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77節(jié)
但幸運(yùn)的是,她從杜夫人那兒打聽到了,今日她要相看的那戶人家,并不是前世杜谷秋嫁的那家人。 倒是可以暫且松一口氣了。 …… 進(jìn)了山門,路上便是一片鳥語花香,綠樹成蔭的好景兒。 路上,杜夫人“碰巧”遇見了一家姓霍的人家,女眷們說說笑笑,約定在甘泉寺住持準(zhǔn)備好的廂房里暫且歇歇腳,那霍夫人便笑瞇瞇地打量了幾眼顧盼神飛的杜谷秋,意有所指地道:“……我家那小子也在這山上閑逛呢,我派人去將他找回來,也給杜夫人您請個安?!?/br> 長輩們一番湊趣,有些遲鈍的杜谷秋也終于意識到了些許不對,心不甘情不愿地同她們走到了廂房,便找了個借口拉著晏安寧偷偷溜了出來。 杜夫人也不反對。 所謂的相看,可不是讓這有意結(jié)親的兩戶人家的兒女相互相看,不過是讓雙方的長輩瞧瞧對方家的公子姑娘有沒有什么不妥罷了。霍夫人既然已經(jīng)看過了杜谷秋,似乎還頗為滿意的樣子,便輪到杜夫人瞧瞧霍家公子了。 杜谷秋即便是在,也是要躲在屏風(fēng)后頭不能露面的。 所以她在與不在,并不重要。 杜谷秋拉著晏安寧走了老遠(yuǎn),才將將停下來。 她紅著一張臉,回眸看見晏安寧憋著笑的表情,頓時嘟著嘴道:“表姐,您明知道我娘將我?guī)硎歉墒裁吹?,怎么不提醒我?早知如此,我就不來了!?/br> 晏安寧笑瞇瞇地捏了捏她的臉:“你又沒瞧見那霍家公子,怎就知你不滿意?萬一人家生得玉樹臨風(fēng),一表人才,你若是不來,惹惱了霍夫人,豈不是得不償失?” 杜谷秋訥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其實(shí)不過是小姑娘難得被母親蒙在鼓里,自己覺得丟了丑,面上抹不開罷了。 姐妹敘話的當(dāng)間,杜谷秋忽地瞥見不遠(yuǎn)處的路邊生著一顆合抱粗的大槐樹,樹冠如傘,滿目濃綠。日頭漸漸起來了,她便又滿臉不高興地拉著晏安寧往那邊移。 繞過半棵樹面,抬眸便見一位穿著竹青色直裰的年輕男子正踩著大石頭向樹上的枝椏上夠著什么東西。 杜谷秋愣了愣,旺盛的好奇心讓她立時忍不住開口:“公子,你做什么呢?” 那人卻像是被她嚇了一跳,竟從大石頭上滑下來,杜谷秋也被嚇著了,退后的時候才瞧見那人手里捧著一窩幼鳥。 男子緩了口氣,才溫聲對杜谷秋道:“失禮了,不過姑娘突然出現(xiàn),實(shí)在也將蔣某嚇了一跳?!币娝坪跸胍狼福?jǐn)[擺手道:“不礙事……其實(shí),不過是我路過時瞧見那鳥窩搖搖欲墜的,生怕這些小東西摔下來,才做此舉動的?!?/br> 杜谷秋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仰著臉看那人笑著解釋了一句后又站回去往樹上置放這些鳥,白皙瑩潤的臉上也漸漸綻放出笑意。 連樹上的鳥兒,都能得到此人這般周全細(xì)致的照顧,想必這公子,平日里定然也是個溫柔和善的人。 一時間,杜谷秋心里竟升起荒唐的想法:與其盲婚啞嫁,都不知道那霍家公子是個什么樣的人,還不如嫁這種心善的好人呢。 不過這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被她視為賭氣,并未特意去想。 可那蔣公子從石頭上下來時,手腕上卻多了一道血痕。他凝眉看了看,一臉為難地看向杜谷秋:“……不知這位姑娘,身上可有帕子之類的物件,能讓蔣某用來止止血?” 定然是方才放那些幼鳥的時候不小心被枝椏劃傷了。 杜谷秋年紀(jì)小又心善,一見這場景越發(fā)動容,當(dāng)下沒怎么考慮就準(zhǔn)備將她隨身帶的帕子拿出來給蔣公子止血。 卻有人攔住了她。 “這位公子,既然是止血,也不拘用誰的。只是我家meimei是大家閨秀,貼身的帕子不能流落在外頭……”晏安寧似笑非笑地從招兒手中拿出一方素白帕子,命她遞了過去:“這也是干凈的,公子便用吧。” 那蔣公子聞言面色微變,眸光里隱隱有怒氣積蓄,可抬首瞧見晏安寧的相貌時,滿腔的怒氣就消散了泰半,亦有一抹驚艷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多謝姑娘。”蔣公子接過那帕子,心不在意地包了一圈,抬眼有意無意地解釋道:“……方才是蔣某欠考慮了,還請兩位姑娘不要介意,蔣某實(shí)在無意冒犯,不過是事出緊急罷了……” 杜谷秋本來也沒多想,只聽表姐那么說覺得也有幾分道理,聞言,心里倒是隱隱有些可憐這蔣公子了。 晏安寧卻不耐煩再聽他胡謅下去。 她瞧得分明,眼前這個瞧上去意氣風(fēng)發(fā),風(fēng)度翩翩的年輕公子,正是前世那三妻四妾,折磨得杜谷秋心如死灰,自個兒也早早變得不修邊幅,大腹便便的官員蔣思齊。 于是她輕笑了一聲,抬眸直視那蔣公子的眼睛,淡淡道:“依我看,蔣公子不是欠考慮,而是考慮得太多了?;橐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蔣公子若有心求娶我meimei,便該請了媒人,托了雙親來上我們家的門,而不是故意等在此地,制造什么偶遇的巧合?!?/br> 聞言,蔣思齊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這位姑娘,我與你們不過萍水相逢,你又何必這樣惡意揣測中傷?我連你們姓甚名誰都不知,不過是一時好心救了些鳥,怎就要被你冷嘲熱諷?” 杜谷秋也是沒想到晏安寧會說這樣的話。 雖然她也覺得,這樣猜測這位蔣公子好像有些過分,不過相比于外人,她還是更加偏向字字句句都維護(hù)她的表姐,因而也是乖乖立在一邊,眨巴著眼睛,一言不發(fā)。 “萍水相逢?”晏安寧似笑非笑,眉梢挑起的弧度明顯有一抹輕蔑:“蔣公子是在大理寺當(dāng)差吧,依大理寺的規(guī)矩,今日可不是休沐日。蔣公子為了幾只鳥兒,難不成還特意同上峰告了假?若是如此,只怕這甘泉寺的滿殿神佛,跟您比都要差點(diǎn)分量。” 蔣思齊內(nèi)心震驚無比。 美得這般動人心魄的姑娘,他無比確定他是第一次見,可她為何居然能一口報出他的來路,還對大理寺的制度如數(shù)家珍?依大理寺的規(guī)矩,的確與旁的官員的休沐日不大一樣。 “真是胡言亂語!我都說了,是巧合看見了這幾只幼鳥要掉下來了……” 晏安寧的眉頭挑得更高。 “巧合啊……” 她低喃了一句,忽地看了過去:“蔣公子可知道,你方才救的幼鳥,是什么鳥?” 蔣思齊哪兒能瞧出這些毛都沒長齊的小畜牲們是什么來路,只能輕哼一聲,虛張聲勢:“怎么?難道姑娘覺得,做好事還得知道鳥兒是什么鳥兒,若是不名貴,就不救了?”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彼馕渡铋L地嘆了一句。 直到蔣思齊心里不妙的預(yù)感越來越濃時,才笑吟吟地開了口:“此鳥名為鴟鸮,一向是在洞xue里生活的,從來不會在槐樹上筑巢。這樣的一種鳥兒,竟然這般巧合地被您救了……嘖嘖,這可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啊?!?/br> 這句感嘆,就像是沉甸甸的一巴掌直直地往蔣思齊臉上招呼,他的臉色青白交替,看見旁邊本來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再看他時眼里明顯地閃過一絲厭惡,頓時心涼如水。 杜郎中明明只有一個獨(dú)女,這個野丫頭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居然這般咄咄逼人地壞了他的好事? 是杜家的遠(yuǎn)房親戚嗎? 憤怒一時間沖昏了他的頭腦,晏安寧的美貌與那臉上的神情更是無聲地將他的情緒點(diǎn)燃,蔣思齊的面色霎時間陰沉如水,揚(yáng)起巴掌就準(zhǔn)備狠狠地教訓(xùn)一通這不識抬舉的丫頭。 晏安寧瞇了瞇眼睛,巍然不動。 穗兒便在她身后,她可不會怕這等弱質(zhì)書生。 倒是小看了他。原來此人不僅風(fēng)流,還會動手打女人,也難怪,前世杜谷秋嫁給他之后,會活得那般絕望。 想來,前世此人就是用了這等陰險的招數(shù),騙了杜谷秋的貼身物件過去,又在外攀扯他二人有私情,杜谷秋懵懂無知,被騙了也難以察覺,蔣思齊便這般一步步地逼著杜家姨父將心愛的幼女嫁了過去。 只是馮穗還沒來得及出手的時候,便見一個身影忽地沖了上來,將蔣思齊的手腕狠狠地往后一折,前者立刻發(fā)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 “晏姑娘,沒事吧?” 晏安寧微微一怔,這才瞧見忽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白家兄妹。 第75章 自那日在國公府一別,晏安寧已是許久沒瞧見過白家兄妹。 此時見沖上來的人經(jīng)審核白彥允,眉梢間不由露出些意外神色,當(dāng)下微微頷首示意自己無事,并拉著杜谷秋在身邊,輕聲道了謝。 許是知曉她心中的不自在,情急之下箭步?jīng)_來的白彥允稍頃的功夫面色已然平靜下來,拖拽著手臂被他絞到背后的蔣思齊往后退了退,垂眸的模樣亦有避嫌的意味在。 見狀,白九娘在心頭微微嘆了口氣,上前溫聲詢問方才的情況。 打那日哥哥從顧家出來后,整個人便是一副頹唐之色,縱然這人嘴嚴(yán)到一個字都不肯同她說,但她盤問了其身邊的小廝,多少還是知道了些內(nèi)情——卻原來,是被晏姑娘毫不猶豫地推拒了。 一個是救命恩人,一個是親生兄長,白九娘也說不出誰的不好來,只嘆是二人有緣無份,但這世間夫妻之間相互鐘情的都不在多數(shù),可見這事是頂天的難題,遇見了也不足為奇。 但她心里難免也還存著些念頭。 哥哥讀了多年的圣賢書,學(xué)富五車四個字也擔(dān)得起,但在男女之事上,能讓他傾心并主動開口的,晏姑娘還是頭一個。這樣的情形,妙語連珠之人被迫得笨嘴笨舌也屬尋常,更何況晏姑娘對她哥哥還知之甚少,或許是被他的直言直語嚇著了也有可能…… 她自覺自己拋頭露面見過許多人許多事,也許能在其中幫上一把,改變一些事的結(jié)局,因而現(xiàn)下心里頭并不氣餒。 仔細(xì)打量了晏安寧上下知曉她并未被那下作人挨著,便松了口氣,妙眸有些困惑地看了一邊的杜谷秋一眼:“……這位姑娘是?” 眉宇之間倒與晏姑娘有幾分神似。 “……是我姨母家的姑娘,姓杜?!标贪矊幯院喴赓W地介紹著,又笑著同杜谷秋道:“……那位是今年的新科探花白公子,現(xiàn)下已經(jīng)是都察院的御史,該喚一聲白大人……這位是他的meimei,我們之間倒是從前就有交情?!?/br> 聞言,杜谷秋好奇地打量了白家兄妹幾眼,沖著白彥允福了福,笑著向白九娘問了好。 白九娘亦是態(tài)度和善地微笑以對。 而被白彥允擒住的蔣思齊聞聲也終于知曉了這“襲擊”他的人是什么來頭,當(dāng)下面色微變。 這位白御史如今可不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了。 這些時日以來,那位綏遠(yuǎn)侯世子賀祁在大理寺吃了不少苦頭,隱隱都有這位的手筆。 當(dāng)上京城監(jiān)察御史的頭一樁差事就是同綏遠(yuǎn)侯這等老牌勛貴對上,且隱隱還有和外戚陳家對著干的意思,尋常人若逢上了這樣的差事,只怕要瞻前顧后怨懟命運(yùn)不公推不開這燙手山芋,可這人倒好,不僅絲毫不忌憚賀家,還一副要把賀祁往死里整的架勢,偏偏還能拿著當(dāng)朝律例讓想和稀泥的上官都說不出不對來,真真是個刺頭人物。 而他在大理寺當(dāng)差,恰恰就將一切看在了眼里,一時更是心煩。 他這一趟也真是倒了霉了,不僅沒能哄得杜郎中家的千金對他一見傾心,還遇上了白彥允被人平白羞辱了一番,蔣思齊心里有些驚懼,但更多的則是惱羞成怒的難堪——白彥允再能干,如今也不過是七品官,論品級,他到底要比他高上半級。 于是怒道:“白大人這是做什么?縱然咱們不是在同一個衙門當(dāng)差,我也到底算你的上官,你豈可這般以下犯上?” 他畢竟又沒有作jian犯科,只是方才一氣之下想教訓(xùn)教訓(xùn)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心里自覺底氣十足。 白彥允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語氣有些意外:“原來是蔣大人?奇怪了,今日大理寺又未休沐,蔣大人何以會出現(xiàn)在此處?”像是在寒暄一般,面上卻波瀾不驚,甚至死死鉗住蔣思齊的手的勁兒都沒有松緩半分。 蔣思齊只覺得自己的胳膊馬上都要痛得沒有知覺了,也顧不上什么體面了:“混帳東西!本官告假了,難不成還要請示你?快放開本官!” 聞言,白彥允倒是依言松開了他,但眸光仍舊冷得徹骨:“……下官碰巧遇見相識的人家,只見您似乎想要欺負(fù)這兩位弱女子,只當(dāng)是在佛門之地仍舊本性難移的登徒子……” 話未說完,暗暗呲牙咧嘴地揉著自己手腕的蔣思齊便冷冷地打斷了他,指向晏安寧:“這個刁婦對本官口出惡言,十分沒有教養(yǎng),本官身為父母官,意圖替她家里人教教她,又有何不妥?縱然是要打她,也不過是一時怒火攻心,情有可原……” 柿子要挑軟的捏。 縱然沒能將杜家的姑娘哄到手,杜郎中到底不可輕易得罪??蛇@位姓晏的姑娘,瞧上去只是杜家的一位表姑娘,京城也沒有什么姓晏的大員,他滿腔的怒氣都對著這位生得美艷卻不識好歹的姑娘,言辭間自是不留情面地攻訐,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不妥。 話音剛落,蔣思齊忽覺眼前一陣目眩,待反應(yīng)過來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被白彥允一腳踹翻,那玄靴甚至還在他腰窩處踢了好幾腳。 耳邊是白彥允清冷的聲音:“抱歉,下官也是一時怒火攻心,想來大人也會覺得情有可原吧。” 余光一直注意著這邊的杜谷秋見狀,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她是心性純真,卻不是不明是非的人。看了這面上瞧上去風(fēng)度翩翩實(shí)則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官員,心里早也有了看法——雖她父親早就該挪位置了卻不得提拔,但在一些寒門官員眼里,仍舊是香餑餑。像這樣的人,若是上門提親,定然會被父親拿掃帚趕出來,也只有接近她,才有讓父親低頭的可能。 想到若沒有晏表姐在,自己可能被人騙得落了把柄在人家手里,被拿來脅迫她的爹娘,逼得她做忤逆不孝之事,杜谷秋眼里心里對這人就只剩下了厭惡,如今白彥允這不由分說的一腳,倒將她心里頭那口惡氣吐了出來。 白九娘也是饒有趣味地看著。 她哥哥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那蔣大人竟然在他手里討不到好,可見這官場浸yin中,已然是被馴化成酒囊飯袋了。就這樣的人,竟敢來肖想晏姑娘的meimei,現(xiàn)下弄得這般丟人,真是活該! 掙扎著起身的蔣思齊臉色陰沉得能低下水來,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你身為監(jiān)察御史,卻為了個女人對上官大打出手,你等著,本官定然要到圣上面前參你一本,看你能得意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