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風華錄 第200節(jié)
他們甚至不用開燈,夜晚就像北極圈蒼白的極晝一般,充滿了魔幻感。 江鴻:“我可以把這光芒當成是月亮,心燈這么強大嗎?” “我不知道?!标懶拚f,“陳真雖然是大驅魔師,但很少出手,只有抓我的時候算真正動過手。連祁連山那次都不算?!?/br> 心燈的力量是覆蓋式的,當面對極度廣博的區(qū)域,甚至整個世界時,它是最為強力的魂魄法寶,反而在單對單戰(zhàn)斗時顯得有所不及。 “他在做什么?”江鴻又問,“用心燈撫慰受傷的靈魂嗎?” “不,”陸修答道,“他在創(chuàng)建罅隙?!?/br> “罅隙?”江鴻好奇道。 “是的,”陸修說,“避難所。熒惑降臨的剎那,也許將引起毀天滅地的災害,他們正在全力以赴,創(chuàng)建避難所,這些避難所以罅隙的形態(tài)存在?!?/br> 距離熒惑降臨的第四天晚上,深夜,零點時,外頭隱隱約約仿佛傳來了鐘聲。 江鴻還沒睡著,于是與陸修到得驅委樓頂上,他們看見了極度壯觀的一幕。 夜空中烏云散盡,大雪也隨之停了,出現(xiàn)了瑰麗的極光!極光正在星空之下跳躍、變幻。 遠隔千里之外的北京,靈境胡同,驅委大樓最高處平臺,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光明符文,符文懸空散發(fā)出強光,山河大地、城市村莊,盡在符文的照耀之下。 陳真降神! 陳真與神相融為一體,袒露胸膛,飄浮萬丈高空,背后是光芒萬丈的符文,俯瞰著神州大地。 燃燈眉目間帶著神圣之意,雙眼里充滿悲憫之色,手持燈訣緩緩舉出,那是精神世界的種子,是維系億萬生靈存在的、誕生于意識誕生那一刻的心靈火種! “萬法歸寂,時光無涯……” “……唯心燈萬古如晝永存?!?/br> 神祇之音響徹天地,一瞬間所有的驅魔師都聽見了陳真的聲音,極光從燃燈法相之身鋪天蓋地疾射出去,轉瞬間鋪滿了天空! 霎時間千里萬里之外,所有的極光無聲無息一收,朝著各個地點落下,就像把流水收進了窄瓶之中,再次隱沒! 取而代之的,則是大地上緩慢浮現(xiàn)的、近十萬個光明符文。 “各級驅委負責人請注意?!?/br> 樓上的廣播響起:“罅隙已成功開辟,請協(xié)助當?shù)剡M行轉移?!?/br> 熒惑降臨前的第三天。 “陳真能撐住嗎?”江鴻難以置信道,“他要用自己的法力,來維持這么多的罅隙存在。” “可以?!标懶拚f,“他從天地脈里汲取能量創(chuàng)建了罅隙,一般罅隙在成形后不需要特別維持,只要能量穩(wěn)定就能自行運轉,你看每個驅委都是這樣。” “哦……”江鴻勉強放下了心。 但天地脈會受到熒惑的擾動,屆時就只有心燈了。 陸修說:“心燈是永存不滅的,不是象征,而是它字面上的意思?!?/br> “可是陳真的靈力是有限的?!苯櫿f。 “不,”陸修說,“支撐心燈的最強大力量,在于所有人的生命之火,只要有生命,這力量就會永不消散,換句話說,罅隙的存在,是由所有人一同維持的?!?/br> 江鴻聽了無數(shù)次“心燈萬古如晝永存”,只以為是個精神寄托,直到陷入末世的漫長黑夜中,他才真正明白,“萬古如晝永存”意味著什么。 這一天,全國各地都在轉移住民前往避難所,當然每個地區(qū)都有各自的理由,自然災害也好,隔離也罷,但轉移絕不會是一個輕松的工程。 而且這一次,由驅委進行主導,其間妖協(xié)也開放了所有的協(xié)會地點的封印,供妖族在熒惑到來時暫時藏身。 熒惑已經越過木星,來到火星外圍,現(xiàn)在,所有人都能用rou眼觀察到它了。 世界各地都產生了暴亂,就像江鴻曾經看過的末日電影一般,但很快,這些暴亂又紛紛沉寂下去,取而代之的則是宗教團體的復起,以及人的瘋狂。 但在心燈的照耀之下,這片土地上的人,精神仿佛得到了撫慰。 熒惑降臨前兩天。 西安充滿了混亂,曹斌給江鴻打了個視頻電話。 “你們在做什么?”曹斌問。 “我們在罅隙外頭!”江鴻四周全是人,他必須握緊陸修的手,才能與他不至于被人流分開。這里的人尚且不知道罅隙,驅委用特殊的空間連接了罅隙內與罅隙外,只要穿過這條街,前面就是一個巨大的十萬人體育館,內里看上去與普通的體育館絲毫沒有區(qū)別。 西安本地的官方說法是,彗星即將擦過地球,屆時也許會有太空輻射,讓大家暫時到臨時避難所躲避,不必太慌張。但像這樣的避難所,市區(qū)還有一百多個,畢竟整個西安有一千三百多萬人,算上郊縣人口,維持秩序的驅魔師人手不足,外加協(xié)助的警察,混亂程度簡直到達了巔峰。 “……你的爸爸mama……” “你說什么?”江鴻戴上耳機,問,“要叫陸修過來嗎?陸修!是校長!” 陸修戴上另一個耳機,說:“我們很快就回學校去了?!?/br> 曹斌答道:“不用著急,你們再在市區(qū)玩一會兒吧。我想問你,江鴻,你確定不回家嗎?” 江鴻沒有回答,在這人來人往、洶涌的潮水之中,望向天空。 厚重的烏云后,已現(xiàn)出暗紅色的閃光,熒惑一定很近了。 他與陸修手牽著手,江鴻又看了他一眼。 “現(xiàn)在去也來不及了吧?”江鴻笑道,“我決定留下來?!?/br> 曹斌說:“好的,告訴你一個不知道是好還是壞的消息,思歸做了一件我不讓他做的事情?!?/br> “???”江鴻說,“他做了什么?” “他修改了你父母的記憶,”曹斌說,“就在剛才?!?/br> 江鴻:“……” 江鴻一時無言以對,曹斌卻仿佛對思歸的行為不太贊同,但以他的性格,他從不干涉他人的決定。 思歸出現(xiàn)在視頻的另一側,曹斌的背后,突然朝江鴻擠眉弄眼,作了個小小的鬼臉。 江鴻登時哈哈哈大笑起來,仿佛這場狂笑,能減輕他連日以來的壓力。 曹斌回頭看,思歸的表情瞬間又恢復如常。 “謝謝你。”江鴻突然想到,思歸仿佛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似的,那一天里失戀,也是他莫名其妙地就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面前。 “謝謝你,思歸。”江鴻又有點想哭。 思歸始終沒有說話,曹斌卻道:“就這樣,你們最遲可以在四十八小時后回來。” “不會拖到最后一刻,”陸修答道,“這邊的事馬上就結束了?!?/br> 江鴻萬萬沒想到,思歸竟是為了他,不遠萬里飛到海南做了這件事—— ——這些天里,每天江鴻都會與家里視頻,看看父母情況如何,同時告訴他們,自己在西安當志愿者。 起初母親有點擔心,但看見陸修也在之后,便不說什么了,只叮囑他們注意身體別感冒了。 今天父母一直沒有找過他,既然是這樣,江鴻應當也不需要再給他們打視頻電話了。那一刻,他徹底放下了心,但隨之而來地,內心仿佛也空了很大一塊,父母不會再擔心他了,不會再提心吊膽地惦記著他們兒子的安危。 然而他們的聯(lián)系,也因此被徹底切斷,從這一刻起,江鴻再也沒有家庭的倚靠,他對于他們而言已經是一個陌生人了。哪怕再見面,也只會有種淡淡的熟悉感,卻再認不得彼此。 “修改記憶是可逆的,”陸修安慰道,“過后再修改回來就可以了,當然,不能太多次,否則容易引發(fā)精神錯亂。” 江鴻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我體會到了?!?/br> “什么?”陸修問。 “我體會到了你的感受,”江鴻說,“這一百六十年里,你就是這樣過來的吧。” 陸修轉過頭去,不與江鴻對視,只是短暫的一瞬間,便又轉頭,說道:“但找到你之后,就不是了,至少你現(xiàn)在還有我呢。” 江鴻點了點頭。 熒惑降臨的前一天。 遷徙進入收尾階段,體育館內有許多電視,正滾動播放著新聞與分析欄目——熒惑的官方名稱,被定為“尼比魯”,兩河流域的蘇美爾傳說中,每隔十萬年會經過太陽系的彗星。 電視上特地提醒了,當熒惑與地球達到最近距離時,將會有一定的電磁輻射,屆時通訊網絡都會發(fā)生故障,也許會斷電,讓大家不用驚慌。 更不建議普通人帶著望遠鏡去看,很可能會在輻射下受傷。 今天江鴻與陸修本想回蒼穹大學去,驅委卻找到了他們,仍然因為人手不足,問他們能不能暫時照看體育館避難所里的一個區(qū)。 這個區(qū)域里有許多妖怪,他們已習慣了人類的生活,也更留戀于人類社會,不愿去妖協(xié)與妖族作伴。 陸修便答應了他們,與江鴻在體育館角落的地鋪上,度過這一晚。 入夜,整個體育館內漸漸地安靜下來,四處還有幾盞讀書燈,猶如大海中閃爍著熒光的魚。 陸修與江鴻蓋著被子,并肩躺在地鋪上。 “外頭不知道怎么樣了?!苯櫺÷曊f。 “外頭發(fā)著紅光,”陸修說,“被熒惑照亮了,你不會想出去的。” 江鴻“嗯”了聲,在被子之下,陸修的手慢慢地摸了過來,覆在了江鴻的手背上,江鴻繼而翻過手掌,與他輕輕地牽著。 “陸修?!苯櫷蝗挥终f。 陸修側頭看著江鴻,江鴻欲言又止,他有點害怕,哪怕這些天里他一直在嘗試著說服自己,陸修一定會打敗熒惑…… 但他總有種不祥的預感,仿佛他們守在對方身邊的這段時間,便是最后的日子了。 “你問過倏忽這一天嗎?”江鴻說,“你是不是問過她?” 陸修沒有回答,反問道:“江鴻,你還記得和袁士宇換命的事嗎?你已經完全忘干凈了吧?” 江鴻:“……” 他確實忘了,還忘得很徹底,現(xiàn)在陸修提起,他只記得自己得到了一個“六兇之命”,會在幾年內很快死去。 “當時你說的什么來著?”陸修又道,“還記得嗎?你說如果要打大魔王,你躲在防空洞里總不會有事吧?” 江鴻笑了起來,說:“記得?!?/br> 陸修說:“所以,你一定要留在蒼穹大學。留在思歸的身邊,他能保護你?!?/br> 江鴻沒有說話,回想起自己曾經那幼稚的想法,只覺得一切都如此地神奇,若說命運最大的力量是讓人“身不由己”,那么江鴻確實體會到了這種身不由己。 “所以你想告訴我什么?” 陸修忽又道:“江鴻?!?/br> “嗯?!苯櫞鸬?。 這些天里,陸修叫他名字的時候比以往都多,仿佛他的名字是個咒語,能給陸修堅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