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金陵城 北門橋口 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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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的天空出現(xiàn)異象。百姓們盛傳有異獸在云間盤旋,可能是亡國之兆,還有人繪聲繪影地說,看見異獸從天而降,吞吃了夜歸的人。 寒冷而多雨的春天,應天府沒有一絲暖意,知府沉孟季由議事廳望向庭院回廊,細雨從簷頭滴落。如此濕冷陰鬱的日子,總會有幾個好端端的人忽然瘋癲,像著了魔似的,原本愛家的男人突然拋棄妻小,一去不回;原本溫和良善的人突然手握兇器,衝進人多的市集,大開殺戒。南方人把這病叫作「桃花癲」。桃花開,惑得人都瘋了,潰了。 湖衣現(xiàn)在何處?他的獨生愛女失蹤已有月馀,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至今依然成謎,即使有位自稱睿靖王府門下前來報信,只說她一切平安,箇中枝節(jié)卻無法詳述。思及愛女、以及日夜哀泣的夫人,他心如刀絞。 「大人,醫(yī)藥和乾糧都已備妥,是否即刻發(fā)放?」府內(nèi)通判顧牧齋立在廳門前聽后指令。 「老友,」沉孟季輕嘆一聲,「你有何見解,就直說了吧?!?/br> 顧通判搖搖頭。 此事玄之又玄。 三日前,一隊鏢車停在應天府衙外,鏢師表示是受人委托,送來賑災用的米糧,要門房遣人出面點收。 當時沉孟季正為籌措賑糧一事發(fā)愁,聽到此事,立即與顧牧齋一后一前地步出府衙。 十輛滿載乾糧的大車,車內(nèi)甚至還有兩箱銀錠,全數(shù)撥于賑濟,此行此舉如在大旱之中,降下甘霖。 「有了這些錢糧,便可解決城中災民的燃眉之急。」顧牧齋激動言道。 沉孟季雖然感激,仍不免心生疑慮。 朝廷遲遲不下旨放賑。災民貧病交迫,日日都有人因飢餓或疾病死去,義莊內(nèi)堆滿無人收斂的尸首。雖然沉孟季曾號召全城居民一同濟貧救困,但是金陵城中富可敵國的王公貴族、富商大賈在此危急之際全都一毛不拔,無意賑災。 眼下應天府境內(nèi),何人有此等財力?又有善心愿意濟世渡人? 沉孟季詢問一名鏢師:「貴鏢局是受何人所託?」 「回大人,本局受託運糧,東主不愿透露其名,只說送到府衙,做為賑災糧餉。我們拿錢辦事,其馀的不便多問。還請大人明察。」 如今想起,沉孟季仍為這批來歷不明的賑糧感到不安。 「大人無須憂慮,」顧牧齋回道:「善欲人知,不是真善?;蛟S送來賑糧者,就是為善不欲人知而已?!?/br> 沉孟季搖了搖頭,「江寧一帶,何人有此等神通,蒐羅諸多糧食,又不洩漏半點風聲?」 顧牧齋向來足智多謀,此時他卻無言以對。 「救人如救火,還是先放賑吧?!钩撩霞緡@了口氣。 § 一股混雜著汗水、腐爛食物、和牲口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中。差役趕著搭建木棚,好讓災民暫時有個棲身之所。 應天府衙西側(cè)原本是個騾馬市集,以及相關的打鐵舖、布鋪、米糧鋪、方便行走商人飲食的茶肆,現(xiàn)下被災民們佔據(jù),店鋪早早休市,家戶門窗緊閉。 此地與秦淮河畔,位置剛好一東一西,兩處卻有天壤之別。 豫明夷混跡人群間,隔著黑壓壓的人頭,凝望四處奔走的官府差役,后者忙著搭棚、救治傷病、以及區(qū)隔不相干的人,沒人抬起頭來看他一眼。 即使送了大批糧食財貨,豫明夷依然不放心,非得親自到場查看。 § 災民真的太多了。冰月心想。 放眼望去,整個市集都擠滿了人。 天邊烏云異常沉重,蝸居在街角的災民眼巴巴地等著放糧賑災的皇旨,可是到如今已過月馀,還是不見欽使到來。今日知府大人終于發(fā)下公告,會在騾馬市集放賑,所有挨飢受寒的人們都迫不及待地前來領取賑糧。 冰月在臨時搭建的粥棚里,和知府夫人一同監(jiān)督僕役們煮粥,蒸麵餅。原本父兄全都反對她外出,是她一意孤行,堅持要陪夫人賑災。 家人的擔憂不是沒來由的,這群災民幾乎使得金陵城陷入空前混亂,飢寒起盜心,餓極了的人偷竊、搶劫、掠奪往來商賈的貨車,據(jù)說連運鹽司的官鹽車駕都遭劫。州府的差役們必須四處奔波來維護治安,府衙大牢里人滿為患。最后沉大人下令將搶劫偷盜的人戴枷示眾,在廣場上曝曬三日,才稍稍嚇阻偷盜的匪徒。 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了賑糧,應天府下令儘速發(fā)放,研議之后,由知府夫人出面主持,亦可藉此安撫民心。 「冰月啊,別太靠近人群了,退到后邊去,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可別拋頭露臉的?!钩练蛉思词勾┲匾虏既梗琅f端莊嫻雅。 冰月依言后退了三步,站在僕役們后方。她是為了替湖衣陪伴夫人才會跟來,否則她才不愿到這臭氣熏天的地方。 這些災民看來都很久沒有刷洗了,全都骯臟不堪、衣衫襤褸,他們低垂著背脊,默默地形成一列領取食物的隊伍。冰月隨夫人一同施粥,探看老弱婦孺,若是身上有傷病者,另有大夫在一旁義診。 街道兩旁有州府差役在守備,災民的秩序也大致良好,然而,冰月突然發(fā)現(xiàn)群眾中有數(shù)名形貌異樣的男子,令她無法忽視。 這些人絕對不是災民。 他們看起來太過……強悍,眼神太銳利,其中一名男子抬起頭,目光與她短暫交會,冰月瞬間渾身一僵。他的眼眉間透著一股豪氣,一身玄色衣靠遮不住粗悍的體型,冰月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他不是災民,不是差役,冰月從未見過這般男子,正想開口問夫人是否知曉他們是何人,一回首,卻發(fā)現(xiàn)那玄色身影已消失在人群中。 冰月怔怔地看著,心下有股莫可名狀的悵然。 人群后方驀地傳來一聲尖嚎,接著哀號聲此起彼落,她的思緒被聲響打亂,災民們像是無頭蒼蠅似的,不斷向前涌過來,周遭陷入一片慌亂,人們在推擠中狼狽不堪。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棚中女眷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應對。 一陣馬蹄爆響,百名鮮衣怒馬的騎兵無視遍地災民,輾過人群,向著木棚直衝而來,眾人嚇得四處逃竄,有人閃避不及,摔倒在地,便遭馬蹄踩踏,一時哭聲遍起。 騎隊來勢甚急,眼看就要衝向知府夫人所在的粥棚,一名白衣女子閃出,伸長了雙臂,硬生生地將馬隊擋在前方,為首的騎兵見狀,猛力一扯韁繩,座下馬匹被拉得雙蹄高舉,好不容易才停下腳步。 「沒長眼的,你不要命了!」騎兵惡聲喝道。 冰月面無懼色,朗聲說道:「知府大人下令在此賑濟災民,爾等不但干擾官府施賑,甚至縱馬傷人,是何道理?」 一旁的官差衙役聽了冰月的話,有如大夢初醒,全數(shù)奔上前來,沿著木棚圍列成排,與騎隊形成對峙之勢。 知府夫人大驚失色,在后方聲聲叫喚:「月兒,太危險了,快退開?!?/br> 為首的騎兵跳下馬來,眼神狠戾地瞪著冰月。 她這才發(fā)現(xiàn),此人穿著青綠錦繡服,腰配繡春雙刀。 錦衣衛(wèi)千戶?而且是京城的錦衣衛(wèi)軍,他們來金陵做甚么? 「錦衣衛(wèi)指揮使、當朝國舅萬喜大人,奉圣上之命到各地巡撫災情,此地知府不出城迎駕,還放任賤民擋道,該當何罪?」千戶開口。 冰月心中一凜。 國舅萬喜,就是萬貴妃那惡名昭彰的胞弟? 「我等即刻去通報知府大人?!寡貌钪凶罡唠A的總頭役回道。 千戶絲紋不動,原來在他身后,又有執(zhí)著長戟的百名步兵,及握有旌旗的儀仗車駕,錦羅如云,最后是五輛描金大車,向著應天府衙緩緩行來。 盛大的排場引來眾人議論紛紛。 「竟然派萬喜那個巨貪來勘災?」 「瞧那車駕儀仗,社稷有難,他卻極盡奢靡。」 「巡撫竟然縱容下屬傷人??」 私語聲不絕于耳。 錦衣衛(wèi)千戶重重一揮馬鞭,眾人震懾,立即噤聲,他再對冰月喝道:「還不趕緊讓開。」 冰月打了個冷顫,此人長相兇惡,仗勢欺人,但她看見遭到馬蹄踏傷的災民,不愿就此退開。 她仰頭回道:「大人既是奉旨視察,理當苦民所苦,為何在光天化日之下,縱馬傷人,毫無悲憫之心?!?/br> 群眾中,鼓譟又起,其中有人慨然出聲,「這姑娘說的是,我等不是罪犯,是受災的良民,即使是官員視察災情,也不能隨意傷人?!?/br> 眾人出聲應和,不滿之情溢于言表。 一個陰沉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敢擋本座去路者,一律凌遲處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