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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奴 第52節(jié)

    少年神色不變,語調(diào)依然溫和有禮:“不賣?!?/br>
    “三千兩白銀不賣,五千兩黃金,你也不賣嗎?”

    “南域尚有萬千凍死骨,燈價何曾值千金。嵇某不敢受之?!鄙倌旯笆中卸Y,帶著樓閣燈繞過楚姝,不緊不慢地走了。

    楚姝蹙眉看他走遠(yuǎn),本就不悅的心情糟糕到了極致,冷聲對阿香道:“那幕僚認(rèn)得他是吧?回去讓他想辦法用這個人把他自己換下來,若連這點事都辦不到,他也不必在這京城待下去了。沒用的東西,怪不得大哥沒帶走他?!?/br>
    見這群人圍著說了一堆難懂的話后,樓閣燈被那個人推走了,狼奴再顧不得一直纏著自己的辛鞍和已經(jīng)把視線收回去的殿下了,他甩開辛鞍的手,混在人群里快步跟上那個少年,終于在街角將他攔下。

    少年看著眼前這個歪頭打量自己的孩子,見他只睜著烏黑的眼睛盯著自己瞧,卻不說話,正要問他想做什么,是不是迷路了,對方忽然把懷里那只穿著紅裙子的小木偶捧到了他面前,視線則投向他身后的樓閣燈:“先生,不要金子換,木奴可不可以?”

    少年神情微怔,狼奴難掩不舍地把木奴的腦袋揉了一遍又一遍,把它身上穿的衣服理了一下又一下:“他很乖,不會亂叫,不會亂動,是我最喜歡的人送給我的。我給他做了很多小衣服,他還沒有來得及全部穿完,我可以一并都給你……我想要那個燈,送給我最喜歡的人。”

    見眼前這人眉心微蹙,眸色晦暗不明地看著木奴和自己,狼奴似有所覺,目光落到了地上。好像這世上真的只有他覺得木奴不是木頭,不是玩具。

    什么是值錢,什么是不值錢呢?

    狼奴頭一回感受到自認(rèn)為的珍貴被旁人輕視后的不甘與難以形容的難堪。也許木奴在他們眼里,就像殿下當(dāng)初隨手折的樹枝或隨便踢一踢的石子,是垃圾嗎?

    可即便是垃圾,他也只有這個了。狼奴再度抬起眼睛,把木奴捧出去,同他認(rèn)真道:“木奴或許不值錢……先生要是想要很多黃石頭或者銀石頭,我以后會有的,有了一定都給你?!?/br>
    作者有話說:

    不要啊崽,留點老婆本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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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狼奴是殿下養(yǎng)的小奴隸?!?/br>
    少年看了一會兒:“它是你最喜歡的人給你的, 你既如此珍視它,又何必用它換東西送給對方?”

    狼奴垂眸,想到那天在北鎮(zhèn)撫司, 他想讓殿下幫自己看著木奴,殿下沒有拒絕, 只任他把木奴擱在膝蓋上,其實碰都不怎么愿意碰的樣子。

    他一直沒忘記, 木奴是他還在籠子里的時候,殿下為了逗他玩,隨手丟給他的。他自己也是殿下隨手撿的。

    興許在殿下心里,他和地上隨腳踢的石子和從樹上隨手折的枯枝沒有什么不同, 都是因為一時覺得有趣或者憐憫, 才撿回了家。

    他必須得有點用才能一直做殿下的小奴隸,否則就像石子和樹枝,會被當(dāng)成垃圾丟掉。

    木奴在殿下心里是不是已經(jīng)成為垃圾了呢?

    丟給小奴隸的東西, 她不會放在心上,也不會再想要了。

    狼奴忽然有點難過。

    可是樓閣燈, 殿下會喜歡的。

    他抓握著木偶,露出一個人人都喜歡的笑臉,對少年道:“我喜歡木奴, 她不喜歡。她喜歡這個燈。先生如果也不喜歡木奴……”

    狼奴收回了手,話音一頓,茫然地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真的沒有其他東西能夠換來殿下想要的燈了。

    少年見他神情中流露出一種難言的迷茫與落寞,摩挲了下手中推車的拉繩。

    他回身將這盞精致無雙的燈上下看了一通, 把拉繩遞向狼奴:“送你吧?!?/br>
    狼奴黑如一點濃墨的瞳仁輕輕顫了一下, 看他許久, 才低頭把木奴的系帶整理好, 重新捧到他面前:“謝謝先生?!?/br>
    “不用。君子不奪人所好,好好收著吧?!鄙倌臧牙K掛到了他的手臂上,言罷抬步離去。

    狼奴追了兩步:“那先生想要什么?先生不喜歡這盞燈嗎?”

    為什么別人給的錢不要,他給的木奴也不要,他卻還愿意把燈送給他?

    少年只背對他揮了下手:“稱心盡興而已?!?/br>
    狼奴站在原地看他一步步走遠(yuǎn),漸漸沒入人群之中。

    辛鞍喘著粗氣追上來了,看到他手里拉著的樓閣燈,“哇”一聲叫出來:“狼奴,你不會把人家打了吧?!”

    他繞著燈轉(zhuǎn)了一圈,還專往地上找:“那人呢?被你打死了?”

    “沒有。我聽殿下和師父的話,不打人?!崩桥珷恐K往回走,仔細(xì)探著殿下的氣息,不忘提醒他,“你要叫我大哥?!?/br>
    辛鞍不相信:“那你怎么弄到這燈的,你搶人家錢買的?”

    “他送給我了?!崩桥涯九匦孪祷匮希拔矣涀∷臍庀⒘?,以后會報答他的?!?/br>
    辛鞍難以置信,看看他腰間的木偶,再看看那盞自己夢寐以求的燈:“難不成你是用這木偶跟人家換,人家看你可憐所以送你了?”

    這是辛鞍除卻大哥用暴力搶奪的方式之外能想到的唯一一個可能性。

    聽到可憐二字,狼奴長睫微動,恍然間似乎明白了剛才那位少年的眼神。

    是可憐嗎?

    狼奴獨自往之前那個燈廊的方向走,越走心中的迷茫越濃。

    這個明亮的世界里全是人。

    除了他。

    在北地,狼奴從來不用思考這些奇怪且難以理解的問題,每天的困擾只有如何活下去。

    狼與狼的相處也很簡單,一起狩獵,一起吃獵物,然后窩在山洞里互相取暖睡覺。

    他曾是北地最會狩獵的小狼,能帶領(lǐng)狼群奔襲千里找到獵物,讓狼群捱過一個又一個艱難的冬天。狼群的每一只狼都很喜歡他,他也很喜歡每一只狼。

    可是來到這里后,他成了最沒用的人。除了殿下,沒有誰愿意要的人。

    獲得想要的東西的方式,交換不成,只能用可憐嗎?

    怎么可以用可憐?

    辛鞍開始拉他的手臂央求:“大哥,讓我玩一會兒行不?反正你一時回不去,這燈你送不到的,就給我玩一兩天吧,又不會玩壞……那讓我牽著走一會兒行吧,就一會兒!大哥,你是我親大哥……”

    任他怎么說狼奴都無動于衷。這條街口匯集的人越來越多了,氣息雜亂,狼奴于無數(shù)錯亂燈影中找尋著,然而燈廊里沒有殿下的身影。

    他穿過摘下樓閣燈后被疏通了的燈廊,無數(shù)人的目光落在他與他身后的樓閣燈上。這可是價值千金的寶燈!

    辛鞍與有榮焉地站在他身邊,下巴揚得高高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燈是他贏下的。

    狼奴終于在一處燈橋前停下了。

    他的殿下正站在橋上,明處暗處許多人簇?fù)碇?,她手里提著一只兔兒燈。隔著一層紗,狼奴也能看見她在笑?/br>
    他順著她的視線往天上看,天上亦有千萬盞燈,水天輝映,河面光波流動,隨人群的笑語微微蕩漾。狼奴心里既有有淡淡的歡喜,也有淺淺的難過。

    他不敢出現(xiàn)在她面前了。辛鞍說,這燈是別人看他可憐才給他的。

    不是他以為的兩相交換,最終也確實沒能交換成功。

    殿下的小奴隸,北地最驕傲的小狼,為她得到一盞燈的方式不是靠贏,是靠可憐。

    他摸了摸腰間掛著的木奴,他幾乎一刻也離不開的木奴。

    就算最終真的用木奴交換成功了又怎樣?一頭原本靠著銳爪與利齒在茫茫北地存活的小狼,一頭獵殺過無數(shù)猛獸,所向披靡的小狼,如今想要得到一樣?xùn)|西,竟然是用自己心愛的木奴去交換……

    好無能。

    不是木奴不值錢,是他不值錢。

    他真的是殿下沒用的小狼,沒用的小奴隸。

    狼奴回頭看這盞燈,燈真的很漂亮,殿下一定會很喜歡很喜歡。其實只要殿下喜歡,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可他不要做一只可憐又沒用的小狼。

    狼奴望望空曠天空中越飛越高的天燈和這廣博大地上無數(shù)的人,又望向河面上一搖一晃漸漸飄遠(yuǎn)的燈影。上元節(jié)的風(fēng)還很冷,卻混雜了各種喧鬧的氣息刮過來。

    有的孩童唱著他聽不懂的童謠,提著燈從橋上手拉手跑過;有的孩子坐在大人懷里,一手摟著大人的脖子,一手拿著糖葫蘆啃;有人在攤前相視而笑,有人在河邊橋上放了孔明燈許愿……

    狼奴漸漸垂下視線。

    他本以為自己穿著和他們一樣的衣服,吃著與他們一樣的飯,說著與他們一樣的話,就成為人了,原來不是的。

    在這個世界,銳爪與利齒也換不來他想要的東西。

    他得看得懂方塊形的圖案,聽得懂辛鞍念的書和那位先生說的奇奇怪怪的話,猜得出這世上所有謎題……

    他還得有很多很多錢,可以用來報答他想報答的人,可以為殿下買來她喜歡的一切東西。

    這樣才是殿下有用的小狼,有用的小奴隸。而不止是會為殿下做飯,為殿下縫衣裳。如果這些都做不到,他憑什么再待在殿下身邊,憑什么做殿下的駙馬呢?

    殿下在橋上停留一會兒,要走了。

    狼奴下意識拉著推車去追,可是這燈太大了,有辛鞍在后面扶著也怕它會掉到地上摔壞。他想喊出口,然而“殿”字的音節(jié)才滾到唇畔,他想起殿下這回出門戴在頭上那個東西。殿下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是殿下。

    他在橋邊停住腳步,人來人往擦肩相過,殿下的身影即將消失在他的視野里了。

    有兩個字在他心口越滾越燙,越冒越響……

    他心跳加快,終于在殿下即將下橋時喊了出來:“枝,枝枝!”

    狼奴一出口臉就燒起來了,愧疚感與罪惡感迅速將他吞沒,他知道自己在犯一個極大的錯。

    嬤嬤都不會叫殿下枝枝的,重華宮里只有殿下的娘親會這樣叫她。

    他怎么能這樣稱呼殿下?

    好逾越,好放肆,好沒有規(guī)矩。

    一頭沒用的小狼,一個沒用的小奴隸……這樣稱呼他的殿下。

    但在逾矩之后,他仍站定在原處,等他的殿下回頭。

    楚言枝聽到熟悉的聲音,逆著人群轉(zhuǎn)身,但幕離上垂墜著的白紗遮擋了她的視線,白蒙蒙一片中所有人的臉與身形都是模糊而相似的。

    聽錯了嗎?

    楚言枝心想,小奴隸怎么會敢叫她枝枝。

    而且,就算他出門觀燈了,這么多人里,她還戴著幕離,他怎么可能認(rèn)得出來呢?

    楚言枝提著兔兒燈轉(zhuǎn)回身,打算跟上在前面挑孔明燈的二jiejie。

    才走兩步,那道聲音卻又近了,含著迫切與期待地喊了一聲:“枝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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