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去，替老夫向鄭大人問好?！?nbsp;徐鴻接過話茬，拍了拍吳元鋁的肩膀。

    若有所思問程立道：“程相怎么想起來上朝了？”

    “呵呵…” 程立紅光滿面，作勢還打了個哈欠，捋著胡子頗為自得：“新年新氣象嘛！皇上新登基，正是欲摩拳擦掌的時候，老夫懶散了幾年也是時候活動活動生銹的老胳膊老腿兒…”

    徐鴻視線掃過程立身后的一眾面孔，都是從前明章和劉閻的門生故吏，烏合之眾…輕哼一身，綿里藏針道：“春寒料峭，程相年事已高，量力而行?。　?/br>
    閻王打架，小鬼遭殃。大齊朝上真正稱得上是針尖對麥芒的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打著機鋒，身邊的人只是豎起耳朵聽著，無人敢冒冒失失插嘴，除了…

    “老驥伏櫪，不晚，不晚！”

    來者身著朱紅武官綾羅朝服，內(nèi)襯白襟圓領(lǐng)衫，束腰帶，袍服的胸前和后背綴一方二品武官才有的麒麟圖樣補子，精神矍鑠。

    驃騎將軍劉青，太后娘娘的嫡親兄長，當(dāng)朝武官里的頭一號人物，出身寒門庶族，官至今日，可真是真刀真槍拿命換來的官位。

    身后跟著其子劉立恒，父子二人大步流星，金戈鐵馬攢下的殺伐之氣不怒自威。

    眾人聞聲若洪鐘，紛紛轉(zhuǎn)過頭來，拱手見禮：“驃騎將軍?！?/br>
    心里卻納罕，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從來對早朝能避則避的兩尊大佛，今兒不約而同穿戴整齊上朝，也沒聽說邊境有什么異動??？

    上回朝上人這么齊全，還是先皇喪禮的時候…只差個遠(yuǎn)在江南府的鎮(zhèn)國大將軍佟伯庸，便可以湊齊了大齊朝中兩文兩武，世家門閥和寒門庶族當(dāng)眾打擂臺可好看？

    “聽說皇上遣了河陽劉家作為張昭大人的水利監(jiān)工，怕不是劉閣老也要回朝了？” 禮部侍郎方鶴鳴察言觀色了一會子，忽然開口。

    像是心直口快沒看出硝煙，笑呵呵：“這回可要熱鬧了，宋大人說是不是？”

    御史臺宋家的外孫子此時養(yǎng)在徐家皇后的跟前，前朝后宮牽連著，原本八桿子打不著亦素?zé)o交集的宋家與徐家，此時倒是心思各異地被捆在了一處。

    當(dāng)今皇上笑里藏刀，可不是像先皇似的好盤弄了…

    “百家爭鳴，老夫也樂見其成?！?nbsp;御史大夫宋思源不茍言笑，只說句官話應(yīng)付了事。

    “起朝！” 梁濟從太和殿出來，朗聲唱和道。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nbsp;祁鈺居高臨下，百官一覽無余。眼見稱病多日的劉青也在下首，心舒意闊。

    果然??！這劉氏的一枝兩脈，同伏同起。明家，就是連著這兩根斷骨的筋…

    “梁濟，宣旨?！?/br>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原邑黃氏一族多年來為大齊財政所作為，成績斐然，特加封其家主黃白為從四品戶部右侍郎，其子黃東貞為原邑府戶部特派監(jiān)事，即日赴任，欽此！”

    眾人聽完了旨意面面相覷，皇上這事辦得…反倒讓人看不清到底是看在徐家的面子上有意提拔，還是存了心的折騰人…

    徐黃兩家聯(lián)姻，黃家嫡次子黃東貞入京成婚。老子將兒子送到徐家為贅婿，擺明了是企圖借岳丈的力在朝中謀個一官半職。

    其父家主黃白和嫡長子仍在原邑，黃家二子，一從商繼承家業(yè)，一入仕，算盤打得響。

    皇上昨夜親臨徐府，當(dāng)眾成全黃家想要入仕的心思，答應(yīng)封官…

    只是…今日這旨意卻將老子和二子調(diào)了個兒，原本打算娶了徐家女兒扎根安家京城的嫡次子黃東貞，要帶著徐鴻的女兒回原邑府衙，當(dāng)那個…從來沒聽過的…連個品級都無的戶部特派監(jiān)事…

    在原邑家中的家主黃白，要離開了原邑大本營，將生意重心轉(zhuǎn)移到京城來。千里迢迢只為了個從四品戶部右侍郎的虛銜兒，還是要在親家徐鴻手底下當(dāng)差。

    親戚遠(yuǎn)來香…來日有好戲看了。

    徐鴻明目張膽地公權(quán)私用替女婿求官的，皇上不但允了，還格外開恩賞了父子倆人，誰也說不出個不妥來。

    這下…可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臣，替小婿，謝過皇上恩典?！?nbsp;徐鴻不假辭色上前，接下了圣旨謝恩。

    皇上面露欣慰，誰看不得稱贊一句君明臣賢的。

    作者有話說：

    盤一下目前后宮前朝的紐帶：

    皇后：父徐鴻（戶部尚書，江南望族徐氏，門閥部舊林立，姻親原邑巨賈黃家。）

    儀貴妃：父青州州牧鄭窮（遠(yuǎn)離京城的土皇帝，掌二十萬大軍）大皇子生母

    德妃：父宰輔程立（寒門出身，與明家、徐家有舊）

    寧妃：父禮部侍郎方鶴鳴，大公主生母

    順昭容：父御史臺宋思源，先太子妃宋氏親妹，二皇子姨母

    瑜昭容：明丹姝，父先太傅明章（已故）外祖劉閻（先朝從一品大臣，寒門庶族之首），表姨母太后（驃騎將軍府劉氏）

    惠婉儀：父從四品涼城刺史，背靠青州，三皇子生母（夭折）

    第24章 擂臺

    祁鈺看著地下人神色各異，眼風(fēng)你來我往，只是心里暗自發(fā)笑，面上端得一本正經(jīng)道：“梁濟，接著宣旨?！?/br>
    “驃騎將軍劉青，現(xiàn)任京畿守備司令祝戎，十日后帶兵十萬開拔北境駐守，若遇戎狄興兵，賜便宜行事之權(quán)。游騎將軍劉立恒接任京畿守備司令一職，兼任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即刻赴任?！?/br>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下首百官聽明白了這旨意，卻又沒完全明白…

    秋回春出，劉青此時出兵北境是年年常例，只是這便宜行事之權(quán)…輕飄飄幾個字，那可是意味著日后在北境調(diào)兵不必過令中書，可以先斬后奏了！

    還有劉立恒，怎么留在京中了呢？和祝戎職位對換，是太后欲提拔劉家？還是皇上的意思？

    “臣等遵旨?！?nbsp;□□出列接旨。

    戎狄經(jīng)一冬休養(yǎng)生息后，往往于來年開春冰雪消融后越界河襲擾大齊，燒殺搶掠。

    始祖、太宗兩代皇帝并非未試過以大軍踏平戎狄，一舉殲之，卻始終不能功竟。

    外因，戎狄乃游牧民族，驍勇善隱藏，若要得勝，我軍的情報、界河不能結(jié)冰，口袋關(guān)隘一個都不能出問題。

    更是要安撫住西面的鶴疆小國，不使腹背受敵。

    北境氣候惡劣，不適宜長期大規(guī)模駐軍，遠(yuǎn)軍交戰(zhàn)人困馬乏，對補給要求更高。

    內(nèi)因，江南門閥士族為自身利益不欲興兵，軍權(quán)由京中邊境、西北、江南三分天下，朝上軍政改革數(shù)議難行。

    大齊建國至今不過四代帝王，前百年里兩朝天子窮兵黷武，挫了戎狄銳氣，卻也令自身損耗更多。

    戎狄占大漠草場，與其交戰(zhàn)騎兵必不可少。遠(yuǎn)軍作戰(zhàn)，一萬騎兵所耗軍備糧草約等于六萬步兵，大齊如今國力難以支持。

    想拿下戎狄，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欲興兵于外，必先安內(nèi)。

    政通人和，天子令至而六部為公，方能共抗外侮。

    上傳下達(dá)，主將一呼而軍中百應(yīng)，一鼓作氣，心齊則悍勇。

    國庫充盈，行軍時糧草馬匹無缺短之患，將士方無后顧之憂。

    “眾卿有異議？”

    “臣等不敢。”

    佟伯庸和鄭窮遠(yuǎn)在天邊，建安京中這一畝三分地的軍權(quán)，還是皇上說了算的。

    “程立為今歲春闈正考官，翰林院和吏部協(xié)從?！?/br>
    難怪，程相今日上朝，春闈這場搶人大戰(zhàn)，門閥士族和寒門庶族，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啊！

    “臣等遵旨。”

    三道旨意齊發(fā)，一時到讓人理不出個頭緒來。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梁濟冷眼旁觀底下交頭接耳，窸窸窣窣卻無人上前直言上諫。

    心里嘀咕還真讓皇上說對了，門閥士族看著一團和氣，其實心里各自揣著小九九，無利不起早。

    “臣有本奏…” 吳元鋁自新皇登基后，第一次面圣，更是這輩子頭一回站在京中的朝廷上說話。

    東張西望看了這會子熱鬧，方才想起自己還有差事在身。

    “青州府監(jiān)察官吳元鋁給皇上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平身。”

    “臣入京上奏青州府剿匪戰(zhàn)績，請皇上過目?！?nbsp;他將折子將給梁濟，見皇上展開翻閱著…

    按來前鄭窮交代的，替惠婉儀的父親——涼城刺史馮茲開口請功：“安丘山匪患流竄至涼城者眾多，此次剿清悍匪多虧涼城刺史馮…”

    名兒還未報上，便被皇上打斷。

    聽上位者儼乎其然問道：“剿清何意？匪首何人？匪眾何數(shù)？抄沒金銀武器多少？”

    折子被扔回到了吳元鋁跟前，近旁的程立瞟了一眼…上面寫的都是百姓如何千恩萬謝云云，與匪情相關(guān)只簡筆帶過。

    吳元鋁啞口無言，這…來京前鄭大人并未教過?。那敖o先帝的折子也是這樣寫的，回回先帝爺見百姓如此歌功頌德，都高興得很啊…

    又飛快抬眼窺皇上臉色，頓時慌了神，余光瞄著右手邊的徐鴻示意求情。

    “皇上，青州匪患…”

    “鄭窮入朝為官二十余載，連折子都不會寫了？” 祁鈺恍若未聞徐鴻的話，直接出言打斷。

    眾人錯愕…徐大人莫不是好運都給了倆閨女？怎么在御前接連碰壁？

    還有皇上…今兒怎么好似明章回魂了一樣難纏？

    點到為止，祁鈺冷言道：“讓鄭窮再擬份折子給朕。”

    “臣遵旨。” 皇上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給吳元鋁嚇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御史大夫宋思源老神在在、一聲不吭，副手御史中丞季綏出列，言辭鏗鏘：“皇上，御史臺有本奏?！?/br>
    “準(zhǔn)奏?！?/br>
    “皇上今早下旨晉封樂女撥云為昭容，有違禮法。”

    季綏腰板挺得倍兒直，大義凜然出列像是要說什么事關(guān)百姓國情的大事：“昭容正三品之位，能入皇家玉蝶，需賢德者居之，撥…瑜貴儀既無子嗣，家中父兄又無政績，平民出身，德不配位?！?/br>
    今日早朝是真精彩，下首插不上話的蝦兵蟹將們腦袋轉(zhuǎn)得如同撥浪鼓似的，應(yīng)接不暇看著神仙斗法。

    早上的旨意才過了中書，還未發(fā)出，這些人的消息倒是快…

    “季卿是覺得…先孝頤皇太后早年入宮，亦是德不配位了？” 祁鈺掃過置身事外姿態(tài)的徐鴻，進而眼神按住欲出言反駁的劉立恒。

    心平氣和搬出太宗皇帝生母賢貴妃亦是平民這樁舊事，又將話茬扔了回去。

    徐鴻原本并不打算插嘴，上諫天子，下察百官，是御史臺的職責(zé)。季綏此時跳出來說這些，于私…可從規(guī)矩上看是無可指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