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奴 第133節(jié)
又在床榻上捱了四五日后,江熾不顧旁人的勸阻起來了,主動去營房找到江霖,請求派發(fā)任務。 江霖看向他的目光中終于出現(xiàn)了欣慰的色彩,大聲答應下來。 眾人還想勸,但勸不動他和江霖,余采晟突然提議讓狼奴和他組成一隊,有什么仗都一起打,彼此有個照應。 彼此照應算不上,江熾知道這個余采晟總莫名想拉近狼奴和他與父親的關系,恐怕是想給狼奴在江家軍中謀得更高的職位。參將不夠,還要做什么,副總兵,還是大總兵?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2-18 23:55:05~2023-02-19 23:52: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39867664 45瓶;沐~榎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99章 這世上所有人里,我只在乎她。 反攻第一戰(zhàn)要過崇川山峽經(jīng)河洛鎮(zhèn), 再夜渡黑淳坨河,兵分三路分別攻打,狼奴和江熾所率領的那隊主攻韃靼左翼。 一切進行得倒還順利, 狼奴嚴格按照江霖和程英謙之前的交代,夜間下令要人銜草馬銜環(huán), 暗中行進,直到過了黑淳坨河, 再一把火燒了韃靼的糧草和營帳,待他們從中反應過來之前就開始四面截殺。 馬蹄尚潮,夜空漆黑,不遠處火光沖天, 煙氣繚繞, 人馬嘶鳴聲不斷。 不到半刻鐘,那群本還在睡夢中的韃靼都清醒過來了,持著彎刀跨馬殺來。狼奴領著眾位將士奮力搏殺著。 “小將軍——”孫晉扶了一把方才突然恍惚了一下險些墜馬的江熾, 緊張問,“您還能堅持得住嗎?” “堅持不住大不了就是一死?!苯瓱胪崎_他的手, 不管不顧地馭馬往前直沖,不甘心落在他人之后。 孫晉急得不行,一直在后側拼殺的余采晟聞聲立刻趕上, 不禁皺眉。江熾病的這些天別說藥了,飯都沒怎么好好吃,人瘦了許多,雖然他們這一行有多位將領跟隨, 但并不都能時時注意著他, 難免教人擔心。 狼奴一劍砍死四五個韃靼, 側頭往后看, 江熾竟勉力跟了上來,一聲不吭地斬殺著。興許是因為月光寒涼,他又騎著白馬、披著銀甲,臉色看起來極差,像隨時都能從馬上跌下去。 狼奴搞不懂他為什么非要跟過來,更搞不懂為什么江霖還要對他這種行為大加贊賞,毫不猶豫地答應。好像完全不把命當命來重視。 刀疤余提議讓他跟他們一組,狼奴沒什么異議,對他來說跟誰一起打都一樣,能打贏就行。但江熾本人看起來并不怎么高興。 他這人好擰巴,狼奴覺得有點煩,而且想起了殿下之前交代過他的話,說江熾心思深,不像安好心的樣子,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可如今他在江家軍,這是江家父子的地盤,他根本沒辦法遠離,譬如此刻,他們成了一隊,他就在他身邊打,江霖相當于是把他交給他來照看了,他臉再臭,狼奴也不能真的不管。 正想到這,韃靼本營帳的幾個高階將領率軍沖殺過來了,怒火中燒,高舉起足有一人高的大砍刀就嘩嘩殺來。 狼奴凝神駕馬對付,才將其中一人的砍刀打落在地,忽聽側后方傳來一陣悶響,他抽空回頭看了眼,江熾竟在馬上吐了口血,持槍持劍的手無力顫抖著和那把沖他四面砍來的大刀相抗衡著。 孫晉和余采晟等人都還被圍在后面拼殺著,一時間根本無法趕過來幫他。狼奴抿唇一腳將眼前的韃靼小頭子踢翻下去一個,奪了他的大砍刀就把他連人帶馬剁成了幾塊。 他一旋身揮刀把江熾身側兩個韃靼都劈砍成了幾半,各種黏糊糊的心肝肺和腸子散落各處。狼奴挑了其中一把大砍刀甩給江熾拿著:“這個好用,你拿著吧?!?/br> 不想江熾看到地上那幾灘糟物和雪亮砍刀上濃稠的血,竟然沒拿得住刀,還伏在馬背上劇烈地干嘔了起來。 對面的韃靼在激烈的交戰(zhàn)中看到后爆出了幾聲大笑,有人說著蹩腳的漢話:“大元帥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原來是個見血就暈的懦夫!” “懦夫,懦夫!” “狼神辛鞘,你還管他干什么?讓他死,讓他死!” 他們一邊笑一邊以更猛烈的攻勢擊來。 狼奴皺眉,看江熾嘔半天什么都沒嘔出來還一副要死不死的樣子,既嫌棄又不能真的撂下他不管,只能在連殺幾個大笑著的韃靼后,拿刀背攔到江熾的腰腹部,把他連人帶馬弄到了自己身旁來挨著。江熾還要掙扎,狼奴拿刀背在他背部拍了一下:“老實一點,別把自己搞死了?!?/br> “我根本用不著你多管!”江熾抬手去推刀,還想牽馬越過狼奴的位置趁機再往前去殺。 只這一分神的功夫,又有兩把大砍刀朝這打來,朝他脖頸后方就要砍下去。 狼奴立刻折回身抽刀去救他,大聲罵了一句:“你好煩啊!” 要砍江熾脖子的韃靼被他劈死在了馬下,將要落下去的砍刀也墜于地面了,江熾還想朝前莽沖,側首卻見狼奴因為無法在刀劍揮下后的一瞬間內再馭馬轉圜,而被無聲繞至他身后的一個韃靼砍中了背部。 也許是因為刀鋒落下的一瞬間還感覺不到疼,狼奴眉都沒皺一下,迅速轉回去后砍死了對他下手的那個韃靼,又連殺數(shù)人。 狼奴解決了一直纏在自己身邊的幾個韃靼后,背手持刀繼續(xù)馭馬往前,不斷領人推移著戰(zhàn)線。 江熾神志終于清醒過來,又聽狼奴冷聲道:“不能打你就老老實實待在后面,你想死,多的是人想活,能不能多為你的部下想一想?” 那幾個高階將領死傷大半,剩下的蝦兵蟹將就好對付多了,幾個副將從后面追了上來,余采晟看到了狼奴背上那道深長的刀傷,問都來不及問,怒火沖天地大叫著一連砍殺數(shù)人。 這一戰(zhàn)打到天明的時候才停,尸橫遍野,火燒不盡,鮮血順著清晨凝結在草葉上的露水汩汩匯進黑淳坨河,染紅了河水。有口渴的將士見了,大笑著拿水囊去裝,說今天算是能生飲韃虜血了。 江熾看見后又伏在地上嘔了半天。 清點完地上的尸首以及搜刮來的糧草兵械,著人在此駐守后,一行人安營扎寨稍歇,隨時準備迎擊下一戰(zhàn)。 “軍醫(yī),軍醫(yī)呢!”余采晟上前要扶狼奴下馬,大喊著讓人去找軍醫(yī),不想狼奴沒要他扶,自己輕輕松松地從馬上翻下來了,手背到身后摸了摸,一邊往營帳走一邊問他,“好像有點長,看著是不是很丑???” “我的小祖宗誒你管什么丑不丑的??!這他娘能要人命??!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到骨頭,趕緊上藥包扎,別化膿了也得風寒!” “我很少生病的,不用緊張啊?!崩桥珶o所謂地擦了劍,然后收到刀鞘里,進了陳虎剛給收拾出來的營帳,在余采晟也要跟著進來時回身拿劍一擋,“我上藥你進來干什么?” 余采晟急得不行,差點爆粗口,這時一小將從外過來了,給狼奴遞去一捧藍布:“辛將軍,您的信到了!” 狼奴立刻丟了劍,拿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小心接過了藍布包,看著這鼓鼓囊囊的一堆,笑渦藏都藏不?。骸昂枚嘌剑 ?/br> “是啊,辛將軍的信是最多的!”那小將笑著走了。 狼奴抱著那藍布就要拆開,余采晟恨不得劈手給他全奪過來,狼奴自然不讓,他只能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先別看信,把傷口給處理了再說。 “我自己能弄,你管別人去。”狼奴最避諱的就是洗澡上藥的時候被人看著,所以很多時候連軍醫(yī)都不讓跟進來,更煩余采晟這種動不動想掀他衣服的人。 余采晟見他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好像這傷壓根不在他身上一樣,勉強放心點了,看他打開藍布數(shù)信封,不由道:“那你這傷不能不處理吧?處理不及時留個大疤多難看?你手再長,眼睛不長后腦勺上看得見個啥?這樣,你趴那去,我來給你弄!你還能順便看看信?!?/br> 狼奴懷疑地看向他。 余采晟指指自己臉上的疤:“見著沒,這我當年自己對鏡子縫的,樣子不丑吧?我跟你說,那些軍醫(yī)手一個個糙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把疤縫成蜈蚣,別提有多丑了!” 狼奴猶豫著蹙了蹙眉:“我不想留疤,很丑,殿下會嫌棄,能不縫就不縫吧。我的疤已經(jīng)夠多了?!?/br> 雖然殿下說歡愛時摸到他身上的疤會覺得有種奇異的刺激,可是更多的時候她看也不愿意看,只會在黑暗里用指腹一遍一遍地摩挲著,動作又輕又癢,不知在想什么。 也許殿下是在心疼他。狼奴心尖一熱,旋即想若自己真帶這么長、這么深的疤回去了,那殿下看到得心疼成什么樣。他不能讓她擔心。 “那你還廢話個什么勁兒!來來來,趴上去,我給你弄,只要及時止血,讓傷口盡快開始愈合,用最好的祛疤膏藥,保管你一點痕跡都不留!”余采晟不由分說地把他拉到床上去。 狼奴先把信封都放下,解了腰間的木奴和劍放到桌上,臨要把甲胄脫下時警惕道:“說好只上藥,你別亂碰我。” 余采晟又緊張又想笑,拿了陳虎遞進來的藥箱放桌上打開:“你小子想什么呢?我什么時候要亂碰你了?” “反正我感覺你最近一年都很奇怪?!崩桥鸭滓炉B好放到一旁,抱著藍布趴到床上去了,把信一一攤放在面前,“你快點吧。” 余采晟拿著繃帶和藥瓶的手都在抖,坐到床沿,先看了眼那道從左邊肩胛一直劃到右邊胸下位置的傷口,才把東西放下來,找剪子給他剪破衣服。 狼奴把信整整齊齊地擺了兩排,數(shù)了又數(shù),語氣悶悶的:“殿下怎么只給我寫了一封,還是好薄的一封……比辛鞍還少?!?/br> 其實辛鞍是話最多的,也不知道怎么能有那么多想說的話,封了五六封,一封比一封厚,狼奴都不興看。 他拿起封上寫狼奴二字的信,一摸就知道里面頂多三頁紙。他心里難過起來,既想立馬打開看看殿下給他寫了什么,又怕信上寫的是他不愿見到的內容。且這么薄,一眼掃過去就看完了,他舍不得。 狼奴放下這封,去拿師父師娘寫的那幾封,忽然感覺背上那塊衣服被剪下后刀疤余的動作停住了,臉枕著枕頭回看他:“你干嘛呢?” “我……我,我給你上藥啊。”余采晟的聲音竟有些哽咽。 “快點弄?!?/br> 狼奴把師父師娘的信一一看完了才去看辛鞍的,果然是一堆車轱轆的廢話,看兩張就直接略到最后去了。 背上刀疤余開始給他清理傷口了,沾著酒水的巾子時輕時重,狼奴不禁道:“你認真一點啊,我不要留疤?!?/br> 刀疤余吸吸氣,半天才“嗯”了聲。 把其他信都封好放好后,狼奴猶豫再三,還是咬著唇拾起了殿下給他寫的那封。 竟然只有一張紙。 狼奴指尖發(fā)抖,抽出來時忍不住用手掌捂住了,深吸了一口氣才小心翼翼地露出一行字。 “李白,《春思》。” 狼奴眉心微松,把手移開了,入目卻只有三句詩。 正正反反,就這三句。 “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 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 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帷。” 狼奴低喃著:“是那首講女孩兒心事的詩啊?!?/br> 營帳外,孫晉緊跟著一路往前走的江熾,勸道:“小將軍,您要送藥沒必要親自去嘛,您自己還沒讓大夫把過脈呢,還是快點回去歇著吧!” “誰說要給他送藥了?!苯瓱朊嫔簧踝匀坏貙⑹掷锏慕瘅[散塞進了袖子里,抱臂繼續(xù)往前走,腳步還快了幾分,“看在他救過我兩次的份上,我親自去看看他的笑話而已。多管閑事,活該他傷個半死?!?/br> 孫晉撓著頭:“您就別口是心非了吧,這金鱗散比金瘡藥還珍貴,千金難買的東西啊……” 走到營帳前,聽到里面的說話聲,江熾下意識停了步子。 狼奴正壓著聲音責問余采晟:“你碰我腰干什么?!” 余采晟忙讓他趕緊再躺好,解釋道:“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你這,你這腰脊上怎么有個紅點子???我還以為是血,擦半天沒擦掉!” “不是血,殿下說是小紅痣。”狼奴想到殿下指尖輕輕觸上時的感覺,臉不禁紅了,并未注意到余采晟異樣的神情,“她夸我這痣長得很別致,很好看。” 可惜他哄她親一親時,她并不肯。 余采晟平復著激動的心緒:“你,你這痣,是生來就有的?” 帳外的江熾呼吸瞬刻間凝滯住,暗握著藥瓶的五指乍然收緊。 他想起了那日在馬場上無意間聽到的父親和余采晟說的話。 “不知道。”狼奴回頭繼續(xù)看那張信紙,每個字都不放過地來回看,深怕遺漏了其中的深意,“我后腦勺上又沒長眼睛,怎么看得見?!?/br> 余采晟哆哆嗦嗦地把藥瓶藥罐收拾好,一股腦全亂七八糟地堆藥箱里面了,看著那顆陷在少年腰脊上米粒大小的紅痣,嘴幾乎要咧到耳朵根,眼淚卻先一顆顆砸下來了。 他張張嘴,心里有無限多的話想說,偏偏一個字也吐不出口。 “小,小,小世……”余采晟幾要失語,凌亂地組織著語言,“你沒死,你真沒死!我……” 狼奴受不了他了,抬手摸摸,繃帶已經(jīng)都弄好了,就是結系得不咋地,狼奴坐起身,拿起備在一邊的干凈衣服換上了,皺眉道:“這點傷,當然死不了。你到底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