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第144節(jié)
“若是姑娘不在了,晴山會陪姑娘一同離去。” 林驚枝沒說話,抬手掀開車簾,下了馬車。 她垂在袖中的掌心微微發(fā)緊,含著冷意的眸光緩緩掃過,宮門城墻下是一灘灘被雨水澆成粉紅色的血水,尸首不知去了何處。 今夜大皇子和沈大將軍逼宮,已不知死了多少人。 本該被糾纏在宮中,保護(hù)天子的裴硯,不知何種原因出現(xiàn)在了宮外。 百里逢吉被裴硯一刀捅穿腹部,長刀撐在地上,他勉強朝林驚枝笑了笑:“姑娘。” “逢吉以后恐怕不能再給姑娘蒸桂花糕了?!?/br> 刀尖再也撐不住他身體重量,他驟然倒在血泊中。 “逢吉?!绷煮@枝分不清臉上沾著的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 她想也沒想,就朝百里逢吉倒地的方向跑去。 可下一瞬,她忽然被男人guntang掌心攬過纖細(xì)腰肢,死死圈在懷中。 “枝枝?!?/br> “你為什么不聽我的話?” 裴硯染血的指尖,摩挲著林驚枝白皙后頸,他似乎站不穩(wěn),步伐踉蹌往前靠了靠,沒有一點力氣的右手,一點點垂下。 他看著瑟瑟不安縮在宮墻下的小妻子,眼中笑得瘋狂偏執(zhí):“告訴我,為什么要逃?” “為什么就不愿聽我的話?” 林驚枝跌坐在地上,被他渾身戾氣嚇得緩緩后退。 “裴硯,你是瘋子?!?/br> “瘋子?”裴硯瞳仁驀地一顫,他聲音凜冽,步步逼近,仿若從地獄而來。 林驚枝顫顫巍巍舉起手中握著的匕首,她哭得整個人都在抽搐。 “枝枝,你是不是想殺我?”裴硯俯下身,他咬著她耳尖啞聲問。 林驚枝握著匕首的掌心,根本沒有任何力氣。 她想告訴他,祈求他,放她離去。 可下一瞬,刀尖入rou,guntang鮮血噴了她滿身都是。 裴硯握著她的手,鋒利匕首已沒入胸膛。 林驚枝眼眸瞬間睜大,她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單膝跪倒在她身前的男人,語調(diào)發(fā)顫:“為什么?” 裴硯抬手,覆著薄繭的掌心,溫柔為她擦去臉上沾著鮮血的淚。 “枝枝,是我錯了。” “前世的債我拿命還你,好不好?” 他深邃烏瞳內(nèi),是毫不掩飾的愛。 第97章 林驚枝瞳孔驟然一縮,蒼白小臉上的情緒瞬間凝住。 她徹底呆住,失了反應(yīng)。 雖然這個可怕的猜想,曾無數(shù)次從她心間劃過,但都被她下意識避開來,不光是因為匪夷所思,更是因為她在逃避。 林驚枝怔怔看著裴硯,她眼睛酸澀得厲害,心底壓著一團(tuán)火,握住匕首被他大掌緊緊包裹著的指尖,掀起一陣顫栗。 “枝枝?!?/br> “我拿命還你好不好?”裴硯唇角有鮮血涌出,極深的眼睛里,藏著令林驚枝心悸的情緒。 她哭得狼狽,因為恐懼和害怕,身體控制不住微微發(fā)顫。 “你拿命還我?” “裴硯,你怎么拿命還我?” “我瞎了眼睛,被關(guān)在潮濕腐臭的地牢足足三年,最后被你一杯鴆酒賜死在你登基之日?!?/br> “你怎么還?” 林驚枝心亂如麻,握在匕首上的掌心想要松開,卻被他緊緊握住,他的血混著淅淅瀝瀝的春雨,落在她身上,黏膩guntang。 裴硯掌心把她死死地扣在懷中,壓抑的嗓音帶著震驚和nongnong的哀傷,他極力克制:“鴆酒,并不是我賜下的?!?/br> “等我尋到你時,一切都已經(jīng)來不及的?!?/br> 她死在地牢里的畫面,是他不愿意想起的。 他聲音透著冷厲:“枝枝?!?/br> “我是瘋了?!?/br> “我同樣該死?!?/br> 林驚枝眼睛通紅,一顆心痛得快要跳出胸口,她想要斂去情緒,可斷線一樣落下來的淚珠子,依舊是出賣了她。 “裴硯你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你后悔了?!?/br> “但那又如何?” “我不過是你精心謀取的一個略得你心意的玩物,你的前世,除了天下謀略和萬人敬仰至高無上的權(quán)利,你可有半分把心思放在作為你妻子的我身上?” “我失蹤三年,你都不曾尋到我?!?/br> “裴硯你捫心自問,我在你心里真的比得上你對權(quán)利的爭奪和野心?”一口氣把心底藏了兩輩子的話說完,林驚枝喉嚨堵得厲害,蒼白緊抿的唇透著冷漠。 她伸手去推他,想要把被他握著的指尖從他掌心里抽出來。 深夜的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 皇宮里的火光和砍殺聲依舊,周圍的空氣卻像突然凝固住一樣,絕望一股腦地從裴硯心底涌出,他像被人摁在深潭里無力掙扎的囚徒,握著匕首和她掌心的手背青筋浮現(xiàn),萬念俱灰。 裴硯定定地看著林驚枝,腦袋嗡鳴,插著匕首的胸膛痛得厲害,他咬牙隱忍:“枝枝。” “我錯了?!?/br> “你就不能……”裴硯被林驚枝極暗的眼睛盯著,后續(xù)的話,他再也說不出口。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的他,如何能配得上那般美好干凈純粹的她,嬌花一樣的人兒,嫁給他后,本該盛放的年紀(jì),卻已凋零。 “裴硯,放手吧?!?/br> “放我走,也放過你自己的執(zhí)著和愧疚,我不想再同你這樣彼此消耗下去,這一世的我,已經(jīng)不再愛你,我不想因為恨和枷鎖,變成我厭惡面目可憎的模樣?!?/br> “算是我求你。”林驚枝朝他淡淡扯了一下唇角,伸手去掰裴硯握著她指尖的大掌。 他發(fā)顫的指尖被她用力掰開,無力垂下,心口絞著無盡的悔恨和不甘幾乎將他淹沒,壓抑眉目含著求而不得的沉痛。 “枝枝?!?/br> “我知道我不配再求得你的垂憐和原諒,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后悔,我的余生都在無窮無盡的悔恨中度過。” “若是有如果,我希望好好愛你?!?/br> 裴硯伸手,似乎想輕輕撫摸林驚枝的臉頰,但他帶著血的指尖,也只是在微涼的空氣中頓了良久。 “能遇見你,能娶你為妻,是我這骯臟的人生里,老天爺對我最大的心軟。” 火光映在裴硯深邃的瞳底深處,他眼中蒙上一層冷冷如釉的孤寂,他涼薄的唇緊緊抿著。 忽然裴硯伸手,用力拔出整根沒進(jìn)胸膛里的匕首,匕刃擦過骨頭是令人牙酸的聲音,伴隨著大股大股的鮮血,一下子全都涌了出來。 受傷最忌諱的就是,沒有止血的情況下突然拔刀,更何況裴硯捅得極深,沒有留下任何余地。 林驚枝愣愣跪坐在地上,她一雙手都是他的血,渾身冰涼。 “是不是嚇到你了?” “不要怕?!迸岢幪ы?,似乎想朝她笑一笑,奈何眼前陣陣昏暗,那張沉金冷玉的臉,沾著他胸膛里濺出的鮮血,蒼白如春日枝頭開出的玉蘭花瓣,隨時能隨雨落盡。 生機在漸漸消逝,身體漸冷,所有的熱意隨著胸口的鮮血外涌。 這的確是他欠她的。 裴硯努力眨了眨眼睛,繾綣溫柔的視線,輕輕落在林驚枝身上:“對不起。” “殿下!”黑影從暗夜中驟然竄出。 山蒼面無血色,眼中有慌亂閃過。 他單膝跪在裴硯身前,伸手撕掉外衣袖子壓成一團(tuán),用力摁在他的心口上。 “快去,把樓大人尋來?!鄙缴n朝夜里中喊了聲。 下一瞬,有無數(shù)的暗影閃過。 裴硯重傷,這已經(jīng)是超出所有設(shè)想外的突發(fā)情況,若樓倚山不來,山蒼不確定裴硯這樣重的傷,還能不能活下,傷口就在左側(cè)胸腔的位置。 暗衛(wèi)營的人,像黑夜里的鬼魅,悄無聲息從后方包圍上來,宮里火光和廝殺聲漸漸淡了下去。 林驚枝像被人抽了魂的提線木偶,空洞視線落在裴硯胸口上,依舊大股涌出的鮮血上。 “枝姐兒。”一道沉冷蒼涼的聲音,在林驚枝身后響起。 沈樟珩騎在馬背上,從濃稠如墨的暗夜里沖出,掠過雨霧,渾身寒涼。 他拉緊韁繩,跳下馬背。 高大凌厲的身形,透著那種常年混跡軍營,從骨子里就帶著鐵血殺氣的威壓。 他沒有猶豫俯下身,小心把跌坐在血泊里的林驚枝抱了起來,男人厚重的須發(fā)擋住了他剛毅的面容以及神情,只有微微顫栗的臂膀,透出他情緒的克制。 “我送你離開?!鄙蛘羚窨粗煮@枝啞聲道。 “殿下?” 山蒼見裴硯唇角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他趕忙俯下身去聽。 裴硯努力眨了眨變得模糊一片的視線,沈樟珩寬闊的背脊擋住了林驚枝的身體,只有她垂落的白皙掌心隱隱可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