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算不得什么關照。”

    小張解釋說，“阿姨住在那兒，是有任務的。嗯，要說照顧，也是關監(jiān)獄長照顧她。我，不過是個跑腿學舌的……”

    “可是，縣官不如現(xiàn)管。有你這么好的小妹兒在她身邊。她心里踏實多了。是吧，福伶？”

    李福伶立刻點點頭，對小張和司機表示了敬意。

    “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啥也別說了……”

    司機到底是男子漢，知道在酒席上最后應該說什么，“我祝李阿姨早日減刑，重獲自由；祝你們夫妻二人早日團圓！阿姨，你別悲觀，等你獲得自由，到了社會上照樣是一個女強人！”

    末了，李福伶禁不住激動地抹起了眼淚，她再次拿起酒杯，感謝老公相助。她還動情地講述了今天的遭遇，總結道：“世上的男人啊，還是老公最好！”

    小雨還在下，只是天陰得更重了，讓人以為這是冬天漫長的夜晚提前來臨，剛才還熙熙攘攘的街道也好象一下子冷清了許多。從市區(qū)開往南山監(jiān)獄的電車上很空，除了司機，上面似乎沒有更多的人，它們一輛接一輛駛過的時候，可以看見車頂上兩根長長的辮子在電纜上滑出的閃亮的火花。

    李福伶他們走出了雅間，來到一樓大廳，發(fā)現(xiàn)這兒仍然擠滿了人。

    “這兒的生意怎么這么好？”

    司機自言自語地發(fā)問，“薊原市的人好象都到這兒來了?！?/br>
    “是啊，早知道我也開個飯店。干建材，累死人了！”

    狄老板隨著開了一句玩笑。

    大廳里人多，很吵。掛在屋子四角的音箱里正播送電視臺的一檔介紹歐美流行音樂的節(jié)目，一男一女兩個主持人怪里怪氣說著一口夾著英語的薊原普通話，輕松自如地聊著歌星們的趣聞軼事和曲目的內容，不時發(fā)出一陣陣笑聲。

    他們冒著雨上了停在路邊的那輛藍黑色桑塔那轎車，李福伶在座位上吃力地脫下了風衣，扔在了一邊，車里有些冷，小張讓司機發(fā)動車子，打開空調，鐵皮包裹的空間里頓時充滿了暖意。

    “李姨，你家這位姨夫，很豪爽啊！”

    酒后的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夸贊著自己的丈夫。

    “可是……他現(xiàn)在，也不容易！”

    這是李福伶想說的真心話。

    是啊，丈夫真的不容易。如果說，公司剛剛開辦時，丈夫借了她的光。這一陣子，丈夫可就跟著她倒霉了。在她“雙規(guī)”的時候，為了還清賄款，銀行查封了公司的帳號，弄的他進了人家的貨，卻付不了款，丟失了信譽，也失去了不少供應客戶。辛辛苦苦幾年掙點兒錢，都還了她的賄款了。現(xiàn)在，孩子上學，家里過日子。還有，照顧雙方父母的事兒，都由他一個人承擔了。想起這些，她就覺得對不起丈夫。是自己連累了他呀！

    現(xiàn)在，世風欲下，有這樣的男人，也算是她李福伶的福氣了！

    第二卷：厄運當頭 第175章 女兒的刑場

    人間的事兒，就是這么怪。如果該著你享福，進了監(jiān)獄也有?？上?；如果該著你遭罪，當了富翁也要承受痛苦。李福伶的丈夫為她做成了推銷監(jiān)獄磚的第一筆買賣，接著又是第二筆、第三筆……直到把磚廠的存貨打掃得干干凈凈，一塊磚也不剩了。監(jiān)獄又重新開始了磚頭的生產……漸漸的，大地建材公司再也不私人企業(yè)了，倒像是南山監(jiān)獄磚廠的經銷部。

    隨著實業(yè)的振興。監(jiān)獄長的腰包也鼓了起來。但是，這位關加友是個清官，有了錢，他先為犯人改善了伙食，又對監(jiān)舍進行了裝修；對監(jiān)獄環(huán)境進行了美化、亮化，一座花園式的監(jiān)獄也就建成了。而且，關加友利用這些資金，還開展了廣泛有效的公關活動，凡是監(jiān)獄用得著的人事、財政、建筑部門，他都混了個哥們兒加朋友的友好關系。盡管市財政還不富裕，但是，監(jiān)獄的經費都能準時下達。不光是市里領導常常光顧監(jiān)獄視察；連省監(jiān)獄管理廳的廳長也常常來這兒，把這兒當作樣板向上級推崇，一來二去，這關監(jiān)獄長的位置就漸漸提升了。他先是到市政府當了兩年司法局長，接著就到了省監(jiān)獄廳，干上了副廳長的活兒。

    坐到副廳長的辦公室之后，他第一天就找來業(yè)務部門，研究李福伶的減刑問題。

    “這個人減刑，完全符合條件?！?/br>
    處長發(fā)表了意見。

    “可是，她的13年，已經望減到8年了。她為監(jiān)獄是做了不少貢獻，可是，應該照顧的，咱們也照顧得差不多了?！?/br>
    廳長還是有些猶豫。

    “話不能這么說?！?/br>
    處長反倒堅持了自己的意見，“這刑罰有連連加重的；也應該有連連減輕的……再說，人家要是申請保外就醫(yī)條件，也有條件?？墒牵思也簧暾?，說明服刑態(tài)度誠懇。對這種人，咱們應該鼓勵。嗯，夠減刑條件，咱就減唄！這也是為了加強監(jiān)獄管理，為了改造犯人呀！”

    于是，李福伶原定十三年的徒刑，被減刑至6年。

    她入獄已經三年了，累計計算。再有三年，她就可以重獲自由了。原來，十三年的苦刑曾經讓她覺得那么漫長、那么難以煎熬，現(xiàn)在看來，出獄的時間已經是近在咫尺，指日可待了。

    這天晚上，已經提升副監(jiān)獄的小張把她叫到自己的辦公室里。

    “監(jiān)獄長，找我有事兒？”

    李福伶看到小張一副陰沉沉的面孔，估計是什么大事要告訴她了。

    “嗯，李姨，那個少女殺人犯，要執(zhí)行了?！?/br>
    “什么？執(zhí)行？”

    李福伶心里一驚，“不是說，要為她減刑，改為無期嗎？”

    “可是，她自己不干。”

    “不干？難道，她自己

    想死？”

    “是啊，這事兒說起來，怪我……”

    說著，小張動情地抹了幾滴眼淚。

    “這與你，有什么關系？”

    李福倫敦奇怪了。

    等小張告訴她事情的原委，她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個少女犯人本是個優(yōu)秀的大學生。將近畢業(yè)時，為了感謝一位大款對她學業(yè)的資助，就與大款睡到了一起。后來，少女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就要求大款離婚，與她結婚。大款不干，也就罷了。卻在一個星期天帶領自己的妻子女兒來到海濱浴場洗海水澡，在少女打工的浴場服務部前晃來晃去。當這位少女上前與他理論時，他竟罵她是賤貨、妓女.“這個男人，真不像話！”

    “是啊，男人不像話。可是她……也太不理智。幾天之后，她就雇傭了幾個亡命徒，將這男人弄死了。男人死后，她又親自砍了這男人的腦袋，挖了男人的眼珠……”

    “哦？嘖嘖……”

    李福伶聽到這兒，簡直是想不到。

    少女判刑后，本來是要立即執(zhí)行死刑的。因為省里組織了一個警示教育演講團，讓犯人現(xiàn)身說法，開展法制教育，她參加了這個懺悔團，憑自己的口才獲得了很好的演講效果`，常常讓聽眾們熱淚盈眶。這刑期就延緩下來。根據(jù)她的表現(xiàn)，監(jiān)獄也曾經準備給她判刑，改死刑為死緩或者無期徒刑。可是，那一天，在濱海大學講演后，小張帶她們幾個女犯人到海濱浴場游玩，這少女犯人看見了那位大款的妻子和女兒，她們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她的精神像是受到了強烈刺激，說什么也不想活了。

    而且，最近，大款的家屬聽說她要減刑，就一次次到法院上訪?？紤]到這種情況，上級決定照常行刑。

    “唉，這一朵花，還沒好好開呢！”

    李福伶惋惜地嘆了一口長氣。

    “可是，法不容情啊！”

    小張也跟著嘆息了一聲。

    今天下午，小張帶領幾名管教干部很客氣地進了囚室看望那位少女犯人，征求她晚上想吃點兒什么？小張說：你想吃什么盡管說，我們替你做。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少女犯人很冷靜地說，不想吃什么？

    嗯，總有想吃的吧？

    漂亮臉蛋兒的女犯人在旁邊說，她跟大款常常吃魚翅燕窩什么的。就給她做海鮮吧！小張冷冷地瞅了她一眼，說，004號，沒有人問你。

    少女犯人見監(jiān)獄領導這樣認真征求自己的意見，就說，那就給我蒸兩個地瓜吧！

    小張說，好，那就蒸地瓜。

    不到五點，晚餐就送來了。是豐富的四菜一湯，魚、rou、海鮮俱全，地瓜不是蒸了兩個，而是八個。小張讓李福伶和漂亮臉蛋兒陪少女犯人進餐。少女犯人掰了一小塊地瓜就不想吃東西了。李福伶一再勸說她，多吃一點兒吧，要不夜里會餓。

    這句話，差一點兒說出了少女犯人的眼淚。

    少女犯人隱忍著說，阿姨，飽了。我真吃飽了。

    吃完飯，又坐了一會兒，李福伶按照監(jiān)獄的吩咐將紙筆遞給少女犯人說，想寫什么就寫一點什么吧，明天要開公審大會……

    少女犯人接過紙筆，一個人蜷縮著上了床。

    臨近睡覺了，管教在走廊里提醒各屋閉燈。

    少女犯人像是毫無睡意，她突然坐了起來，可憐巴巴地對李福伶求說，福伶mama，我實在睡不著，你像mama那樣拍拍我好嗎？

    可憐的傻孩子??！李福伶一邊輕輕拍打著一邊質問她，你本來可以減刑的，為什么你就不爭取活下來呢？

    mama，我原來想活的。可是，那一天，我看見他的妻子、女兒向我射出的仇恨的目光，我就知道自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了。我對他……太殘忍了。與其這樣痛苦的活下去，還不如……早一點兒，去和他見面呢！他進不了天堂，我也下不了地獄……我的原罪，太深重了！

    傻孩子……李福伶抽泣著，含著眼淚，一邊拍打，一邊喃喃自語，一直拍打她響起了輕輕的酣聲，似乎是進入了夢幻般的境界。

    第二天早上，少女犯人依然不想吃東西，在李福伶勸說下，勉強喝了點牛奶。管教來了，問她寫了什么，要替她轉交。少女犯人將那幾頁白紙拿起來，都是白紙，只有一張紙上寫著：mama，女兒不孝。就當你沒生我。早點兒忘記我吧……

    監(jiān)獄犯人都參加了公審大會，李福伶看見少女犯人平平靜地站在那里，一根細細的繩索從她頸間繞下去，然后在手腕處綁了綁……她平視著前面，一瞬間便聽到擴音噐里念了一長串死刑犯人的名字，接著是“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的聲音……

    觀眾里站在前排的人，無不在可惜她的美麗。接著有人嘆息了一聲說，可惜，她就要死了！

    突然，少女犯人抬起頭來，她像是要看看家里人來沒來？她的眼睛搜了半天，家里的人沒有找到，卻在前排看到與她同室的漂亮臉蛋兒和李福伶mama。

    公審大會開完了。少女犯人被押上了汽車，四周是荷槍實彈的武警戰(zhàn)士。汽車在薊原鬧市的大街繞了一圈，然后就向南山腳下的刑場開去……

    然后是下車，少女犯人覺得今日的天空前所未有的藍，幾朵白云在藍天背景上悠閑地浮動……一個聲音冷漠地在她身后說，006號，跪下！少女犯人聽到006號，心里牽起了遙遠的回憶，像是老師喊她的考號，接著她想起了與那位男人親密的接觸、激烈的爭吵，以及剁下他脖頸后血淋淋的場面……

    006，跪下！背后又響了一聲。

    少女犯人禁不住好奇地回頭望了一眼，只見一個年輕的武警戰(zhàn)士瞅著她，然后帶有些溫情地說，004

    號，你不跪也可以，但是要站好。

    就在這一瞬間，少女犯人聽到了其它犯人行刑的槍聲，有人還大喊了什么。她下意識地張大了嘴，使勁兒喊了一句：李mama，004號姐，再見了！

    她不知道為什么要喊這兩個人再見？大概是，她此時的喊聲，只有觀刑的她們兩個才能聽得見，才能聽得懂。

    接下來，她聽到了有一個金屬的響聲貫穿了自己的身體，仿佛愛到了致命的驚嚇，她嬌小的身體搖晃了一下，隨后，便被一陣巨大的昡暈籠罩了……

    得到允許后，李福伶和漂亮臉蛋兒急急地跑上前去，收起了少女犯人尚未僵硬的尸體……

    此時，殯儀館一輛運尸車開了過來，狄老板指揮著自己的員工，將妻子抬過來的尸體安放在車上，火速向市區(qū)北郊的殯儀館駛去。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慘??！李福伶像哭自己的女兒一樣送了少女犯人最后一程。監(jiān)獄的犯人們都稱贊她是菩薩心腸。

    李福伶的表現(xiàn)和立功業(yè)績，使她的刑期日益縮短。只是，當她的出頭之日就要臨近時，外面的世界卻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

    第二卷：厄運當頭 第176章 我要去做歌女了！

    無情的歲月，蹉跎如流水。這樣的日子，李福伶在過，女兒狄花兒也在過。李福伶熬的是盼望早日結束的刑期，女兒渡過的是希望延長的學生時代。

    mama的生活雖然是在獄中，可是日子卻越來越有希望。女兒的歲月雖然是在大學，前程卻是越來越渺茫。

    大學生的生活過了三年，眼看就要畢業(yè)了。就業(yè)問題成了所有同學最大的憂慮。功課還正在學著，有些同學就跑遍了人才市場，拿著自己設計好的簡介到處散發(fā)。時隔不久，也有幾個成功的。但是同學們都嗤之以鼻。知道那不過是他們父母的社會關系在背后起著作用。哪兒是什么雙向選擇的結果？

    狄花兒跟著一幫女同學，也試著跑了幾天專為畢業(yè)生舉辦的人才市場。那些個色迷迷的男性人事官看看她簡介資料上美麗的照片，偶爾也瞅上一眼，但聽說了她的專業(yè)，隨即就以不對口來拒絕。

    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