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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長子科舉入仕記 第171節(jié)

    卓思衡被這樣質(zhì)問卻面不改色道:“融入了感情的血緣才是真正的血緣。不瞞殿下,曾經(jīng)我也以為天家薄情,無有血濃于水之說,但后來我見到了先帝與大長公主,才知道自己過去之狹隘。天家手足之情若深,與尋常百姓家相依為命的兄妹無有所差。還有先帝舍身去護救趙王殿下,都使我撼徹動容……但濟北王父子與先帝或許還比今日諸位藩王同圣上血脈更近……還有曾經(jīng)的越王又何嘗不是親近之人?結(jié)果呢?可見親疏可以血脈相論,但又不能只看血脈。”

    “卓大人,你受先帝與今上器重非凡,也不可妄議皇家事宜?!贝箝L公主嚴正提醒道。

    “殿下,我沒有妄議,您忘記了么?我受先帝托付,這本就是我應為之事。”

    “你不要搬出先帝來!皇兄若在,也未必就讓你如此妄為!”

    “先帝若在,必然也是愿意見今日之安泰景象?!?/br>
    “你想在帝京名為伴讀,實則卻想軟禁宗親子嗣,你無非是想為阿辰鋪路助她名正言順得繼大統(tǒng),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此路對她來說將有多難?”

    大長公主也有急切的時候,她看向卓思衡,似乎很渴望這個答案,但在卓思衡看來,她需要的是一個能說服她自己的理由。

    “大長公主殿下,先皇大行后,您這些年過得如何?辛不辛苦呢?”

    卓思衡卻舉重若輕般,柔聲發(fā)問。

    大長公主劉莘吉愣了愣,她很清楚答案,可是她并不想回答。

    當然辛苦。

    如果她只是個普通的公主,皇兄去世,留下一份尊榮與富貴便是最好的結(jié)果,那她當然可以每日娛情愉心,她也已是知天命的年歲了,雖膝下無有子女也無天倫之樂,可世間如此繁華,天下第一富貴鄉(xiāng)中盡情消受來也不是難事。

    但她不是。

    她從皇兄手中接過的不是富貴和安樂,而是權(quán)力和責任。

    輔國大長公主的名頭即是尊榮,也是負擔。

    這些年她所經(jīng)手的政事頗多,雖大多與宗親及宗廟相關,卻也有牽扯之事,也曾為朝廷修筑次官道要占用藩王土地之事,親自去到千里之外調(diào)停說服、恩威并施,其中辛苦,怕是本朝除去鎮(zhèn)定二公主以外任何一個公主都未曾體會過的辛勞和疲倦。

    但她卻對已得到的權(quán)力無比著迷,為自己深以為傲。

    卓思衡陪伴大長公主一同沉默著,他沒有等來回答,只等來一聲薄如蟬翼般的輕輕嘆息。

    “這個答案,殿下心中了然,不必說出來臣也能明白?!彼p聲道,“清閑日子有清閑日子的好,可是,心存了抱負,再想輕裝上陣面對生活卻是無有可能了。阿辰是個好孩子,我希望他能快樂,我也希望她能像她的姑母一樣,在舉世無雙之上更進一層樓,變?yōu)槭篱g的絕無僅有?!?/br>
    說完,卓思衡向大長公主深深一拜道:“臣不能令圣上久侯,先行一步,請殿下見諒?!闭f罷他踏著清朗月色,從容離去。

    大長公主劉莘吉望著他的背影,只覺月光之明,今日猶勝白晝。

    ……

    皇帝親自至龍興之地祭祖可謂是皇家祭祀里的重中之重,整個祭祀光是流程就有七日,大祭小祭禮儀之范能繁瑣至極,可是卻也是皇帝權(quán)力的彰顯,半分也不可馬虎。

    更何況這次祖祭的次禮均由瑤光公主劉玉耀從旁協(xié)助父皇劉煦。

    次禮祭是個奇妙的位置,聽起來職能僅次于主祭,可卻連襁褓里的嬰兒也當?shù)谩?/br>
    因為這個位置大多是留給皇帝的繼任者。

    這也是卓思衡無論如何也要劉煦帶上瑤光公主奔波千里的緣故。

    當然,也不只有繼任者做過次禮祭。當年英宗在鎮(zhèn)定二公主的襄助下平定叛亂、再造江山,為告天敬祖,彰顯正統(tǒng),英宗帶著兩個jiejie于天下安定后至麟州行大祭之禮,便是讓二位公主以匡扶之功行次禮。

    有了這個先例,暫且無有子嗣的劉煦讓唯一所出的女兒來代行之事也無有阻礙,許多人都以為與其先讓一眾人為了這個位置暗中齷齪爭搶不止,不若早定下一位可以服眾的人選,免去好多紛擾才是上上。

    用大長公主的話說,是卓思衡太懂得利用人在時局晦暗不明時微妙的博弈心理,那種我不能穩(wěn)穩(wěn)拿手的事,寧可不去爭搶也不想落入到競爭者手中的心態(tài),被他玩弄在了股掌之上。

    最危險的瑤光公主反而成為諸位宗室心中最合適的次祭人選,當真是諷刺。

    這樣的祭祀大人都覺得磋磨身心,更何況七歲孩童?

    劉煦每每暗中查看一旁的女兒,見其身著玄色禮服被頭飾壓得人都要垮塌的細小身體搖搖欲墜,心中的痛惜比自己的疲累更為痛苦,他只能用卓思衡告知的話說服自己:

    這只是個開始,公主今后要承擔的重任遠比今日更加沉重。

    劉煦深吸一口氣,繼續(xù)完成他必須完成的禮儀。

    “桐始華,電始見,蟄蟲啟,萍始生,玄鳥至于人間,而鳴鳩拂其羽……”

    祭表由皇帝主祭而誦,是為祖先聞聽,再轉(zhuǎn)由次禮祭向祭臺之下眾人朗聲重復,是為世人知曉。

    稚嫩的童聲自上而下,清越且自然,沒有半點磕絆,使人驚異于此言出自七歲公主之口。

    隔著十二條垂下冕旒,劉煦望著女兒專注的樣子,心中只覺世上哪有什么離經(jīng)叛道和蔑倫悖理,他是皇帝,他想給女兒什么就給他什么,旁人只需要服從,無需要詢問緣由。

    這是他的權(quán)力。

    ……

    七日祭禮結(jié)束后,因太過勞累且北地倒春寒的兇猛,劉煦和劉玉耀父女倆都感染了風寒,不過好在因從前麟州大祭便常有此等情況,行鑾帶足了太醫(yī),三五日后,父女二人便基本痊愈。御駕理應這個時候回京,然而劉煦卻提出要帶瑤光公主再北上多走幾日,去到延和軍治監(jiān)與雄峙關御駕巡邊。

    卓思衡雖然了解皇帝的用意,可還是擔憂二人身體,然而不等他開勸,劉煦這次提前準備好了說辭:“卓大人可還記得……戾太子巡邊之事么?”

    卓思衡一愣,萬沒想到劉煦竟會提及此事,他自父親和從前朱五叔口中都聽過許多次,其中的警示意味如今對他和劉煦以及瑤光公主不言自明。

    “孝宗在位的第二十一年,攜太子劉縝與其余諸子前來麟州行宮,主持大祭,劉縝以太子之尊為次禮祭,這本是一次尋常祭祀,可誰也不知竟對今后影響甚巨,回到京中沒有多久,劉縝太子之位便被廢除,世人為避其稱,以戾太子呼之?!?/br>
    卓思衡對這段歷史不敢說如數(shù)家珍,但幾乎是可以將年份月份與事件毫無錯漏的答對。

    劉煦聽過后黯然點頭道:“朕與卓大人一樣,分外關注此段歷史……曾幾何時朕也以為會重蹈戾太子覆轍……不過總算吉人自有天相,有卓大人從旁輔弼,今日朕之江山也算高枕無憂了……不說這個,朕是想說,其實實錄記載戾太子在祭禮表現(xiàn)得宜并無不妥,后續(xù)孝宗為他定下的十二條大罪中的‘不敬祖祭’可能也只是刻意找了個大的名頭蓋上罷了。真正讓他徹底失去父親信任的,朕想應該是在祭祀之后前往延和軍治監(jiān)的巡邊所至?!?/br>
    “臣在朔州時,鄉(xiāng)里有位年長長輩,臣喚其為五叔。臣所在之鄉(xiāng)為延和軍治監(jiān)的軍屯鄉(xiāng),多是營中親眷,故而臣聽過些延和軍中往事?!弊克己饩従徴f道,“五叔曾說當年戾太子至延和軍治監(jiān)巡邊時他也在場,其表現(xiàn)全無儲君之氣,瑟縮畏懼,軍治監(jiān)上至邊關大將下至士卒均深感不屑,用五叔的話說,便是擔心要是有一天真打起仗來,要聽此人坐鎮(zhèn)指揮送命,實在是萬般不情愿的?!?/br>
    “是的,實錄雖無記載,但母后向我講過外祖曾于此次伴駕,巡邊時,戾太子確有不狀之舉,可他是因禮祭后生病,卻馬不停蹄雖孝宗前往延和軍治監(jiān),一路顛簸病情加重,實在難以支撐才導致疲弱無狀,后來是由當時的景宗代行軍中與邊關將領的宴飲等事,這也是景宗同各地邊將來往甚密的緣故之一吧……但外祖也是外臣,所知寥寥,母后隔開一輩,亦是沒有來由得知此等秘辛?!?/br>
    劉煦說完神色閃爍,他如今在人前已不會有這樣的神態(tài),可在卓思衡面前足夠自如放松,并非有所隱瞞,而是不知該不該說。

    卓思衡了解劉煦,只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不好說的猜測么?”

    “朕懷疑,或許是景宗暗中……暗中有所為也未可知?!?/br>
    劉煦說得小心翼翼,卓思衡卻笑道:“陛下,您又不是景宗的親孫,不必這樣忌諱的?!?/br>
    劉煦一愣,旋即也自嘲笑了,嘆氣道:“朕這樣子還真是小家子氣?!?/br>
    “陛下是任君善主,且自幼承教于太后,訓勉教范都是一等一的,自然在背后講已故長者的壞話要有些顧忌,是臣草率了?!弊克己獍矒岬溃捌鋵嵄菹碌牟聹y并非全然沒有可能,景宗會為奪嫡做到哪一步人盡皆知,這樣的事對他來說也并非什么艱難抉擇。陛下是希望公主可以先在邊關將士面前有所展露,以公主之聰穎爽利,必然可先聲奪人?!?/br>
    劉煦感慨道:“是這個道理,雖說或許沒有大用處,但朕也想試試。”

    卓思衡稍加思索,笑道:“也是可以,延和軍治關與雄峙關眾將甚少面圣,能得仰天顏也是陛下該做的安撫邊鎮(zhèn)之舉措,公主雖是勞頓,可一路未有抱怨辛苦,只是一處待久了常念無趣,她還沒去過北地,也好見識見識,增長見聞也好、熟識邊務也罷,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br>
    有了卓思衡的話,劉煦便安心下來,讓人去籌備巡視邊關的事務。

    因官道至邊關,御駕沿途十分順暢,十日不到便自麟州抵達延和軍治關,十萬余將士列陣相迎,劉煦親自牽領瑤光公主,命其宣讀恩賞的詔書,優(yōu)待軍屯的將士家屬,予以賦稅的減免,并承諾會將官道與次官道修建到北地的每個縣治。遮天蔽日般的人海發(fā)出山呼萬歲的震響,以及還有公主千歲的祝愿。

    只是這一折騰,瑤光公主道旅疲憊,再一個月后才抵達帝京時小小的人也瘦了一圈,看著可憐兮兮的,令太后心痛不已,一貫疼愛兒子的她也忍不住薄責劉煦有些魯莽,可看兒子的模樣也是旅途疲憊,也只好不再說些什么,立即安排人去抱著瑤光公主去自己寢殿里休息。

    “先讓她去見一見皇后問安,該有的禮節(jié)還是要的。”劉煦忽然說道。

    太后看著兒子,一時默然,最后也只點了點頭。

    瑤光公主已是極為疲倦,聽說要去見母后,一時有些茫然:“皇祖母,我想睡覺……”

    她軟聲的可憐求告沒能起到效果,劉煦耐心解釋道:“你作為尊貴的公主出遠門回來,孝禮不可廢,宮中的禮規(guī)更要遵守,這樣今后你說得話別人才會信以為重,換句話說就是……你自己今后會制定規(guī)則,但這個規(guī)則你必須先遵守,才有說服力?!?/br>
    劉煦也不知道公主是否真的懂了,還只是為應付自己努力點頭,但他仍然很欣慰看著女兒在侍女的陪伴下,克制住休憩的渴望,朝太后的寢宮外走去。

    望著女孩亦步亦趨的背影,太后對劉煦鄭重道:“皇帝,你真的已經(jīng)作此打算了么?”

    劉煦的目光和母親去到一個方向,直至女兒的背影徹底消失,他才轉(zhuǎn)過頭,以同樣鄭重的語氣回道:“母后,兒子至少想試試看,兒子資質(zhì)平庸,縱然有能臣英賢輔佐,竭盡所能的辛勞勤勉,大抵最后在青史留名也不過是個守成之君??墒?,若是辦成這件事,兒子或成為獨一無二的人君,千百年后也會有人記得兒子的名字,兒子以為,這才不負您與父皇的教導?!?/br>
    ……

    回到帝京的第二日,劉煦照常臨朝,雖然可在他面容上看出旅途的疲憊,但他聽政問政仍然極為認真,使群臣心生敬意。

    散朝后,他又帶著卓思衡與盧甘二人去查看用作學宮的合適殿宇,此事在麟州時已由卓思衡著人快馬發(fā)回中書省,命如今的工部尚書盧甘先行篩選并簡單羅列適合的殿宇,再估算出不同選擇修繕與重新布置的費用呈交。

    二人拿著都已備好的資料陪同皇帝沿著前朝的三大宮往后走,在這之前的大型宮室殿宇都在各司其職,這些大多是太祖在位是修建,但在內(nèi)宮與外朝之間的地帶,卻有好些空置宮宇,盧甘很容易便從中挑出了五個適合的選擇。

    “太宗雄才大略,但后人常云太宗愛奢喜華,尤其是奇?zhèn)トA麗之建筑園林,與……與殊色各異之美人?!眲㈧銓φf祖宗壞話這件事顯然仍有很大的心理負擔,但由于此時不止有卓思衡在場,他又不得不表現(xiàn)出些痛陳利弊的樣子來,“朕倒是二者都全無興致,內(nèi)帑故而一直充足,此次修繕是為安置朕的女兒與劉家晚輩的讀書求學,銀錢就從內(nèi)帑來出,國庫的資才且要用到合適的地方去。對了,盧愛卿,上次卓大人說你已繪制了一幅馴水工圖,要在邰江上游設一堰湖溢洪導流,好緩解每年此河凌汛給各地百姓造成的災害,只是疏水為國事的重中之重,所費銀錢甚巨,征發(fā)徭役數(shù)額也不可小覷,不能輕易為之。朕想你今年空閑下來便去實地看看,如有可行,這幾年各地豐足慶馀之財便拿來做這件利國利民之事吧。”

    盧甘聽罷忙領旨謝恩,一路上嘴都笑得合不上,卓思衡和他早就在設計這件事,起初盧甘覺得這樣大的工程或許根本得不到首肯,牽扯實在太多,卓思衡卻要他先別想是否可能,且私下將事情推進,到一定程度自然會有回音,不管是不是他所期待的,但至少能有所盼所求,也并非壞事。

    他此刻想謝謝卓思衡一直以來的支持,甚至還動用中書省的中書令到地方去給他搜集民間殘存的前朝水利輿圖要他研究??墒谴丝潭苏诎轳{,他也只能將話憋回心中,一個殿一個殿的帶皇帝看過去:

    “振武殿從前是太宗用作與武將切磋和談論兵法之地,足夠?qū)挸ㄩ_闊,殿頂有斜光窗展,可納日光,最為明亮,但此殿自太宗后便無有人使用,荒廢最久,修葺也最難,光是鑿地為江山圖的石面磚也是最難打理,一時啟用倒是也可接受,只是今后日?;ㄙM只怕太多?!?/br>
    ……

    “觀正殿倒是景宗一朝還用作過朝議之所,因當時修繕天章殿,便以此為代,今日修葺起來倒是不費功夫,可這里寬余不足,只是空高,怕是用作講學就要略有局促了。”

    ……

    這樣介紹過幾乎所有的殿宇,沒有一個完美合適,劉煦也十分為難,只道:“只是花銀子,也就算了,可有些實在年久失修,就算即刻開工,沒個半年也很難籌措得當,也拖得太久?!?/br>
    “正是?!北R甘也十分發(fā)愁,可是他之前已是做過全部調(diào)查,只有這五個合適。

    “盧尚書,那是什么殿宇?”卓思衡指著不遠處瓦間遍布雜草的廡殿頂式樣問道,“看殿頂大小,應該足夠?qū)挸?,是因為太破舊不好休憩么?”

    “那是永倫殿?!北R甘在工部待的日子久,對宮中建筑如數(shù)家珍,但他答出這個問題,臉色卻不大好看,“這里其實也算合適,只是有一點……”

    看出他的猶豫,劉煦便道:“愛卿直言便是?!?/br>
    “回陛下,此殿倒是封存時間較短,但是先帝所封,因這里本是當年孝宗皇帝關押戾太子之處……戾太子一案查了半年有余,這期間孝宗皇帝就將其關押在此,禁止其回到東宮,與東宮諸臣……”盧甘飛快看了卓思衡一眼,說道,“與東宮諸臣聯(lián)系串謀。”

    一段廢立的往事余震之久,果然令人感慨。

    卓思衡沉默不語,劉煦卻先道:“一并去看看吧?!?/br>
    三人行至永倫殿前,只見此地雖不似太宗時期所建其余宮宇華麗,卻格外莊重古樸,開闊明亮的殿內(nèi)就是把太學生拉來讀書也夠用,更何況十個宗室小子。

    劉煦想了想,說道:“既然合適,那便就將永倫殿修做學宮。只是盧愛卿考慮的也對,不若給此宮改個名字,卓愛卿你博覽群書文采斐然,請你為此殿賜名也可稱得上相得益彰?!?/br>
    盧甘本有避忌,可沒想到皇帝答應得如此痛快,而卓思衡的思考卻要更快一步,只聽他輕聲道:“回陛下,那就叫做明光學宮如何?”

    “此殿名何解?”劉煦問道。

    卓思衡望著經(jīng)歷了人世滄桑權(quán)力交更的大殿,緩緩道:“荀子的《勸學》有云:天見其明,地見其光,君子貴其全也。但愿此地就讀之人,可既見其光又見其明,同修其全?!?/br>
    第245章

    因明光學宮未有大損,故修繕與布置只花去十日余,加之略添些前庭綠植與重鋪后殿甬道,不到月余便重整一新,此時諸位宗室伴讀都已入京,而京中親貴官宦人家的子弟也甄選完畢,學宮共收三十七人就讀,年長者不過十三歲,年幼者方六歲。

    除了卓思衡和劉煦為瑤光公主精挑細選的七位博學之士,為能事盡其備,而宗室子弟外臣不便管教,劉煦下旨命青山長公主劉婉來負責學宮一切事務,并由白泊月為其左右女史令,專司侍讀理事。

    學宮正式迎學入讀后,原本空寂的殿宇頓時熱鬧非凡,只在午后能得稍許寧謐,劉煦挑了這個時辰來查看,高公公隨駕多年也十分伶俐,知曉皇帝好靜樂于獨處,便吩咐殿內(nèi)灑掃宮人一應暫離,唯有他在旁安靜隨侍,一語不發(fā)。

    劉煦很喜歡講堂正殿的布置,配殿也改了問書齋,可供師傅休憩與學生單獨請教。只是他看了看讓學生暫歇的后堂,覺得不夠舒適,想著單獨給瑤光公主辟出一間,可猶豫后啞然失笑,覺得自己太過溺愛女兒,保護太過未必就是完全之策。

    后殿原本是起居之處,如今沒了用途,劉煦命人將此處和后廊打通來存放書籍,也教人從天章殿和皇家書府搬來好多珍貴書籍以供此處師生查閱,饒是如此他仍嫌不足,又命弘文館等處多將藏書刻本送一份復本至此,這些書籍他都事先讓卓思衡費心過目,想來卓大哥篩選的內(nèi)容絕不會有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