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4節(jié)
師雁行用力閉了下眼睛,然后轉(zhuǎn)過頭去看江茴,特別誠懇地問:“你有沒有覺得魚陣叫jiejie的語調(diào)有點怪怪的?” “有嗎?”江茴一怔,繼而笑道,“小孩子牙齒都沒長齊呢,大約過陣子也就好了?!?/br> 頓了頓,她又說:“多謝你帶她說話,這孩子從小話就少。” 師雁行心道,還從小,這毛丫頭這會兒也不大??! 接下來的兩天,師雁行大致了解了這個家的家底: 官中活錢只剩十八個大子兒,而當(dāng)年的精細(xì)面粉就要八文錢一斤,若是陳糧或粗糧,則只需四五文。 因男主人平時做木工為主,賺得遠比種地多,故而家中僅有幾畝薄田,日子倒也過得去。 后來他病了,木工這大頭收入消失,田也種不得,便將地租給旁人種。 因是薄田,又少,每年除去賦稅后,家里能收到約合一百斤新面做地租。 今年的剛送過來不久,還剩差不多八十斤的樣子。 原本的一家四口吃那一百斤面,絕對是不夠的。 便是如今娘兒們?nèi)齻€,也得時不時摻和些粗糧,才能混到來年收租。 這還是得一整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不然必然減產(chǎn)。 師雁行再次感慨了原始勞動力下種田的不易。 若放在現(xiàn)代社會,一畝地的產(chǎn)量差不多就是如今的十倍。 過去一整個夏天,院中菜圃內(nèi)長了不少茄子、豆角,另有春日采摘的野菜,娘兒仨沒吃完的,都被江茴摘下來洗凈做成菜干子,如今都在小廚房內(nèi)收著。 且這會兒還有日夜生長的冬瓜、蘿卜、絲瓜、南瓜和葫蘆等幾樣瓜菜,雖每種只有三兩株,也足夠娘們兒三個吃用,暫時倒也不必買。 再過幾個月,蘿卜白菜也就慢慢長起來了。 師雁行終于微微松了口氣,也突然理解為什么現(xiàn)代人都想有個空地種菜: 蔬菜自由真的香! 照著么看,即便不吃主食,一時半刻倒也餓不死。 可三人的衣裳都舊了,棉被和棉襖內(nèi)的棉花都被反復(fù)彈過好幾回,已是不能再用的。 寒冬將至,舊棉襖無法御寒,須得扯新布,買新棉花。 又是一筆開銷…… 另有西廂房上頭幾處瓦片松動,每逢天氣不好,外面下大雨,里頭下小雨,也要得空找人修補一番,換幾塊新瓦。 還有這窗紙,炒菜的油,吃飯的鹽、姜…… 一筆筆,都是省不得的開銷。 還是得掙錢。 而且要盡快。 江茴輕輕碰了碰師雁行,“先別想了,吃飯吧。” 師雁行驟然回神,“也好?!?/br> 急是急不來的,還得去鎮(zhèn)上實地考察一番,才能決定賣什么。 她所在的村子叫郭張村,因早年由姓郭和姓張的幾戶人家聚族而居,所以得名,非常直白。 附近幾個村子也是一樣的風(fēng)格,什么大趙村,小趙村,上劉村,下劉村。 當(dāng)然,窮也是一樣的窮。 在這些村子里做買賣是不大成的,大家都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一文錢恨不得掰成三瓣兒花。 在這自給自足的小農(nóng)經(jīng)濟大背景下,若沒有大事,一年到頭不見銀錢交易的時候多著呢。 這頓飯的主食是江茴做的。 她將大南瓜摘下來一個,南瓜皮剁碎了喂雞,瓤切開上鍋蒸熟。 紅澄澄的南瓜瓤略放涼后混一點面粉揉成團,掐成大小均等的餅子,按平了,用一點點雞油下鍋煎。 雞油的葷香混著南瓜特有的清香散開,味道非常誘人。 不多時,南瓜餅子底部變得干燥,繼而出現(xiàn)金燦燦的焦圈兒,就能吃了。 若是面粉充裕些,還可以多加了做發(fā)糕。 至少,看上去會更大,口感也更好。 大約是沒了公雞搶食的緣故,今天的母雞們非常爭氣,三只雞竟然下了兩只蛋,還沒落地呢,就扯開嗓子“咯咯噠,咯咯噠”喊起來。 我們下蛋啦! 撿蛋的艱巨任務(wù)交給了虎視眈眈的魚陣。 小丫頭撅著幾縷黃毛,小嘴兒抿得緊緊的,顯出十二分鄭重,挺胸昂頭,一步步鉆進雞窩: 雞窩太矮了,不管師雁行還是江茴進去都不方便,倒是這個豆丁出入自如。 母雞們自己都吃不飽,且又沒有公雞在,暫時提不起孵蛋的興致,只象征性撲扇了幾下翅膀,就大咧咧讓魚陣撿走了。 小姑娘一手攥著一顆蛋,興奮得滿臉通紅。 她一顆心砰砰直跳,雙眼發(fā)亮地蹭過來,用力踮起腳尖,高高舉起給師雁行和江茴看。 “介~介!娘!蛋蛋!” 熱乎乎的! 對自己被排在第二位這件事,江茴不可避免地產(chǎn)生了一絲嫉妒。 但嫉妒這種事,有一就有二,時間長了,也就習(xí)慣了。 師雁行用力揉了揉小朋友的腦瓜,直到因為摩擦起電,那滿頭黃毛越發(fā)膨脹,這才心滿意足地收回手。 “干得真棒!” 看著次女隨風(fēng)飄蕩的頭發(fā),江茴看向師雁行的眼神越發(fā)復(fù)雜。 這到底是個什么人? 今天吃的是昨兒剩下的土豆燉雞,外加一大盤雞油煎南瓜餅。 為了盡快補充營養(yǎng)恢復(fù)體力,也犒賞魚陣的付出,師雁行試探性提出,能否用一個蛋蒸蛋羹? 江茴非常爽快地同意了。 師雁行再次確定,江茴曾經(jīng)的生活必然十分富足,哪怕如今落魄,她的潛意識也認(rèn)為人應(yīng)該吃的好一點。 因為在尋常農(nóng)戶人家,便是雞蛋也要攢著賣錢的。 一個一文呢! 師雁行前世的家庭狀況比較復(fù)雜,祖宗家業(yè)落不到她這個女兒頭上,她不甘于現(xiàn)狀,勇于做逆女,也算白手起家了。 因此,創(chuàng)業(yè)初期十分窘迫的她被迫練就一手極其出色的打蛋技術(shù)。 具體來說,就是用最少的蛋,打出最多的效果! 經(jīng)過瘋狂打發(fā)外加適度摻水,最后竟蒸出來很像模像樣的一碗。 鍋蓋揭開的瞬間,江茴和魚陣母女二人頓時發(fā)出整齊地贊嘆聲,望向師雁行的眼神中,也帶了明晃晃的崇拜。 這,這算“無中生蛋”嗎?! 師雁行被娘兒倆崇敬的眼神看得有點上頭,又去揪下一截蔥葉切碎,撒上。 蛋羹表面光潔如鏡,瑩潤如膏,輕輕一動便顫巍巍抖起來。翠綠的蔥花色濃,落在上面竟顯出幾分艷色,越發(fā)嬌嫩欲滴。 煎南瓜餅黃中透紅,夾一絲雞rou的香,竟也像在食葷了。 三人各自挖了一勺蛋羹,略吹幾下便放入口中。 小小的魚陣不曾想這樣嫩滑,當(dāng)香甜的口感彌漫開,便下意識做了個吞咽的動作,然后……沒有然后了。 她啊了聲,小臉兒瞬間垮塌。 蛋蛋,蛋蛋滑走了! 第4章 盒飯 鄉(xiāng)間大集逢五逢十開,到了九月十五這天,師雁行三人都起了個大早,準(zhǔn)備去趕集。 哪怕兌了水,土豆燉雞還是吃完了,倒是碗底還剩一點點雞油。 出門前,江茴狠心把那雞油用了,照例煎了一回南瓜煎餅,就著吃了一頓。 去集市走路要大半個時辰,再算上回來的,肚子里沒食不成。 天還有些黑,睡眼惺忪的魚陣揉著臉,嫩生生奶呼呼喊著“介~介”,扒在師雁行腿上膩著。 江茴收拾好碗筷,又順手往師雁行和魚陣脖子上各掛了個水壺。 師雁行只覺脖子上一沉,低頭看時,發(fā)現(xiàn)是一整截木頭摳出來的筒子。 筒壁很薄,打磨得溜光水滑,外面還細(xì)細(xì)上了一層清漆,上面箍上蓋子,水一點兒都漏不出來,遠比尋常水囊輕便好看。 這是原主的父親生前做的,一共四只。 只是如今,到底有一只用不到了。 待收拾齊整,三人出門時,天已蒙蒙亮,瞧得見路了。 “呦,少奶奶出門了?” 正走著,就聽右邊路上傳來一道渾厚的女音。 師雁行扭頭一瞧,來的是兩個挑著扁擔(dān)的健壯女人,都生得濃眉大眼,五官頗有幾分相似。 其中一個嘖了聲,順手給了同伴一胳膊肘,又沖師雁行她們笑。 “別理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大侄女兒果然好了。你們也去趕集?結(jié)伴走吧!” 打頭那人叫郭桂香,言辭常有些刻薄,為人十分潑辣,但最是嘴硬心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