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奴 第53節(jié)
楚言枝不由得再度停下步伐,一旁的紅裳和疏螢也聽到那動靜了,不禁問:“怎么像是狼奴的聲音?!?/br> 楚言枝撩開幕離上的白紗,搭在了頂上,于豁然開朗的視野中看到點(diǎn)滿全城的明燈和無數(shù)人帶著笑的臉,以及那個逆著光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的小奴隸。 小奴隸穿著束腰玄衣,腳上踩著金線云錦靴,看起來那么神采英拔,好多路過的人都在悄悄打量他。 不像個奴隸。 只有她知道,他里面一定偷偷穿著那件丑衣服。 小奴隸腰上一邊系著穿紅裙子的小木偶,一邊系著那只裝糖盒的小荷包。他每走一步,小木偶就跟著動一下。 小奴隸的眼睛藏不住他一切情緒,越靠近楚言枝看得越清晰。 他在離她半丈遠(yuǎn)的位置停下了,直到此刻,楚言枝才注意到他身后跟著一個比他還要高的樓閣燈。 樓閣燈很亮,似乎比這全城的燈都要亮,門扇窗格清晰可見,比剛才遙遙觀望時看到的還要好看。 “殿下,”他聲音輕極了,輕到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小心翼翼與虔誠,“奴給殿下的燈?!?/br> 楚言枝垂眸,看到他手掌上搭著的那條拉繩:“哪弄的?” 狼奴在這一刻眼睛里流露出她從未見過的神情,羞愧、難堪,還有迷惘與難過。他甚至不敢抬頭看她了。 楚言枝心頭浮上不祥的預(yù)感,難道是他犯了什么錯嗎? 狼奴什么都沒,別說銀子了,銅板都沒有一個,怎么弄得到連三jiejie都沒法兒得到的燈的? 靠打人嗎? 楚言枝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她應(yīng)當(dāng)給他一些錢的,如今他既不算重華宮的人,也不算北鎮(zhèn)撫司的人,沒有人給他發(fā)月例銀子。可他總會有用上錢的時候。 楚言枝靜靜等著他自己開口,她知道的,狼奴是個不會說謊的人,更不會對她刻意隱瞞。 “……是那位先生送給奴的。”狼奴終于艱難地將這句話說出來了,下一刻輕輕拽住了楚言枝的袖子,抬起黑潤的眼睛迫切道,“殿下,不要嫌棄奴,奴以后會有用,會用自己的本領(lǐng)給殿下贏燈,用自己的錢給殿下買喜歡的東西,不會再被人可憐了……奴會是殿下最有用的小狼?!?/br> 楚言枝垂眸看了一眼,他手指攥得發(fā)白,好像還在微不可察地發(fā)著抖。 每次特別怕她會把他丟掉的時侯,他就會是這個模樣。 但她不太明白小奴隸的話。 她不用他為自己贏燈,更不用他給自己買東西。她是殿下,他是小奴隸啊,她要是有喜歡的東西,自己就能買了,還等著小奴隸養(yǎng)她不成? 不再被人可憐……當(dāng)初她帶他走,其實(shí)就是因?yàn)榭此蓱z啊。 楚言枝看著他身后的燈:“他可憐你,所以把燈送你了?” 狼奴微微點(diǎn)頭。 “和他說過謝謝了嗎?” 狼奴又點(diǎn)頭。 “你能再找到他嗎?” “狼奴能?!?/br> “那就等你下回有什么好東西了,再送給他。娘親說過,禮尚往來,只要你心里惦記著這件事,時時不忘就好?!?/br> 狼奴怔怔地望著她,眼睛里那抔光重新一點(diǎn)點(diǎn)聚了回來。 楚言枝朝他走近,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笨狼奴,不要總說自己沒用,你不是會做飯還會刺繡嗎?他或許不需要燈,但會需要別的,你可以送他需要的東西?!?/br> 狼奴僵著身子不敢動,殿下的手柔軟且透著一抹近乎于虛幻的溫暖,她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這樣主動摸過他了。 狼奴心底百種情緒交雜在一起,最濃烈的一種是好想立刻抱住殿下?;蛘呤堑钕卤ё∷?/br> 想蹭她的臉,想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想她的手揉一揉自己的肚子。 可眾目睽睽之下,狼奴知道不可以。且就算殿下不嫌棄他,作為一頭驕傲的小狼,他也無法接受被除殿下以外的人可憐。 他一定要學(xué)會做殿下最有用的小狼。 “殿下,狼奴想你了。”狼奴忍住再挨近她的沖動,低低道。 “我們昨天還在一起玩。” 狼奴笑得有些蒼白,殿下并不明白他有多想她。 “狼奴,快松手回去吧,這里人多。”紅裳和疏螢一直幫著在旁邊擋著,怕會有太多人看到楚言枝的臉。 這時楚清身邊的一位宮婢走過來了,問她們可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一直沒過去。再有一刻鐘她們就得回宣王府了。 不用楚言枝主動去掰,狼奴自己松開了手指,把拉繩放到了她的手心:“殿下,奴會有一天送殿下一盞更大更漂亮的燈?!?/br> 楚言枝接了拉繩,一直在他后面站著的辛鞍不太樂意了,手還搭在推車上不肯松,推了推狼奴的肩膀:“大哥,我也要??!” 聽見辛鞍叫狼奴大哥,楚言枝眼睛笑彎了,看向狼奴:“乖狼奴,你都做大哥了,別再說自己沒用了,這會讓小弟抬不起頭的?!?/br> 辛鞍臉漲紅了:“……你,你!” 狼奴瞪他:“不許兇殿下?!?/br> 辛鞍立馬老實(shí)了。 楚言枝摘下還剩大半袋銀子的荷包,放到狼奴手里:“這是本殿下賞你的錢,請你的小弟好好去吃、去玩吧。明天我讓小福子再給你送一些,要是不夠用,你再同我說?!?/br> 狼奴拿著荷包,懵然地歪了下頭:“殿下養(yǎng)狼奴?” “是呀,你是我養(yǎng)的小奴隸?!?/br> 楚言枝才說完這句話,楚清就已經(jīng)往這邊走回來催促了,疏螢忙把楚言枝幕離上的白紗放下來遮面。 楚言枝把拉繩遞給紅裳牽著,回身朝楚清跑去:“二jiejie!” 狼奴在原地看著殿下如一只粉色的蝶跑下橋,和她的二jiejie手拉著手頭也不回地走了。他握住裝滿金石頭和銀石頭的荷包,眨了下眼。 辛鞍心疼地看著那盞大花燈被拉走了,嘀嘀咕咕道:“……什么公主啊,這時候才想起來給錢,早干嘛去了?!?/br> 話音未落,他肩膀上忽然傳來一陣劇痛,他瞬間齜牙咧嘴,扒著狼奴成爪狀抓握的手:“大大大大哥!疼!” “不許說殿下壞話?!?/br> “不說了,啊啊我保證不說了!再說是小狗!嗚嗚疼——” 狼奴慢慢松了手,把荷包同那個荷包系在一起,眼睛里漾出笑意:“狼奴是殿下養(yǎng)的小奴隸,殿下對狼奴最好了。” 辛鞍敢怒不敢言。 等到殿下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之中,狼奴才依依不舍地轉(zhuǎn)身下橋。 一邊走,他一邊觀察路上各種燈的樣子,還回憶著那盞樓閣燈的形態(tài),對辛鞍道:“大哥會給你做一個燈。” 練一練手,將來給那位先生和殿下再分別做一盞大燈。 辛鞍懷疑地看他一眼,但沒吭聲。他連面具是什么都不認(rèn)得,來的路上不知道向他這位小弟提了多少問題,做燈?怎么可能嘛。 而且據(jù)說那盞樓閣燈是由百位頂尖匠人花一年時間打造的,說是百工燈也不為過。他想做成,實(shí)在異想天開。 楚清看到那盞樓閣燈,驚得一時失語,半晌才難以置信地低聲問;“七meimei,莫非剛才那位猜出所有燈謎的公子,是你派的人嗎?” 楚言枝連忙搖頭:“當(dāng)然不是,是,是他把這燈送給了我一個小奴隸……” “小奴隸?”楚清驚訝不減,什么奴隸會有這么大能耐,到底是用什么手段弄來的? 楚言枝說不清楚,干脆轉(zhuǎn)移話題:“剛剛?cè)齤iejie買到想要的孔明燈了嗎?” 楚清感知到她并不想多談,笑一下回道:“買到了,也給你買了一個。來,我們放了祈愿,然后就回去?!?/br> 楚言枝從未放過天燈,其實(shí)在今天之前連見都沒見過,看楚清拿了那兩張字條在上面寫字,她也興奮地給自己的愿望打著腹稿。 楚清寫完自己那份,轉(zhuǎn)頭問她:“枝枝有什么愿望?” 楚言枝湊到她耳邊悄聲說了。 楚清點(diǎn)頭寫下。 捧著掛好字條的孔明燈,楚言枝忍不住問楚清:“二jiejie許的什么愿?” 楚清看著燈芯上的那一燭火光,本想說說出來就不靈了,但想到如今宴席上父皇對楚言枝的態(tài)度和楚姝總對自己不冷不熱的樣子…… 她微微笑了,手一松放飛了孔明燈,看燈越飛越高,越飛越遠(yuǎn),最終與其他燈盞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了,她才雙手合十,卻并未閉眼,輕聲道:“一愿娘親身體康健,二愿我能得一段好姻緣?!?/br> 楚言枝本以為二jiejie不愿意告訴自己,正準(zhǔn)備把自己的燈也放飛出去,突然聽到了她的愿望,不禁轉(zhuǎn)頭笑道:“林婕妤人那么好,二jiejie長得這么美,上天一定會為你實(shí)現(xiàn)愿望的?!?/br> 楚清仍看著天上聚在一起漸漸飛遠(yuǎn)的天燈,嘆息道:“枝枝,你還不明白,這個愿望沒那么容易實(shí)現(xiàn)?!?/br> 楚言枝已經(jīng)把自己的孔明燈放飛出去了,她也學(xué)著楚清的樣子,合十仰望,小聲說了愿望。 一起看著兩盞燈飛到看也看不見之后,兩人坐上車輦回了宣王府。 楚姝沒能弄到樓閣燈,從燈廊出來后就直接氣沖沖地回宮了,楚玳楚琥兩人到現(xiàn)在都沒玩夠回來。 楚璟坐在正廳,仰靠在太師椅上揉按眉心,聽到動靜回頭見是兩個meimei回來了,起身問要不要先送她們回去。 楚言枝其實(shí)已經(jīng)很累很困了,在車輦上的時候就打了一會兒盹,希望能夠趕緊回去洗漱睡覺。 但楚清聽楚璟這般問了,忙道:“二哥既已遣人去找三哥和六弟了,他們應(yīng)當(dāng)很快也會到,怎好讓二哥送兩趟,我和七妹在這等一等吧。” 楚清拉著楚言枝在正廳坐下了。楚言枝支著頭,都忘記把幕離摘下來了,胳膊抵著桌面捧臉打瞌睡。 “……都路過安府了,你為什么不進(jìn)去看看?干嘛這么急著回來嘛!”楚琥推搡著楚玳進(jìn)來了,這充滿活力的說話聲音一傳進(jìn)來,楚言枝瞬間清醒了。 楚玳不耐道:“不進(jìn)就是不進(jìn),大姐不喜歡我?!?/br> “不喜歡就不能進(jìn)去看看她了?我聽說惠妃娘娘很想她啊?!?/br> “你能不能不要煩了!” 楚玳這回真生氣了,努力睜著被rou擠成兩條縫的眼睛瞪他。 楚琥這才不吱聲了。 見人齊了,楚璟伸個懶腰,讓他們喝完茶就上車輦回宮。 半刻鐘后大家都把該帶上的東西帶上了,楚言枝看著那盞大花燈有些發(fā)愁。太大了,車輦根本裝不下。 楚清也是愛莫能助。 楚琥看到這樓閣燈,原本以為是楚璟想辦法幫三姐弄到的,沒想到竟然是楚言枝的,他瞪大眼睛打量了她好幾遍。 竟然是她的? 雖然楚言枝在今天的宴會上算是出盡了風(fēng)頭,但楚琥對她還是不怎么在意。一個不受寵的公主,還能一下子變得比他一個皇子還受寵不成? 他這一天都沒正眼瞧她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