了兩桌,分別請趙大廚、師雁行等幾位今天的功臣享用。 趙大廚今天沒給人找不痛快,師雁行也承情。 不然以他在鄭家的地位,就算不刁難,但凡流露出來一絲一點,也夠讓師雁行喝一壺。 設(shè)身處地的想,若師雁行自己在東家家里做了這許多年,突然有一天,外頭來了個毛頭小子跟自己打擂臺,她也高興不起來。 思及此處,師雁行倒了杯茶,來到趙大廚跟前。 “都是大官人錯愛,才叫我今天有幸來這里走一遭,明兒就去了,也算見識一回……今天有賴您照顧,就以茶代酒,我先干為敬?!?/br> 正經(jīng)散席之前,廚子們是不能沾酒的,怕拿不穩(wěn)刀。 趙大廚心里本存著口氣,可此時見她說得這樣誠懇,話里話外都沒有跟自己搶營生的意思,也覺得跟個小丫頭置氣沒意思。 他也擎起茶杯,“都是給東家效力,沒有照顧不照顧的話?!?/br> 說罷,也干了。 旁邊江茴跟著松了口氣,又有點替師雁行委屈。 分明是主家主動邀請她們來做菜,這會兒卻要師雁行低頭…… 師雁行看出江茴的想法,心頭一暖,桌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沒事?!?/br> 委屈嗎?倒也不至于。 前世她自己摸爬滾打,比這個慘烈十倍的事多著呢。 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以后她注定繞不開五公縣,鄭家固然要交好,但畢竟不是這一行里的人。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真遇到事兒了,可能遠不如趙大廚這個老油子來的好使。 兩位掌勺主動破冰,下頭的人才敢放開了說笑,一時氣氛融洽。 個別本想等著看趙大廚熱鬧的人一瞧,這位師姑娘竟只來今兒一天,這么說,趙大廚還倒不了? 有幾個心里就打了個咯噔,后悔早起沒給趙大廚好臉色,猶豫再三,又端著杯子上來說奉承話。 趙大廚冷哼一聲,也不搭理。 跟紅頂白,落井下石,世態(tài)炎涼不過如此。 只他們忒急,嘴臉也忒難看了些! 白活這把年紀(jì),為人處世還不如個丫頭片子。 他且瞧不上呢! 兩廂一對比,趙大廚忽然就覺得師雁行也不那么不順眼了。 既然接了人家的臺階下,他也不擰著,問師雁行,“你師父是誰?” 那什么腐竹的,著實沒見過。 倒是酸菜,似乎曾從東北的幾個老伙計那兒聽到過。 瞧這丫頭的刀工手法,規(guī)整有序,簡直比自己這cao刀幾十年的老手還干練,絕不是沒有師承的。 師雁行心道,這可叫我怎么說呢? “本是家傳的一點皮毛,后來……如今還是自己瞎琢磨。” 趙大廚微怔,也不知腦補了些什么,竟有些唏噓,點點頭,沒做聲。 罷了,他也不是那等真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夯貨,若真是祖師爺賞飯吃,何苦大半輩子都闖不出縣城去? 東家如今還用他,大半是念舊情,他得明白。 就算沒有這個小丫頭,大約也會有旁人…… 想到這里,趙大廚忍不住又瞟了師雁行一眼,尤其是還帶著奶膘的臉,仍覺得有些荒謬。 誰能想到,自己活了半輩子了,竟會被個小丫頭壓制住。 以前他總聽人說,有的人天生就是老天爺賞飯吃,他還樂顛顛想著,可能自己就是吧。 可如今看來,是個屁! 他是求飯吃。 什么時候老天爺高興了,甩臉子丟一碗飯,保證這輩子餓不死。 可這丫頭呢? 那是老天爺捧著飯碗,追在后面喊,“來,吃一口,再吃一口……” 思及此處,趙大廚滿腹心酸地灌了一杯茶,酸溜溜地想,她肯定可撐了吧?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后面眾人心思各異,前頭宴席卻氣氛正酣。 四位貴客來之前就早聽聞鄭義的大名,說老實話,對這頓飯也實在沒報太大希望。 區(qū)區(qū)一座小縣城罷了,能有什么好東西? 落座之后,打眼一看,倒還湊合,只那什么鹵rou,實在有些滋味,忍不住多用幾塊。 乳鴿也還不錯,醬汁濃厚,色澤紅艷,肥嫩嫩幾只切開來,截面內(nèi)立刻滲出透亮的油脂。一口下去,rou質(zhì)肥厚,香氣濃郁,下酒吃正好。 奈何后頭用的葷腥多了,難免膩味,不曾想那兩個涼菜都頗清新。 便是趁熱來一碗雪白的魚頭豆腐湯,嘬一口軟嫩細化的豆腐,滿口香甜,又夾魚臉頰子rou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